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窥见
“我有说是你吗?”魏时言缓缓道。
唐迟一愣,逐渐冷静下来。他仔细观察着魏时言的脸色。对方表情如常,好像没怎么受到影响,于是悬着的心逐渐回到原处。
江羽不知道魏时言是怎么想的。看样子好像想息事宁人,也不像最开始揍自己一样发火。他有些恶毒的想,为什么魏时言不那么揍唐迟?是不相信自己的“好兄弟”会做出这种事,还是因为唐迟不如自己好欺负?
不管哪种,都让他一口气哽在胸膛,上不来也出不去。他觉得魏时言虚伪的模样,更加可笑了。
忽然,上课铃响了。
老师走进教室,也为这一场闹剧瞠目结舌。他给了魏时言足够的时间将东西清理干净,然后将他叫到办公室,留下其余同学自习。
平静的度过了一堂课,下课铃刚响,江羽的椅子便被狠踹一脚。唐迟一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人扯至面前,较大的力度让江羽扭过去的身体很有些不适,面上露出难受的表情。
唐迟凑近他耳畔,不容拒绝的道:“去卫生间等我!”
江羽抬起头时,他已经在教室门口处站着,不耐的敲着门框。他心知躲不掉,终于起身,与唐迟一前一后,朝卫生间走去。
刚刚下课,唐迟看了卫生间一圈,见没有同学,于是啪一下锁上了门。臭味弥漫在空气里,让他的心情也越发烦躁,看着眼前低头不语的人,怒火腾一下就升了起来。
江羽的头发被揪住,迫使他的头向上抬起,露出脆弱的脖颈。随后他被压在冰凉的墙壁上。鼻梁顶住墙面,一阵巨力袭来,骨骼都要被压断。
他的右眼和颧骨受到压迫,另一只眼睛只能看到脏污发黄的墙面。墙上很多污垢,正在亲吻他的面颊。他竭力转动眼球,调转到一个极端的角度时,才能勉强看见唐迟的脸。
他看见唐迟的嘴唇煽动,问:“你动了我的钢笔?”
“没……有……”江羽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那你说什么?”
唐迟的手松了松,接下来却是一把将他扯了过来。江羽被换了个方位丢出,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别他妈多管闲事。”
唐迟睨着地面上的身影,脑海中闪过教室里的画面。这胆小怕事的人,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嫁祸自己。但是心中还是不解气,提腿想再踹一脚,被门口响起的敲门声打断。
“有人,换个地方解决!”他喊道。
外面的人还在不停敲,多少有点不识抬举。
“妈的,谁啊!”唐迟一脸不爽,最后骂骂咧咧的去开门,一下子整个人怔住了。
外面赫然是魏时言。
魏时言没想到这么久才来开门,面上也浮现出不耐。他推开唐迟走进去,反手又把门锁上。
“言哥,你跟老师谈完话了?”
魏时言“嗯”了一声,看看地上的江羽,又看看唐迟。“什么情况?”
“就……”唐迟说:“感觉他很可疑,所以来问问。”
“问的怎么样?”
“他不说话。”
唐迟心中陡然升起个想法,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我觉得是他。”
江羽坐在卫生间地面上,有水渍打湿了他的裤子,湿凉的触感很让人恶心。当然再恶心也比不过他面前的人。
他又一次被诬陷了,可是这次他有话想说,他要把撞见的唐迟与那个女生的事说出来。
不等他无谓的解释说出口,魏时言便动了。
唐迟承受了他刚刚承受的事,只是更为惨烈一些——魏时言揪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砸到门板上。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直接懵了,撞击的部分传来剧痛。唐迟捂着脑袋,惊诧的看着凶手。
“言哥……?”
魏时言呼吸有些紊乱,眼神中的冰冷却是真真实实的。
“装什么装。”他说。
唐迟还有些搞不清状况。刚刚还平静问话的人突然暴起,怎么忽然认定自己是作案者的?
魏时言又说:“你昨天几点回家,家里的兔子呢?真当我不会问?”
在老师喊他谈话的时候,他已借了电话,拨打至唐迟家里!
