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人间道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面对孟凡的再三坚持，燕赤霞相送百里，最终无奈与之分别。
不知是交情太过深厚，曾互相交换法门，又共过患难，还是因为临别前道长再度赠灵酒十坛，亦或二者兼而有之，大胡子屡屡扼腕。
多次直言，若是往后有什么事需要搭把手，只管来兰若寺找他，就是征讨阴间，都不推辞！
人间混乱不堪，贪官、污吏、酷吏横行乡里，燕赤霞无力独自匡扶一切，眼下隐约生出眼不见心不烦的念头，而兰若寺凶名在外，根本无人敢靠近，正好合了他心意。
另外，长时间的论道让大胡子收获满满，也需要时间消化、领悟，并举一反三，所以，于清幽之地闭关，对自身道行增长很有帮助。
只不过……
接下来对付跟脚比树妖姥姥更深的蜈蚣精，也就是普渡慈航，孟凡自觉能够单打独斗取胜，最好别来打扰，让老哥多多发育，他日一起共赴黄泉，重整阴间秩序。
“师弟，咱们又要相见咯。”
行走在荒郊野岭之间，道长脸上浮现出期待，脚步愈发轻快。
而腰间槐树木牌里，传来柔媚的声音：“九如道长有师弟？”
“自然，曾经我有很多师弟，就是轮回转世以后，就剩一个知道下落的，结果还转投昆仑派。”
孟凡半真半假道。
“这不是欺师灭祖吗？”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贫道此去，一为人间再除大祸，二为接引师弟回归正轨，毕竟昆仑哪有我茅山这第一福地好。”
“那我能入茅山吗？”
“嗯，不太合适。”
“因为是女人的缘故？”
“怎么可能，乾坤，乾坤，两者无法分开，茅山亦有坤道。”
“喵喵喵。”
聂小倩不想投胎，因此选择追随孟凡，目前栖身于槐树木牌中，不断接受蕴养，哪怕白天也能够交流。
贪官奸，清官要更奸。
不然怎么斗过他？
同理，正经道士养起鬼来，比邪魔外道更加厉害，就是不用在左途罢了。
如今聂小倩的日子属实好过，哪怕附身在木牌里躺着，修为都在增进。
而两人一猫交谈之间，百里风物须臾已过，人烟渐渐多了起来。
江南。
金华府。
阴冷、威严。
此为大狱，入口处的灯笼上用纸糊了两个大大的【狱】字。
正所谓：狱禁森严，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
这鬼地方没人愿意来，就是吃官粮的狱卒也不例外，随意走一走，就能踢到染血的稻草，拷问犯人之地，刑具上更是布满血肉和一节节肠子。
臭气熏天，阴冷潮湿。
蟑螂结队出现，苍蝇嗡嗡乱叫，就是没有老鼠，因为这是人间美味，被监狱犯人发现，一早就吃掉了。
“冤枉啊，我不是周亚炳！”
“冤枉啊，我不是周亚炳！”
宁采臣知道世道混乱，人心难测，却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才出去收账没多久，再度回来以后，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
好好一客栈，不仅变成了劫匪盘踞的黑店，伙计还炖煮人肉售卖，嘴里却喊着什么照顾不周、多多担待。
而那些平常只是做事霸道，喜欢恣意拦截路人的官差，眼下堕落得更加彻底，直接颠倒黑白。
他一介本地书生，有根有底，家世清白，成了留着大胡子的在逃要犯周亚炳。
天理何在？
故而，必须喊冤！
没成想，这么一叫，直接拉开序幕，无数囚犯都跟着哭嚎喊冤，说自己不叫某某某，真比窦娥还冤枉。
自始至终，官差都不曾出现，任凭犯人叫嚷，一是太多，根本无法处置，二是知晓内幕，心里清楚被押入此地者，确实很冤。
不过，能有什么办法？
权贵子弟需要有人做替死鬼。
官差想要尽快结案领赏。
仵作、狱卒、刽子手，上上下下也能跟着喝到汤，安能放人？！
就这样，喊了一阵以后，宁采臣瘫坐在地，跟同监的老头闲聊起来，分散自身注意，以免当场疯掉。
“写游记，他们说我泄露国家机密；写历史，说我借古讽今；注解兵法，又说我策动谋反。”
“写神怪故事吧，又说我导人迷信；最后改写名人传记，结果这个名人失势，被定为乱党，我跟他一块儿判了个终身监禁……唉，人生就是个牢狱啊！”
老头子摇头晃脑，一边坐着自我介绍，一边在墙上刻字，只三字，正是：周亚炳。
见状，被迫顶着新身份坐牢的宁采臣欲言又止，最终仿佛认命般，躺在半潮湿的稻草上。
这世道……他盯着孟道长所赠雷击木吊坠发呆。
实不相瞒，于闹鬼兰若寺小住的日子，至今回忆起来，宛若梦幻。
美艳女鬼纵情歌舞。
山珍野味甚是鲜美。
酒香而冷冽。
而等离开以后，宁采臣确实发现有鬼怪四处横行，万幸借助大胡子所赠铁木剑匣，顺利回到了家乡。
“年轻人，你想在什么？”
“后悔没有留下一道剑气，用来斩掉狗官和坏人的脑袋！”
宁采臣恨声。
到底是有血性的男人，没误解圣贤书，把自己给读成傻子，经历一系列事件以后，反抗黑暗与不公的念头愈发强烈。
“剑气？看来你是遇到剑仙咯，怎么不拜他为师。”
诸葛卧龙来了兴致，随手拔出剑气耗尽，沦为寻常法器的铁木剑。
识货之人终归少见，狱卒随意打量了几眼，直接把东西扔回给宁采臣，将之当成了什么孩童玩具。
殊不知，纵然此物已失去剑气，仍可镇压邪物，就是无法伤人罢了。
“唉。”
宁采臣凝视坠子上的十字天经，以叹息作为回应，心中悲凉道：
大胡子原来跟九如道长一样，都是世间罕见的好人，从不恃强凌弱，不过模样吓人，说话嗓门大罢了。
其实，做好人可以，但必须掌握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本事，否则，只会被黑暗给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留。
“古来圣贤皆在风花雪月之地悟道，唯独我浑浑噩噩二十几年，枉读圣贤书，临了在监狱明白了道理。”
外界。
天眼眨动。
孟凡不禁大笑，惊起一群飞鸟。
剧情变又未变。
未曾跟小倩产生情缘的宁采臣，仍旧难逃牢狱之灾，却也因此变得愈发坚韧，恨不得提三尺长剑斩尽一切不公，恐怕比燕赤霞还要恨这乱世。
“道长要救他吗？”
“不急，他是命大之人，还指望这家伙逃出生天以后，带贫道去寻师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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