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
这一夜,汤誉止噩梦不断,最后的梦境里他坠入了一个黑洞,不断下沉。
他在失重感中惊醒。
汤誉止缓了许久,分清梦境与现实,不紧不慢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揉了把脸,捞过床头柜的手机,一看时间,还不到七点。
汤誉止吸吸鼻子,没从自己身上闻到什么酒味,低头一看,衣服换成了干净睡衣,再打量周围,空调温度适宜,另一边的床头柜还放着一个养生壶,里面温着解酒的蜂蜜水。
自从苏愉住进来后,每次他醉酒回家都能得到这样妥帖的照顾。
汤誉止喝着温热的蜂蜜水,心想,除了床技,这些细枝末节的照顾,也是苏愉强过虞心幼的地方。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是他的助理打来的。
汤誉止接起来,愉悦的心情令他的语气也变得柔和:“这么早,什么事?”
助理愣了几秒,为他的语气,也为他居然醒这么早。他估摸老板还不知道网上的舆论,斟酌好措辞,才开口:“汤总,您知道苏小姐有个营业微博吗?”
汤誉止不以为然回答:“知道。”
苏愉在他眼中就是一个胸大无脑的女人,除了讨好男人一无是处,下个月就从电影学院毕业了,在娱乐圈依旧查无此人。她也算有自知之明,圈内发展无望,早就另谋了出路。据他所知,这大半年从他这里捞的钱,苏愉大部分都存了起来,打算回老家买套房。
他看上的就是苏愉胸大无脑,会讨好男人这点。虞心幼身上欠缺的,恰好苏愉这里都有,美中不足就是,苏愉的长相跟虞心幼比起来还是差一大截。
不过,床上那点事儿,技巧和身材远胜过长相百倍,所以这点不足也不算什么大瑕疵。
他甚至想过,等苏愉毕业了,给她随便安排个工作,让她留在宿安,等他哪天腻了再放她走。
反正按虞家的规矩,不到结婚那天,虞心幼半个指头都不会让他碰。
助理顶雷继续往下说:“苏小姐在她的微博发了一些照片,在网上引起了一些舆论,现在有一些网友猜测,她背后的金主是您。汤总,您看,是不是要让公关部出面压一压……”
汤誉止脸色大变,前一秒为苏愉妥帖照顾的温情马上化为乌有,冷然地质问:“什么照片?舆论又是怎么回事?”
助理战战兢兢:“汤总您去微博看看?或者我发到您微信。”
“我自己去看。”
说完,汤誉止挂了电话,打开许久不看微博,还没点开搜索框,就在搜索框下面的热搜看见了这个名字。
汤誉止点进热搜,看完照片和评论,脸色已经铁青。
他给助理闪过去一个电话,直接命令:“马上让公关部把这件事压下去,上班之前,如果舆论没停,苏愉的名字还挂在热搜上,公关部的人全给我离职滚蛋!”
助理连声称好,说马上去办,一定在上班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些不足以让汤誉止消气。
他知道苏愉无脑,没想到会无脑至此,还虚荣得要死。
什么东西都往网上发,自己能不能见光心里没数?
汤誉止憋一肚子火往客厅走,还没完全走近,就闻到一股强烈的爆炒小龙虾气味,还是隔夜的那种,他一瞬间作呕想吐。
汤誉止捂着口鼻一脸嫌弃走近。
茶几上放着一大碗小龙虾吃剩的汤汁,旁边是嘬过的虾头和虾壳,以及用过的一次性手套和卫生纸。这些全部直接放在了茶几台面上,既没单独装在一个碗里,也没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被空调的冷气吹了一夜,汤汁已经凝固,一眼看去,这张名贵的茶几跟那些夜市摊上的不值钱木桌没什么区别,都沾满了汤汁油渍,残羹剩饭洒得哪哪都是。
汤誉止拿过遥控器,打开窗帘和窗户透气,又去厨房看了一圈,跟他预料的一样,被嚯嚯得不成样子。
水槽里都是洗过小龙虾被挑出来的虾线,爆炒小龙虾溅起的油星子布满灶台和周围的地砖,调料瓶乱七八糟地敞口放置,用过的厨具洗都没洗,全部摆在那里,厨房的味儿跟客厅一样重。
汤誉止气得太阳穴狂跳。
他想起虞心幼最后一次来这里,他们那次甚至没动用厨房,直接叫的餐厅外送,饭菜也不是爆炒小龙虾这样的重口味食物,可是吃完饭,虞心幼都固执地要把餐桌收拾干净,哪怕亲力亲为,也不肯等到第二天阿姨来。
因为这事儿,那次他们还吵了嘴,之后他再没让虞心幼来过这里。
他讨厌虞心幼的较真,包括她的洁癖,在他来看,洁癖也是她较真的一部分。
然而,放在眼下,两相对比,汤誉止很难不感叹一句,不同的家庭环境造就不同的人。
苏愉怎么配跟虞心幼相提并论,连爱干净这点她都比不过。
汤誉止快步走进客卧,不顾还在床上熟睡的苏愉,一口气掀开了被子,厉声叫她:“苏愉,你给我起来!”