唐迟不知是不是过于自信,还把那只兔子带到家里去了,直到今天早上再掐死它放在了包里。他的妈妈只当他把兔子送人了,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
唐迟面色变换,就像脸上的面具被层层揭下,最后定格在憎恨和嫉妒上。他不再伪装,终于用自己的本来面貌示人。
“是,是我做的。”唐迟冷笑着说:“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故事很老土。无非就是他喜欢的女孩被魏时言抛弃,有了轻微厌世倾向并以此理由拒绝他的事。他无论如何都只能成为魏时言陪衬,怎么样也追不上。
他没有讲完,甚至没机会开口——魏时言懒得听他说。早在他承认是他做的时候,魏时言的脸色就陡然阴沉了下来,然后两人缠斗了起来。
狭小的卫生间被折腾的够呛。外面有人听到了动静,在框框砸门。江羽听到了老师的声音,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摸过去将门打开。
他很乐意看狗咬狗,但这幅画面真的展现在眼前时,又索然无味了起来。
魏时言和唐迟都是军区大院出身,打起架来,颇有些势均力敌。但魏时言显然下手更狠。他没有什么顾忌,毫不留情,一拳一拳往唐迟脸上招呼去。
老师把人拉开,一场闹剧终于散场。
离开卫生间时,魏时言唇边破了道口子,血迹染的唇角殷红。但他那么冷冷淡淡的站着,像一把出鞘的刀,反倒显得煞气逼人。
他的眼神像条冷血邪恶的蛇,从唐迟的身上滑过,最后落到江羽身上,那股阴暗消失了,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探究。
好在只看了这么一眼。
后来有人看见一辆红色车牌开头的越野车停在了学校里。最开始大家对魏时言的家世还没有什么概念,只知道他家里有钱。直到这次见到车上走下来肩膀上佩戴着金星的军人。
魏时言的妈妈也不是一般人,商人出身,打造的服装品牌经常上电视,在别的行业也多少有些股份。
传闻唐迟的父母亲自道歉,为了让魏家消气,当着他们的面,一巴掌扇的唐迟鼻血横流,不知道真假。
后来唐迟转学了,再无音讯。
江羽对这个结果说不上满不满意,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事情发生了转变,真凶被抓住。哪怕他之前与魏时言有过一些小摩擦,那也不重要了。
-
魏时言做了个梦。
梦中,他的身形比现在要高大,眉目间褪去了稚嫩,举手投足间流转着沉稳。
他着一身衬衫和西装,头发向后梳去,露出光洁的额头。脊背靠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是一个休闲又不过于随意的姿势。
朦胧暧昧的彩灯闪烁着,从在座人脸上划过。他端起一杯酒,手指夹住高脚杯,小口小口的饮着。
耳边传来唐迟和女人的调笑声。他怀里的女孩画着精致的妆,看不出那张脸的本来面貌,一身吊带短裙露出雪白的肩和大腿,带了浓浓的风尘味。
朱子健身边亦坐着个女孩,但他不怎么说话,女孩也乖巧,只给他添酒拿水果。
于是伴着包间内舒缓的歌声,可以听见唐迟说:“如果带她去度假,然后在海边给她呢?”
“很浪漫。但是,是不是该找个有氛围的酒店或者餐厅?”
“嗯……”唐迟沉吟了一下。
女孩坐在他怀中,两人却讨论着与暧昧毫无干系的情节。
唐迟有一位苦追了两年的女友,比他大一岁,现在临近毕业,准备去沿海城市工作。唐迟担心人走远,而自己跟不过去,预备先与她订婚。现在戒指已经买好,只待在一个合适的时机送出。
他的余光扫过两位发小,一人不解风情,旁边坐了位美人却无福消受,另一人沉默的饮酒,不知作何想法。
“我都要订婚了,你俩这么多年也没动静?”
朱子健说:“你求婚是真,可你能保证许晴答应你?”
“那肯定。”唐迟势在必得的挑眉,“我出手就没有不成的。”
朱子健笑了笑,没说话。
“说真的。子健,你也就算了,这么多年薄情寡欲,好像谁都看不上。倒是言哥,真的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每当唐迟想起这个事就十分不理解。他喝的有点多了,开口也越发无顾忌起来:“为什么偏偏就看上他了?我真……”
“你喝多了。”朱子健脸上的笑消失了,打断到。
唐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口不择言,又犯到了魏时言的忌讳,当即嘘声。
魏时言似乎没什么反应,放下了酒杯,两指夹住一根烟,微微低下头,火光将他的脸照亮了一瞬,随后又融进昏暗里。
唐迟又开始聊起别的来。
“听说那高家的高明泽,前几天可玩出事儿来了。”
“哦?据说他玩的挺花的,不奇怪。”朱子健说。
“那可不止。”唐迟嗤笑一声,“快搞出人命来了。警察到的时候,女方全身□□,身上都是大的小的伤口,真是惨绝人寰。”
他怀里的女子听完了这个惨案,评价道:“真的好惨。”
魏时言的烟燃尽了,他把烟头丢到烟灰缸,感觉这趟聚会除去谈生意以外,有些无趣。他理了理袖口,预备起身离开。
结果唐迟顿了一下,某种鬼使神差的念想牵动了他的思绪,他不自觉的感慨道:“……像一只被杀死的猫。”
魏时言的动作倏然顿住了。他转头看向唐迟,目光极具压迫力。
“猫?”
