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退学

　　你心怎么这么狠？！怎么不为你弟弟考虑一下，他又不是你亲爸爸，还一直花他的钱？！”

　　刘莫兰看着眼前的女儿，气的牙痒痒。

　　“你明天就给我回学校办理退学手续去，邻居家的曼曼这几年出去打工挣钱，家里的冰箱，空调，什么都是她买的。

　　你说，我们都把你养这么大了，不懂得报答我们，还想着再继续花家里的钱，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初始站在那里听着妈妈一句一句的吼着，没有吭声，这些年，她似乎也已经习惯了。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明天，你必须去给我退学，你弟弟还那么小，你身为一个姐姐，就得为他考虑一下。你弟弟是你爸的亲儿子，你爸挣得钱本来就应该是给你弟弟花的。”

　　刘莫兰说完就穿着拖鞋走出去了，连个眼角都不再给初始。

　　初始站在屋子里静默了一会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反锁住门，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她知道，一直都知道，爸爸不是她的亲爸爸，可是，那又如何呢？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把他当做亲爸爸的，不然在她的心里，在她的认知里，为什么只要一提起“爸爸”这两个字，她想到的就是弟弟的爸爸呢？！

　　这两年，爸爸在外打工，挣得钱，都没有要回来，所以家里很拮据，妈妈也已经不止一次的在她面前说这些话了。

　　没有放假之前，她在外地上的学，很少回来，偶尔打一次电话，也是给她说这件事。

　　在电话里，她还会和妈妈辩驳一番，比如她会自己挣学费什么的。

　　为了向妈妈证明自己，所以这次寒假，她连家都没有回，而是找了一个短期工。

　　眼看就要开学，她才得以有机会回来两天。

　　其实，她并不想回来的，只是这里还有她最爱的人——外婆，她不想让爱她的的人过于担心。

　　在回来之前，她想着，只是回来三天而已，没有关系的，忍忍就好了。

　　只是，她低估了妈妈的执着，看着妈妈一有空就在她面前唠叨，她觉得有些麻木，但是，心里还是很难受的。

　　现在的爸爸，是她的继父，但是爸爸对她很亲很亲，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小时候，她渴望父爱，渴望有一个爸爸，后来这个爸爸走进她的生活里，对她半百疼爱，甚至比疼爱弟弟还要多的多。

　　可是，现在，那又如何呢？

　　家里，是妈妈掌控一切，大大小小的事情，全听妈妈一个人的，而且她也不想爸爸再去为难。

　　就像妈妈说的那样，这么多年，爸爸一直努力挣钱，一直养活着她，而她不能太过于自私，把自己的弟弟逼上绝路。

　　弟弟还那么小，以后的日子还那么长，她又怎能去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初始如此想着，心里的那份坚定，就有了裂痕，刘莫兰再次说的时候，初始终于忍不住爆发：

　　“退就退。”

　　“啪”的一声，刘莫兰直接打在了初始的脸上：

　　“你什么态度？！我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这样气我的？！你说说你.....”

　　初始看了一眼刘莫兰，第一次没有再像一个木桩那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妈妈继续打骂。

　　刘莫兰看着转身就走，“哐当”一声把房门关上的初始，火气瞬间燎原，看到旁边的扫帚后，直接拿在了手中，走到初始风儿房门前，先是用脚踹了几下，似乎不解气般，开始用扫帚敲打门：

　　“你个死丫头，现在是不是翅膀硬了？！啊？！竟敢给我甩脸子，我养你到底是干嘛的，就是让你气我的吗？！你给我开门，我今天要不打死你，你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伴随着刘莫兰的话音落地，门就“砰砰“的一阵乱响，初始看着那锁有种随时要裂开的感觉，不禁缩了缩脖子。

　　想到以往妈妈不要命的打她，她心里微微有些害怕起来，现在爸爸不在家，她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躲过妈妈的魔爪，心里刚才的冲动，瞬时化作了恐惧。

　　“有人在家没有？”

　　初始听出是隔壁李嫂子的声音，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只要有人来，她今天这顿打，可能大概率就会免了。

　　刘莫兰本来很生气的，听到有人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扫帚，走了出去。

　　听到妈妈和李嫂子说话，初始心里的那块石头才放了下来，刚喘了一口气，又听到外面的敲门声，身子一僵，就听到了弟弟的声音：

　　“姐姐，是我。”

　　初始擦了擦眼泪，打开了门，看着弟弟：

　　“怎么了？”

　　“姐姐，也不是我说你，你每次给妈妈要那么多的钱，要是换做是我，我肯定都不好意思再开口要钱的。”

　　梁晟睿说完看向初始，眼眶红红的，语气里更是有些不耐：

　　“有本事的话，找自己的亲爸去，在我们家里呆着算什么回事？！”

　　初始看着自己的弟弟，同母异父，有些难以置信。

　　她和弟弟相差十岁，更是从小都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弟弟。

　　可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妈妈总是会在弟弟面前说，她并不是弟弟的亲姐姐，她有自己的爸爸，只是她的爸爸不要她了而已。

