第38章 038
周六。
方露和裴勤究乘坐的航班九点左右落地,汤誉止提前了半小时到，在贵宾室做好了安排。
落地前十分钟，方霖才到。
汤誉止生怕方霖赶不上，她来之前不停地看腕表,眼下方霖赶上了,他松了口气,可是之前等待的不安感没有散尽,他一开口,仍然是埋怨的语气：“都跟你说了早点到，怎么还是这么磨叽。”
方霖不但没怪汤誉止语气差,还反过来跟他道歉：“不好意思,儿子,路上太堵车了，你消消气。”
汤誉止并没有消气,他人退让一步,他便再逼近一步：“知道早高峰堵你就早点出门啊,万一没赶上我岂不是要一个人面对小姨和小姨父了吗？到时候你就眼瞅着自己儿子被骂成筛子吧。”
“哪能啊，妈妈就算跑也会跑过来的。”方霖捏了捏汤誉止的后脖颈,轻声哄着,“一大早火气别这么大，一会儿见了你小姨和小姨父好好说话，特别是小姨,疼你不比疼裴灿少。”
汤誉止“嗯”了一声,勉强买账：“我知道小姨疼我,我心里有数。”
方霖见他情绪稍好，见缝插针提点：“你小姨眼里容不得沙子，你这次做的事是混账了点儿,一会儿她说什么你就听着，别回嘴，知道吗？”
汤誉止不以为然：“我怎么混账了？事儿翻篇了，连虞心幼都原谅我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方霖佯怒，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这种话一会儿不许说！”
汤誉止挺无语的：“妈，你怎么这么怕小姨啊？你是姐她是妹，你有点做姐姐的威严好吗？”
方霖蹙眉，正色道：“什么威严不威严的，都是一家人，而且没有你小姨，哪有咱们家的今天。誉止，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别跟你爸一样，享了你小姨家的红利，又不甘居于他们家之下，这是小人做派，我儿子是要做君子的人。”
“什么小人君子，直白点说，不就是我们不比裴家有权有势，得看人眼色过日子吗？”汤誉止冷呵一声，“说起来，小姨能结识裴勤究，还不都是你的功劳。当年要是你没有引荐小姨去集团年会表演节目，她哪能被裴勤究看中，成为如今的裴太太。”
“誉止，你怎么能这么想？年会跳舞的女人那么多，怎么只有你小姨入了裴勤究的眼？这是你小姨的本事，也是缘分，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小姨和我是亲姐妹，她以前帮过我更大的忙，我帮她这点不算什么。”
汤誉止拎出半句单独问：“她帮过你什么？”
问到这，方霖面露难色，含糊道：“没什么，陈年旧事不必再提。”
汤誉止没劲地轻哼一声：“每次都这样，不必再提你又老挂嘴边。小姨对我们家是好，你对他们家、对裴灿也不差啊。单单因为家世自轻自贱就自降一等？何必呢。你们长辈我没资格指指点点，我和裴灿平辈，我没觉得自己比他差多少，风水轮流转，以后谁高谁低不一定。”
方霖越听越不对劲，试着改变汤誉止的想法：“你和裴灿分什么高低，大家都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誉止，我感觉你最近对裴灿的敌意有点强，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矛盾？你是做哥哥的，你应该……”
贵宾室的广播响起，开始播报落地的航班号，其中就有方露和裴勤究乘坐的那班。
播报结束，方霖想捡起之前的继续话，汤誉止抢在她之前开口，断了她的话：“行了，小姨他们快到了，你的说教先停停，我一会儿还有的听。”
他的抵触都写在脸上，硬说他也听不进去，方霖心里着急，但也只能作罢，寻思以后再找机会跟他聊。
没过一会儿，贵宾室的门被打开，方露和裴勤究前后脚走进来。
汤誉止起身招呼，寒暄两句后，方露看向汤誉止身边的方霖，面露惊讶，笑道：“姐，怎么连你都来了。”