就连朱子健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
唐迟说出口后,猛然清醒过来,改口道:“据说像只死猫。我也没见过。”
魏时言并不相信他说的话,充满审视和探究的眼神,激起唐迟后背一层冷汗。
随后他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嘟嘟的忙音过后,一人接了,那头的声音简短又冷淡:“喂?”
魏时言问:“那只猫是你做的吗?”
那道声音沉默了很久,久到魏时言以为他挂了,然后说:“你还想怎么样?”
“是你做的吗?”魏时言固执地追问。
“是不是重要吗?”那人忽然激动起来,听声音都能想象出那副汗毛耸立的模样,像只被激怒的动物。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说:“你从来就没有听过我的话!”
他挂了电话。
魏时言沉默了。在他沉默的这段时间,包间内的气氛变得出奇诡异。最终他站起身,离开前居高临下的看了唐迟一眼。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等他离开包厢,到走廊上,脸上方才出现了破绽,心头压抑不住的火气向上翻涌。他自口袋取出一小瓶药物,倒出两颗来吃了,再深呼吸数次,才平静下来。
画面一转。
唐迟的父亲退役后,在魏家的扶持下做起了生意。新开的一家ktv在唐迟的学校附近,逐步交给了他接手。
因为产业接近灰色,来来往往的人员混杂,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惹到了地头蛇,一不留神,被绑过去报复。
视频接通到了魏时言手上,他隔着屏幕,可以看到阴暗的小房间内,被绑起来的唐迟。
魏时言也算声名鹊起,□□这边都知道唐迟是他的走狗,索性直接找上了老大。
“想让我们放了他,就得用什么东西来换。”
魏时言说:“可以,但是你们需要先帮我问个事。”
□□自有审讯的手段。魏时言付出的代价足够大,一种特殊药物注射于唐迟身上,让他神志衰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连带着尘封多年的往事,也倾吐了出来。
隔着冰冷的屏幕,得知真相的魏时言闭上了双眼。他格外平静,似乎早已有了猜测,只待证实。
等他的眼睛再睁开时,还是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样,却说出了跟表情不一致的话语。
“我答应,但是不必把他放出来了。你们想怎么整他都可以。”
尽管有了他的旨意,□□还是不敢做太绝,唐迟吊着一条命,被放了出来。
自此,唐家与魏家的生意被切断,唐迟再也没有出现在魏时言视线里。
大梦一场,魏时言沉浸在异常真实的世界里,像潜入深海般缺氧难耐。可一切事情只能窥见冰山一角,像蒙了层纱,朦朦胧胧,看不彻底。
离开包厢后,他所取出的花花绿绿的药片,是他十分熟悉的、数年前曾摆满在家里。只是这些年断了。
那为何梦中的“他”还要接着服用?
当他看见鲜血淋漓的兔子,身体中气血上涌,沸腾着抗拒眼前一切,脑海却格外清晰,仿佛有一条线将一切脉络牵连起来。这阵思路勉强压抑下了暴躁之感。
他想起了几年前医生的话——如果暴躁起来的话,先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也许是早有准备,又无人发泄,他竟硬生生冷静下来。视线转移到人群中,锁定在其中一人。
是唐迟吗?是他吗?
如果说梦中他杀了一只猫,嫁祸给另一人。那此时是否便是杀猫的场景?只是猫更改成了兔子。
魏时言说不清到底是愤恨还是激动,他的心颤抖着迎接这一切。
当真相确认的时候,他心中的猛兽终于破笼而出,嘶吼着要将这人撕咬致死。
被杀的“猫”,和电话后面的人。
尘埃已久的罪孽,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现个分明。
魏时言想:可电话后的人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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