　　记忆中，应该是弟弟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妈妈都告诉了弟弟这件事，以至于后来，她上初中以后，每次给妈妈要生活费，妈妈嫌弃不说，弟弟也会在一旁嫌弃。

　　那时候，她不懂，她只是觉得弟弟还小，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弟弟太小，不懂事。

　　家里只有弟弟一个男孩儿，农村的思想向来都是重男轻女。

　　她小的时候还会难过，可是，渐渐地，似乎已经慢慢习惯了，习惯了所有人都围绕着弟弟转。

　　如果爸爸在家，还好一些，但是他常年在外，每次只是到了快过年了的时候才在家里呆一段时间，过完年，有时候甚至是初六就早早的离开了。

　　曾经，她会自我安慰是童言无忌，可是现在，她看着弟弟已经快要超过她的个子，心里瞬间一凉。

　　关上房门，坐在自己的床边，初始的眼泪再次的滑了下来，该死的，她怎么又难过的想要哭了呢？！

　　妈妈被李嫂子拉走，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她看了一眼时间，又到了该做中饭的时候，认命的起身，就走了出去，刚刚做好饭，刘莫兰就回来了。

　　看了一眼锅里的饭，脸色又开始不好看起来：

　　“你做的这是什么饭？！能吃吗？我看你以后，就是嫁出去，也是会被自己婆家打死的人。”

　　初始身子再次一僵，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的自己盛了一碗饭，上一旁吃去了。

　　尝了一口，饭，确实不好吃，太咸了，正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就听见梁晟睿把碗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生气的说道：

　　“妈，这饭我不吃了，爱谁吃谁吃。”

　　“那你不吃饭怎么能行？还是正长个呢。”

　　“难吃死了，我怎么长个？！”

　　“那要不，我给你个钱，你去街上买完面吃？！”

　　“嗯，好。”

　　梁晟睿拿着钱就跑了出去，刘莫兰尝了一口饭，真的很咸，看着蹲在那里吃饭的初始，没好气的说道：

　　“吃，吃，整天就知道吃，养你这么大，能干什么用？！”

　　初始全然未闻，依旧机械的端着自己的碗吃饭，吃完饭后，刚刚洗过碗，刘莫兰的声音再次的响起：

　　“我早上说的，让你退学，你听见了没？”

　　“嗯。”

　　“我都给你说过多少遍了，你也不能这么没良心，是不是？！家里这两年这么急，你爸爸把你养了这么大，你也已经成年了，也该为家里做点儿什么了......“

　　“我这次回学校就去办理退学手续。”

　　刘莫兰先是一怔，随后满脸高兴的说道：

　　“你这就对了嘛，你看曼曼，在那个厂里上班，每次回来，给家里买这个买那个的。她初中都没毕业，现在一个月都能拿三千多，是不是？！”

　　初始擦好手，眼睛都未抬一下，然后就离开了。

　　刘莫兰也没有计较初始的态度，满心欢喜的想着，以后初始挣了钱，如何如何往家里拿钱，那样的话，她也能稍微的轻松一些了。

　　她辛辛苦苦的把初始拉扯这么大，而且当初离婚，也是因为她，要不是因为她，她现在的生活能过得有这么差？！

　　再说了，初始已经十九了，也能出去挣钱了，人家下学早的，速度快的，都已经结婚了。

　　村头的盛放家，他的女儿，本来和初始是同班同学，后来小学没毕业，就出去打工了。

　　就在前两年，更是找了一个好人家，每次回娘家，都开的有小汽车，真的是羡慕死人了。

　　一想到这里，刘莫兰的心思又活跃了起来，初始身为她的女儿，也算是有个底子的，她已经答应她不上学了，那现在是不是也需要赶紧把她的亲事给订下来？



　　不然晚一些，那好人家肯定都是被人给挑走了。

　　刘莫兰绝对是一个想到什么就立刻行动的人，看着也没什么事，就又兴冲冲的往外走了。

　　初始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子上的成绩单，有些心烦意乱的把它揉成一团扔到了一边。

　　从小到大，她的成绩还算是不错的，后来，如果不是因为很多事情的发生，高中三年，她休学了两年，那么现在她一定可以坐到本科学校的教室里。

　　高考成绩出来，她的分数离本科的分数线远远的不够，所以就选择了一个专科院校。

　　当时，妈妈看到成绩的时候，就不想让她再上学了。

　　但是，上学是她唯一喜爱的事情，她喜欢读书，喜欢在书的海洋里畅游，所以后来她动员了她的外婆，当起了说客，就连自己的小姨他们，也帮忙劝着妈妈。

　　最后还是她的七大姑八大姨，一人凑几百，凑够了她的学费。

　　她当时选择了一个很远的学校，就是想要离这里远远地，能不回来就不回来。

　　可是，不回来，也依然逃脱不了妈妈的束缚，每半个月的电话，总是会响起来。

　　她在学校的时候，很快的就找了一份兼职，对于生活费，她是真的没有再要过一次，就连这次短期工，她想的也是能挣多少就是多少，能为家里减轻一些负担，就减轻一些负担。

　　她本以为这次回来，妈妈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不是吵就是骂，只是现实给了她两记响亮的耳光，让她知道了她想的到底有多天真。