苏愉揉着眼睛坐起来,等看清面前的人是谁,马上换上一副甜美的笑脸,主动贴上去,抱住汤誉止的腰,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你醒啦,难不难受?早餐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呀。”
换做平时,汤誉止一定会跟她温存一番,他很吃小女人这套。
此时此刻,苏愉给他捅了这么大篓子,再想到客厅厨房那一堆倒胃口的烂摊子,汤誉止对苏愉兴致全无。
他嫌恶地将苏愉推开,看她跟看那堆残羹剩饭没什么区别,他甚至觉得,苏愉主动贴上来抱他这一下,连他身上都沾染上了那股隔夜饭的作呕气味。
“谁让你在我家做爆炒小龙虾的?你看看客厅和厨房,你吃了东西不收拾,放那不嫌味儿啊!”
苏愉感知到他糟糕的心情,马上做小伏低,认错:“我想着阿姨会来收拾嘛,昨晚我太累了就直接睡了。”
“吃小龙虾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嫌累啊,收拾倒嫌累了。”汤誉止冷嘲热讽,毫不留情,“苏愉,你不会真以为住进豪宅就成豪门二代了吧?没公主命倒养出公主病,没事多照照镜子,别忘记自己是哪路货色。我让你住进来是方便我,不是给你方便,我家的阿姨轮不到你来使唤。”
苏愉被他骂得抬不起头,但不敢反驳,只能一声又一声地说对不起。
这副卑微讨好的样子落在汤誉止也是讨嫌的,他耐心耗尽,直接给苏愉下了逐客令:“收拾好你的东西马上滚,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苏愉没想到他的火气这么大,委屈得要命,为自己辩解:“我都反复跟你道歉了,你为这点事就赶我走,是不是太狠心了?”
“这点事?”
汤誉止好笑地反问:“你当我不知道你在网上搞的那些幺蛾子吗?苏愉,是你越界在前,你活该出局。”
苏愉愣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挽回现状。
汤誉止还在讥讽:“我竟不知道你这么爱在网上发擦边球照片,苏愉,你在娱乐圈也不是毫无出路可言,你不能在荧幕出道,还可以在网盘出道啊。”
苏愉再怎么卑微也是有自尊的,容不得这般羞辱,红着眼骂回去:“汤誉止,你说得太过分了!我第一次都给你了,你现在拐弯抹角说我脏,还是人吗!”
“你没收我钱?”汤誉止勾勾唇角,讽刺至极,“立牌坊立我这里来了,装什么贞洁烈妇。”
苏愉阖上眼,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吵架无意义,既然一拍两散已成定局,她得抓住实际的东西。
比如钱。
苏愉再睁开眼睛,已经换了副嘴脸,她笑着说:“我惹您汤大少爷不高兴了,我当然可以滚,不过滚之前,麻烦把欠我的包养费结了。从你让我住进这套公寓,你就再没给过,掐头去尾只算三个月吧,一个月十万,一共三十万。”
汤誉止真没料到她还好意思要钱。
“你问我要钱?行,我也给你算笔账。”汤誉止连草稿都不用打,张口就来,“从你住进来后,你在公寓里的所有消费都是在走我的账。另外,保洁,厨师,水电气网费这些就不算了,单说这套房住一个月的租金。这楼盘最差的户型都能租十二万一个月,我喊价二十万不过分吧?你住了三个月,单是这套房的租金都六十万了,你倒欠我三十万我都没跟你算,你还问我要上钱了,真是荒唐。”
苏愉气疯了:“我凭什么给你租金啊?是你让我住进来的!”
汤誉止淡声道:“按照你这个逻辑,我也可以说,我凭什么给你钱,是你主动让我睡的。”
苏愉抄起枕头朝汤誉止扔过去,汤誉止侧身避开,枕头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离开客卧前,他撂下最后一句:“我去洗澡,洗完澡出来你要是还没滚,我就叫安保了。人要脸树要皮,苏愉,别自找难堪,我对你够宽容了。”
“汤誉止,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苏愉哭着破口大骂,回应她的只有冰冷的关门声。
-
虞心幼心里装着事儿未了,这一夜睡得并不好,醒了三四次,最后一次醒也没到闹钟响的点,左右躺着也睡不着,她索性起了个大早。
敷面膜的时候,她看了下微博,苏愉的事情在热搜挂着,有热度,但不高。
说起来苏愉也是运气好了,爆雷的时间是半夜,雷炸开的时间是清晨,都在大部分吃瓜群众的睡眠区间内。
虞心幼感觉这个热搜存活不到上班前,事关汤誉止,不管是他自己还是汤家都不会坐视不理。
说到底,要拿这事儿作为退婚的筹码,监控录像才是最有力的证据。否则网上这些舆论一旦被清理干净,就算她这边事先保存留底,汤家依然有的是借口替汤誉止狡辩。
这摊水一旦被搅混了,她要论是非黑白就真的成了天方夜谭。
洗漱换好衣服下楼,虞心幼给拉布开了一个它爱吃的罐头,陪它吃完,顺便换粮换水。
忙完猫,她接着忙早餐。
荷包蛋刚煎完一个,裴灿的房门打开了,他捏着水杯走到厨房接水,见虞心幼也在,惊讶一秒:“今天起这么早。”
虞心幼看他起了,又打了个鸡蛋,煎第二个。
“嗯,反正也要上班,你怎么也这么早?”