方霖上前拉住方露的手，没说是汤誉止叫他来的，只说：“怎么，我不能来啊？你一走就是小半年，可想死我了。”
“哪能啊，就怕太劳动你。”方露拉着方霖到沙发坐下，看了眼汤誉止，意有所指，“要不是我有事跟誉止说，今天连他都不会劳动的，好不容易有个周末可以休息。”
汤誉止干笑两声，没接茬，把目光投向裴勤究：“小姨父，您累了吧，我让人给您泡壶茶？”
裴勤究摆手表示不用，在单人沙发坐下，留给妻子和姐妹说话的空间。
“昨晚休息得不错，不累，倒是你，难为周末起个大早了。”
汤誉止忙谦卑：“您说的哪里话，应该做的。”
“誉止。”
方露忽然叫汤誉止的名字，他看过去的瞬间，她接着问：“我昨晚让你好好想想，现在想得怎么样了？”
汤誉止将目光投向方霖，示意她救场。
方霖会意，笑着对方露说：“小露，你看你，突然这么严肃，把孩子都吓到了。”
方露也笑，不过言语上没退让半分：“姐，教子需严，溺子如杀子，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来教你吗？何况誉止都是快要订婚的年纪了，顶天立地的男人，要是被我这么两句话就吓到了，说出去可要惹人笑话的。”
一番话算是把方霖的话给堵死了，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
毕竟，方露说的道理她也认可，只是，她一直做不到而已。
解决完方霖这边，方露重新把矛头指向汤誉止：“看来你是没有想好，如果想好了该怎么跟我们交待，也不会把你妈妈搬过来当挡箭牌。誉止，你的态度让我感到很失望，我没有看到你作为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
汤誉止不抱希望地看了眼裴勤究，他坐在一旁，姿态闲适地看起了财经杂志。
很明显，他不打算拆妻子的台，也不打算介入这桩家务事。
面对方露的施压，方霖的无能为力以及裴勤究的置身事外，汤誉止有种孤立无援，正在与全世界对抗的无力感。
而他心里有个声音还在问：他凭什么要接受这一切？
越压制，这个声音越大，汤誉止的沉默落在方露眼里就是不服，她语气变冷，起身站起来，问他：“你是不是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只是犯了个小错？”
终究，汤誉止被心魔打败，他抬起头，直视方露的眼睛：“不然呢？我是杀人还是放火了？连虞心幼都没说什么了，还约两家人吃饭，小姨你何必我对不依不饶。”
方露冷笑：“你的逻辑，只要没犯法都是小错是吧。出轨养女人还有理了，直接受害人原谅了你，你就觉得自己连反思悔过都可以省略是吧。”
“那我要怎么？我去给虞心幼磕一个？还是我给你磕一个？”汤誉止轻笑一声，说话愈发口无遮拦，“我要磕也不该冲您啊，我亲妈还在呢，哪有不磕亲妈磕姨妈的道理。”
话音落，汤誉止只感觉一道风迎面而来，接着，他的脸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响。
方露气得双肩发抖，眼眶也微微泛红，裴勤究已经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安抚。
“姨妈也是妈！一样有资格教训你，汤誉止，你给我记好了。”
方霖心疼得要命，冲到汤誉止面前，想看看他的脸，被汤誉止不耐制止：“你别管我。”
汤誉止捂着被扇过的脸，看了眼在场的人，转身要走，被方露叫住：“说你没男人的担当，你还抢着证明给我看？不准走，待着，长辈都没走哪有你走的道理。”
汤誉止瞪着她，一脸不甘，却也乖乖站在了原地。
这会儿功夫，方露已经恢复了冷静，重新开口：“你昨晚说裴灿还住在虞心幼家，是真的吗？”
汤誉止闷声说：“是。”
方露看向裴勤究：“老公，你先回家，我去接儿子。”
裴勤究不放心她自己去：“我和你一起。”
方露摇头：“我们都去显得太郑重了，不像接儿子，倒像要儿子，不合礼数。”