　　初始想着自己这些年的坚持，苦苦的挣扎，如同掉进了深渊，想要自救，却发现很多无能为力的事情，让她难过，让她颓废。

　　要不，就这样吧？！

　　既然真的不想让她上学，那就不上了吧。

　　这么多年，她欠的越来越多，她都觉得自己怎么还都无法还清了。

　　是她，欠妈妈太多，欠爱自己的人太多。

　　如今家里有些困难，她又怎能够忍心看着整个家庭，因为她的坚持，因为她的任性，而变得更加困难？！

　　初始在想到自己不上学的那一刻，身上前所未有的轻松。

　　从此以后，她就好好的挣钱，去孝敬爱她的人，为家里做一些贡献，那样，是不是妈妈就会对她的态度好一些了？

　　到了晚上，刘莫兰一脸高兴的回来了，初始看着妈妈的神情，没有以往见到她的不耐，心里微微有些高兴，看来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对的，不然妈妈也不会能够如此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和她一起吃饭。

　　“你真的决定不上学了？”

　　“嗯。”

　　“那行，明天你不是要去你外婆家吗？有些有的没的，你就不要乱说，这事毕竟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也没有逼迫你，你自己好好的想一想。”

　　刘莫兰说完，就丢下饭碗去看电视了，至于梁晟睿，看了一眼坐在那里吃饭的初始，冷哼了一声，不过表情却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思。

　　他此刻是很高兴的，毕竟以后爸爸的钱都只让自己花了，没有人去给他争了，他怎能不高兴？！

　　第二天，刘莫兰带着初始一起去了自己的娘家。

　　几人说话间，刘莫兰不经意间就把初始要退学的消息说了出来，当时，大家都一阵吃惊。

　　“怎么突然想起不上学了呢？你不是一直都很坚持吗？”

　　刘青兰，也就是初始的小姨，最先反应了过来，想到大姐这些年的态度，皱了皱眉头，立刻说道：

　　“小初，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初始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刘莫兰的眼神，只好闭上嘴巴，摇了摇头。

　　“你这孩子，如果真的遇上了什么事情，你就直接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刘青兰自然也注意到了初始的眼神，一想到有可能是大姐的主意，刘青兰心里就有些心疼初始这个孩子：

　　“小姨记得你前段时间还说要好好学习，努力考研呢，怎么这会又变了主意呢？你是不是真的遇到了什么？”

　　“呵，考研？就她那成绩，考什么研？”

　　刘莫兰看着初始，嘲笑的说道。

　　初始低下头，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嗫嚅道：

　　“没有，小姨，我就是不想上学了。“

　　刘青兰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老公一拉，只好住了嘴，看向初始，安慰道：

　　“小初，你要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就给小姨说，学历还是蛮重要的，你现在真的不上学了，以后想要找一个好一点儿工作，真的很难。

　　这是关乎到你未来的事情，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想想。“

　　刘青兰也不敢说太多的话，她倒是很想帮衬初始，可是她还有自己的家庭，还有自己的两个孩子。

　　最关键的是，如果她真的不遗余力的帮了初始，只怕她嫂子又该大闹了。

　　初始点了点头，就跑一边儿玩去了，她不敢继续呆在这里，怕自己会忍不住的哭出来。

　　在她内心深处，其实是想要继续上学的，只是她觉得自己如果一直坚持，也太过于痛苦，所以她选择了放弃。

　　考研，是她在知道自己只能上一个专科院校的时候，就决定的。

　　当时她以为，自己错失了本科院校，那么她在专科院校，也一样会努力，考上研究生，依靠自己的努力去过得更好一些。

　　现在，她选择了退学，以后任何有关学校里的事件，都将不再与她有关。

　　就像昨晚妈妈说的那样，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谁也没有拿着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逼迫自己。

　　初始走出去，找到一棵大榕树下，缓缓地坐下来，把头深深地埋在了膝盖里，眼泪再次的划过脸庞。

　　“小初，你果真在这里？！”

　　小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让初始的身子一震，有些不敢抬头去看她。

　　“小的时候，你一伤心，就会跑来这里，现在依然能如此。”

　　刘青兰缓缓地蹲下身子，轻轻地摸着初始的脑袋：

　　“你告诉小姨，是不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

　　初始再次的摇了摇头，低低的开了口：

　　“小姨，我只是有些累了。其实退学也挺好的，至少可以不用那么苦苦的坚持了。”

　　“你真的这样想吗？”

　　“嗯，小姨，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退学就退学吧，是金子，走到哪里都会发光的。”

　　刘青兰看着初始，所有的话，最后都化成了一句叹息，她是真的心疼眼前的这个孩子，可是她自己，却也有太多的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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