裴灿喝了一口水,倚靠台面,捏着水杯,懒懒散散地样子,没回答,反而问她:“你没看手机吗?”
虞心幼盯着锅里的蛋,回答:“起床看了一下。”
裴灿说:“现在再看看。”
虞心幼没那心思:“我煎蛋呢。”
裴灿随便得很:“可以了,我就吃半生不熟的。”
虞心幼闻言关了火,反正这是可生食的无菌蛋,不熟吃了也没事。
她回头看他,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是你的?”
裴灿眼皮微抬:“不是我的还能是猫的?”然后,又催了一次,“你看看手机。”
“你干嘛一直让我看手机?”
虞心幼奇怪地从围裙兜里掏出手机,摁亮屏幕,两条微信消息未读,点开一看,是裴灿几分钟前发的。
内容是一段五分钟的视频,还有一个不知内容的文档。
光看视频的缩略图,虞心幼就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裴灿:“不是说晚饭前给我吗?”
“我没说,是你说的。”裴灿喝完杯子里的水,又接了一杯,等水接满的间隙,他补充了一句,“夜长梦多,早点了结,你早点睡个好觉。”
没缘由地,虞心幼回想昨晚裴灿说自己也不好的样子。
心脏似乎被一只手轻轻戳了一下,不痛不痒,没等她回味具体是什么感觉,被戳的触觉已经消失不见了。
水接满,裴灿捏着水杯往厨房外走,虞心幼见他眼眶周围淡淡的黑眼圈,心有不忍,又不止不忍。
她将人叫住,说:“我给你热杯牛奶吧,你吃了早饭去补个觉。”
“好。”
裴灿走了两步,突然退回来,凑到虞心幼眼前,嘴角噙着笑,故意逗她:“你该不会因为我为你熬通宵感动了吧?”
虞心幼下意识往后仰,又退了一步,与裴灿隔出距离。
她眼神飘忽地说:“对啊,感动感谢都有吧。”
裴灿挺腰站直,哪壶不开偏提哪壶:“千万不要因为感动爱我,我不接受这种爱。”
虞心幼立刻驳他:“你少自恋!”
裴灿笑道:“我只接受你没有理由地爱我,就像我一样。”
炽热的情话被他用早安问候般口吻说出来,如味儿淡却浓度高的酒,当下无事,猛烈的是后劲儿。
后劲儿过去,虞心幼听见外面卫生间已经传来刷牙洗漱的声音。
她愣了好久的神,连反驳都忘了。
吃早饭的时候,虞心幼把裴灿发的视频和文档都看了一遍。
除了苏愉进出汤誉止公寓的录像,裴灿还拿到了苏愉进出公寓配套的公共场所的录像以及消费记录流水,比如健身房、咖啡厅、spa馆等。
另一份文档就是消费记录的流水单拷贝,户头显示全是走的汤誉止的账。
没有比这个更铁的证据了。
虞心幼对裴灿夸赞不止:“裴灿,就算你家破产了,你靠当黑客也能发家致富。”
裴灿切黑椒牛排的手一僵,抬眸瞧她,无奈无语各参一半:“你在夸我还是咒我?”
“当然是夸你。”为表诚意,虞心幼把自己那个没动过的荷包蛋放到了裴灿的餐盘里,“这也给你吃,多吃点,国之栋梁。”
裴灿失笑:“狗腿。”
吃完早饭,虞心幼开车去学校上班。
停好车,下车前,虞心幼把这些视频和文档,分别发给了她的父母和汤誉止的父母,且,每条消息都以一大段文字收尾,表明她的态度。
[鉴于汤虞两家这门婚事掺杂不少双方长辈的意愿,不单是我和汤誉止两个人的私事,特此告知双方长辈:
在两性关系中洁身自好,坚守对这段关系的忠贞,是我对另一半的最低要求,所以我和汤誉止的恋爱关系到此为止,事前商议的婚事,作废。
但求好聚好散,若双方所求不一,仅代表我个人,欢迎并奉陪一切不体面的争论纠缠,哪怕伤人一千自损八百,最终鱼死网破,我也绝不更改今日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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