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Verse
第二天江识野起了个大早。
他睡得不太实，心里颠着个期待，指望一醒来还是19岁。又揣着个不安，怕一夜之间又穿了。
但睁开眼后，他发现自己还是在吕欧麻将馆的二楼。
所有情绪都化成了无可奈何的恍然。
天刚蒙蒙亮，吕欧卧室门还关着，江识野简单洗漱后下了楼，出去溜达一圈。
一出门，穿越后的生活实感就混着清晨的风一起扑来。江识野走在路上，总算能理解为啥吕欧的麻将馆可以用来拍电影了。
位置挺独特的。处在这条名为黄桷巷的巷口，视野说逼仄也逼仄，说开阔也开阔。一边连着上下坡和叠罗汉似的建筑，市井气很浓；另一边多走两步就可以欣赏雾气笼罩的庆江，景色割裂又和谐。
江识野漫无目的地逛，不一会儿就迷了路。
导航还不太好使。
兜兜转转了两小时，还在一个吉他琴行前发愣了会儿，再回去时，剧组都到了。
准确地说，是来了一部分。演员和主创今天在酒店围读剧本，副导之一柯雪先带人提前来布景。
她叉着腰环顾四周，盘算着改两个包房用于看片和调度，得和麻将馆房东再商量一下。
“可以啊。”吕欧应得爽快，“那是要把里面那几台麻将桌搬走？”
“嗯。你看方便吗。”
“行，那我搬到二楼去吧。”
“谢谢啊，我找人帮你。”
吕欧转头看到门口的人，摆手，“不用不用——阿野，过来帮我搬桌子！”
声音穿透喧嚷，和阳光一起拢在门口人身上。柯雪的视线也顺着往外一瞥。
她见惯了俊男靓女，却不得不承认门口这青年挺惊艳的。
不是因为身高腿长轮廓立体，而是气质特别独特。
大概是右眼角那条疤的缘故。
那疤很淡，挑着光的角度才能看清，从下眼睑中间顺着眼尾斜着往上展开，像扇翅膀。
阳光顺着疤痕拐了个闪电般的弯，柯雪突然想到了他们的电影名。
《白昼阴影》。
明明毫无关联，却莫名觉得贴切。
待江识野走近后，吕欧介绍柯雪：“这是柯老师。”
江识野没说话，但看着柯雪，本拉得平直的薄唇有了个礼貌性的弧度。
笑容和招呼都敷衍，柯雪却对视了双黑白分明干净透亮的眼睛，像是确有真情实感泛上来——后面发现，只是卧蚕泛了上来。
这双眼睛自带亲切的少年气，像走错了片场，和疤痕的距离感混在一起，谁也没中和掉谁，互相碰撞，交织出了矛盾又和谐的气质。
看着拒人，又拿人。
简单聊了几句后，柯雪问他们想不想当群演。
昨天聊本子时临时改了两场戏，要多加几个群众。她犯懒本就打算拿幕后人员客串，现在刚好匀出去俩，反正是凑人头。
邀请一说，吕欧便兴奋道：
“好啊！要露脸吗。”他指着江识野，“我哥们这张脸，不当演员可惜了。”
江识野把矿泉水瓶往吕欧后脑勺砸，不想柯雪也顺势笑着看他：
“那你想当演员吗。”
她开玩笑，但也惨杂着两分认真，挺好奇他怎么回答的。但对面人摇头得干脆：
“不想，没这命。”
这话要是换一个人说，柯雪都会品出各种意味，暗示或自嘲。可江识野明显不像话里有话，也不像妄自菲薄。
就无所谓的脱口而出。
这反而让柯雪正色：“那当群演体验一下吧。”
“话说柯老师，”吕欧摸着下巴问，“咱这戏……主角都是谁啊。”
“嗯——”柯雪故意声音拖长，挑着人好奇。连江识野都看向她。
“男主乔祝平，女主宋慈。”
名字一说完，江识野就把目光移开了。吕欧也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心道好糊的咖，完全不认识。
柯雪察觉到了他的失望。
没办法，《白昼阴影》本就是小成本限制级犯罪悬疑片，团队也年轻。但考虑到筹备初期还遭遇过撤资，其实已经算是不错的班底了。
要说热度高的演员，也不是没有。
只是那人饰演男二，反派凶手，她没说。
两天后剧组正式开机，分ab组进行。
麻将馆是《白昼阴影》里男主常来的地方，也是揭露凶手的现场，布景布得相当精细。电影40的取景地也都在它所处的这条黄桷巷。
江识野在a组，戏份是蹲在巷口石阶上和几个人唠嗑，只会出镜一个背影。
这种彷徨的无业游民角色和他目前处境倒还挺像的。
这两天江识野算是彻底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但作为一个正常人，少了一段顺理成章的时光，自然不可能做到无缝衔接。他始终是懵的。
多了五万存款，行李箱里出现了一台曾梦寐以求的高配置笔记本电脑，微信记录虽然没了，联系人却多了好几个……这些事就像手机相册一样，零乱丛杂，让人满头问号。
江识野同意当群演，就是本能地想给自己塞点儿事。像个皮球，任着时间和客观事件把他往前踹。
他奢求着快点儿把新时间攒起来，攒成厚厚的过去，才能盖住十九岁后的空白。