裴勤究一想，也赞同：“还是你考虑周到。”
商量完，方露对汤誉止说：“送你妈妈回去，再耍浑我就再给你一耳光，不信试试。”
汤誉止没吭声，方霖拉着他往外走，替他说：“知道了，你们忙吧，我们先走了，改天来家里吃饭。“
方露“嗯”了一声，脸色还是难看。
裴勤究在一旁打圆场：“慢走，姐，你别见怪，小露性子急，也是气孩子不服管。”
方霖忙说：“怎么会，小露管教誉止是应该的，咱们都是一家人。”
裴勤究笑道：“你能体谅就好。”
方霖和汤誉止一走，房间只剩下他们夫妇俩，裴勤究才对方霖说：“要不还是我去接儿子，你先回家，缓缓心情。”
方霖握住裴勤究的手，示意他不用担心：“我没事，还是我去，虞心幼是一个人住，你一个男人突然上门，就算是接儿子也不合适。”
裴勤究拗不过她，只得答应，把司机和车都留给了她。
-
虞心幼打开大门，直面迎上方露的视线，表示惊讶：“方露阿姨？您什么时候回国的？”
方露笑说：“今天刚回来，听誉止说裴灿还住在你家，我回家顺道来接他。”
机场和虞心幼家是相反的两个方向，顺道不顺道，彼此心知肚明。
虞心幼顺着方露的话说：“好，阿姨您先进屋。”
“打扰你了。”方露向前两步，在玄关的地垫站定，等虞心幼给她拿拖鞋或者鞋套。
愣在原地的裴灿也回过了神，他走到玄关，看清来人确实是方露，怔怔地叫她：“妈，你怎么回来了？”
当着虞心幼的面，方露没有拆穿他的谎言，但隐晦地点了他：“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也给我备着惊喜，我们母子真是心有灵犀。”
裴灿不自然地避开了视线，低声道：“听不懂你说什么。”
虞心幼看了一圈鞋柜，除了姜素的那双拖鞋，再没其他。
本来还有一双跟裴灿那双配套的猫爪印拖鞋，不巧的是，前两天她的拖鞋被拉布咬坏了，此刻，与裴灿配套的猫爪印拖鞋正穿在她的脚上。
没办法，她只能给方露拿鞋套。
“家里没备用拖鞋了，阿姨您将就一下。”
方露接过，说没关系，低头的一瞬，视线落在虞心幼和裴灿配套的拖鞋上。
猫爪印图案，一黑一白。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哪怕是小时候，这种印着卡通图案的衣服，裴灿也是穿都不穿的，更别提如今已然成年。
虞心幼察觉到方露的视线，顺着看过去，落在自己和裴灿的脚上。
她下意识蜷缩了一下脚指头。
分明坦荡，分明清白。
但她就是蜷缩了一下脚指头。
虞心幼为自己的这个下意识感到烦躁。
下一秒，她听见方露跟裴灿说：“这拖鞋真可爱，看来我要重新了解我儿子的品位了。从前不喜欢的，不代表现在也不喜欢，对不对？”
乍一听是在说拖鞋，细听好像又不止说拖鞋。
虞心幼不敢深想，她怕自己乱了阵脚。
裴灿没有接话。
方露在安静地穿鞋套。
虞心幼站在一边，感觉时间过得无比漫长。
“不对。”
裴灿突然开口，让虞心幼和方露都愣了一下。
方露穿好鞋套，站定，询问：“哪里不对？”
她看起来真的很好奇，也耐心十足。
裴灿脸上褪去了刚面对方露时的不自然，回归平常的坦然。
“你从最开始就没了解过我的品位。小时候，你以为我跟其他男生一样喜欢奥特曼，其实我喜欢哆啦a梦，所以你给我买的印着奥特曼的衣服我一件都不穿。”
“我并非从前不喜欢，现在喜欢。从前喜欢的，我现在也喜欢，以后会越来越喜欢。”
说完，他笑了笑，借用方露之前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这样，没有变过，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如果你要把这个称作惊喜，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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