但他没想到群演的日常就是等。庆市夏季炎热，剧组一直在磨一个伪一镜到底的长镜头，他在群演堆里候场了一个上午，被晒得够呛。
柯雪过来时，他正热得擦淌在下颌线的汗，突然看到她冲他招手。
“走！给你换场戏拍！”
江识野得救般，立马站起来跟着她。
不想来到了总导演王之龙面前。
导演很年轻，但气场足。让江识野在镜头前走了两步，对着监视器屏幕看了一秒就开口：“就他——打过架吗。”
知道后面这个问题是问自己，江识野微点了点头。
制片人在王之龙耳畔嘀咕了两句，他嗯一声，又对身边一个穿马甲的工作人员说：
“他，再加刚刚那个块头大的。到时候镜头推近点儿——算了，老孟知道怎么拍。”
原来是刚得到消息，b组两个前景演员昨晚吃红汤火锅吃出了急性肠胃炎，进医院了。
要找a组临时借两个形象不错的群演顶一下。
前景演员要露脸，柯雪立马想到江识野了。
但这事她不能做主。
因为这几个前演的戏份是围殴男二，演校园混混。
某种意义上，流量巨大背景强硬的男二戏份是最不好糊弄的。他的镜头得抠细节，打他的搭戏对象哪怕不重要，也得让总导演和制片人亲自过目。
所幸这人确实也没啥挑的。
于是江识野跟着几个人去不远处b组的片场，指望那是个凉快地儿。
他的渴求得到了回应，b组拍摄地有几棵深根固柢的粗壮黄桷树，枝繁叶茂撑起一片宽阔的绿荫。《白昼阴影》里，还没出现第二个人格的高三生叶消，就是在这里又一次遭遇校园暴力，本就体弱怯懦的他，被揍得直接昏了过去。
江识野扮演的便是施暴者之一，没有台词，纯揍。
自然是假打，武指老师身体力行地教他们如何以一个看着很拉风用力的姿势轻轻扫过对方，出拳弧度、挥拳角度都得讲究。
片场堆着大大小小的机器，灯光师在布光，摄影师定角度。江识野换上脏兮兮的校服白衬衫，和其他“打手”一起站在黄桷树下，听b组的执行导演孟导讲戏。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就是没男二。
制片的原话是：
“咱叶消上午连拍好几场，现在还在车里休息呢，天热得很，不急着让他下来。”
这剧组都爱叫演员角色名。江识野隐隐听几个年轻的工作人员闲聊，才知道扮演叶消的演员好像叫四哥。
四哥有点儿感冒。
四哥确实是好看。
四哥的保姆车全剧组最大。
四哥演技比想象中好。
四哥……总之是个既大咖又不敬业的演员。江识野想。
到第一遍走戏，那架子大的四哥还没出现。
孟导亲自扮演叶消。
五个打手围拥而上。
他又喊停，把江识野拉出来。
“你先不忙打。”
孟导扔给他一个道具打火机。
“先站一旁看他们打，玩打火机啥的，装逼一点儿懂吧。等叶消跪在地上后，你最后给他肚子来一拳。”
接着叶消就昏倒，黑屏转场前最后的镜头，就是他第一视角下混混俯视的半张脸。
孟导是临时想加这个特写分镜的。没办法，树影光影交错中，江识野眼角的疤若隐若现，挺嚣张，也挺让人眼前一亮。
“你想象一下那种状态，混混老大懂吧——他不是你的对手，就是一种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你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揣摩一下。”
“别因为人家红就犯怵，你可以自己设计点儿动作……来，把我当叶消试试，别怕。”
孟导不讲究身份地半跪在地上，由另外几个打手撑着。
江识野曲膝蹲下来，没怎么揣摩，顺着感觉手垂在膝盖上，一手花哨地翻转了下打火机，一手微微抬了抬孟导的下巴，面无表情。
火苗近在咫尺地扫着孟导的脸，像是要毁容烫他的五官。
孟导本能地不停眨眼，往后退。
然后江识野收了打火机，挥拳轻轻点了下他肚子。
“啊呀我眼泪都快被这火搞出来了，你很懂啊！”孟导站起来，满意江识野面无表情时凌厉的气场，也满意他的无师自通，
“就这样啊，很好很好。我们重新过一遍——”
他一顿，偏头看见后方来了人，突然笑了。
“咱叶消来了，你和他过吧。”
宛如宣告男主角的登场，片场立马陷入一小阵目光的喧闹。所有工作人员的视线都从走戏里移开，像飞蛾们找到光源横冲直撞地涌向另一个方向。
镜头变焦，磁场被无声无息地收拢到后方一个点上。
江识野站起来，手指还下意识地拨着打火机的滚轮。
转身抬头之际，先听到的是清冽也惊讶的嗓音。
“僵尸？”
手指一激灵。
火苗陡然蹿了出来，和他的目光一起拥入一对熟悉的桃花眼。他沉默了一路，却在剧组都愣住僵尸是什么鬼的这一刻轻轻吐出一个字——
“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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