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铁锁
沈轻白沉默一瞬,不屑与他争。她松开环在他臂弯的双手,冷声问道:“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江承淮微微愣神,他细细思量一番过去几日,不知该作何回答。他从一开始便怀疑了,只是不敢确定。
见他默不作声,沈轻白轻嗤一声,取来了一旁搁着的暖手抄,重新戴在手上。她站得远了些,嗓音似是淬了冰。
“不敢告诉我?那方才那般,你究竟是笃定了我是沈轻白,还是只是想要戏弄郁明溪呢?”
片刻,她又道。
“无论你将我当成了谁,我都只觉得恶心。”
她云淡风轻地一笔带过,甚至连半分怒气也无,好似他们二人只是萍水相逢,好似此事与她无关。
沈轻白稍稍侧目,不经意间窥见那道血痕,因着阵阵寒风早已凝固干涸,那抹鲜红也逐渐黯淡。
江承淮轻轻翕动薄唇,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沈轻白淡淡瞥了眼他的面容,终是转身离开,离开校武场之前,她忽而停了下来。
江承淮望着她停顿的背影,眼底燃起一丝光亮,“轻——”
“江承淮。”
“这京城留不住我,你,也留不住我。”
她没再回头,额前的雪白的东珠似是被风吹动般,轻轻摇晃着。
说罢,她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开,江承淮看着那抹鹅黄色的身影渐行渐远,不禁伸出手来,想要留住她最后一缕气息。
可回应他的只有被风卷起的枯叶,萧瑟地自他眼前划过。周遭如此安静,这窸窸窣窣的声音愈发衬得他孤独。
他想追,脚步却沉重如铅。心底的迟疑一点一点被放大,他终是没能挣开那道束缚。
……
玉花阁内,沈轻白沉沉地睡去,这一场梦她做得十分漫长。
她梦见郁明溪嫁给了姜别鹤,也梦见郁明溪死在了大婚那日。她像是一个孤魂野鬼,飘荡在那座处处洋溢着喜气的府邸,与其格格不入。
来往的下人步履匆忙,皆是面带喜色,他们仿佛看不到她的身影。
一拜高堂,二拜天地,傧相笑着在一旁高声唱道。即将礼成之时,那人一身盔甲,似是还携着战场上的杀戮气息,蓦然带兵而入。
她还看到郁明溪替他挡剑身死,茫茫白雪之中,二人两两相望,一人释怀安详,一人隐忍崩溃。
她恍然惊起,似是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也分不清楚她究竟是谁。
沈轻白面露哀伤,未来的日子仿佛已是一片惨淡之景。
她拿起案上的那面铜镜,游神间也不由得感叹,郁明溪果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娇软美人,这一串东珠更是与她的容貌相得益彰。
她伸手抚摸着镜面,抚过镜中人的眉毛、眼睛,心底的悲戚愈发扩大。
短短半月,她好似已经忘记了她真正的模样。
沈轻白淡漠扯下那串东珠,随手丢在了床榻之间。那日春桃从宫里的赏赐中翻出了这串璎珞,雀跃地来寻她。
“公主,这璎珞多适合您,您戴着定是好看。”
是好看,是适合郁明溪,但是与她并不相配。
沈轻白下楼,发现平日里敞开的门牖此刻竟是关得严严实实的。她最是不喜这般禁闭,春桃怎会不知。
心下几分思索,她凭着直觉试着拉了拉那扇门。
——铁链摩擦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果真是被锁了起来。
沈轻白又回到楼上,压着脚步的声音来到窗边,透过窗子看向外面,门外空无一人。
她藏在一旁,悄悄打量着四周,角落处果不其然隐匿着几道黑色身影。从前从未见到过,想来是府中的暗卫。
眉梢轻轻一扬,沈轻白的唇角牵出一缕浅笑来,细看却是夹着几分寒凛之意。
以为这样便能困住她?
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她探出窗外半个身子,随意锁定了一道人影,懒洋洋道:“喂,那位大哥,可否替我将我的婢女寻来?”
那人纹丝不动,连眼珠都不带转的,始终像个僵尸般挺立在那里。
沈轻白意外地挑了挑眉,装死?
她试探着坐在了窗边,双手扒在窗沿上,大胆地向后扬着身子,发丝也跟在空中垂落,似是下一秒便要翻出窗外般。
如她所料,那暗卫终于有了动作,上前几步来到窗下,又召来几个人一同围在下方。
沈轻白侧过身去,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身影,不懂他这是何意。
不一会,又过来一人,怀中抱着一叠厚实的被褥。几人分散而立,将那被褥撑着十分展亮。
方才她使唤的那个暗卫仰起头来,看着她道:“主子吩咐,允许您跳窗寻乐,但是不可伤到分毫。”
沈轻白:“……”
跳窗……寻乐?
她确实称不上是个秀外慧中的才女,但也不是个傻子罢。
她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那暗卫,压着声音问道:“那我跳下去了便能出去吗?”
暗卫眯着眼睛笑了笑,一脸诚恳:“不能。”
“咣当”一声,沈轻白愤怒地关上了窗子,楼下的暗卫有序解散,继续守在各个角落里。
不一会,那窗子又被人从里面推开了,沈轻白面无表情地威胁着:“随便一个人,把春桃寻来,不然我就吊死在这里。”
那暗卫忽而皱眉,剩下几人面面相觑,似是在隐忍这位公主的无理取闹。他们武功高强,却被安置在这里。
果真是屈才了。
一来二往的,沈轻白也没了耐心。天色渐暗,郁子昕应当是快回来了,她得快些见到春桃才是。
“我说,你们家主子对我什么态度,你们不清楚吗?我告诉你们,他就是沉迷女色,痴迷于我。”
“你们不听我的,招惹了我,那便是在招惹他——”
沈轻白背对着窗外,懒散着双手环胸靠在窗边,越说越来劲,一转头,那个“登徒子”就站在窗下。
暗卫们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似是听不到她说的话,对她的盲目自信也不免生出几分鄙夷来。
他们主子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怎会痴迷如此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下一秒,江承淮忽然出声道:“是,我痴迷于你。”
仔细听去,还暗藏几分纵容的笑意。
暗卫们:“……”
沈轻白:“……?”
她转过身去,眼前那人已是换了一身衣袍,玄色的常服边角绣着精致的暗纹,外罩一件淡金色的纱衣,黑发束在玉冠之中,气质斐然且比平日更为潇洒。
这一幕的他太过美好,大抵是连上天都会怜爱,以至于远处而来的凉风都带了些暖意,那样地轻柔。
她听到风的方向,卷落片片散发着冷香的粉白花瓣,自他们二人之间飘过,那人周身的温柔气质也沾染了几分梅花的冷傲。
片片花瓣迷人眼,沈轻白恍若隔世般出了神。
他目光含笑,目不转睛地紧锁着她的身影,不肯错过她一丝一毫的动作。
沈轻白散去心头的悸动,扶着窗牖站了起来,眼底的冷漠固执地残留着:“帮我寻来春桃,谢过殿下。”
她坐回榻边,不肯再去到窗边,却是忍不住想象起江承淮的神情。
片刻,楼下传来动静,她匆忙来到楼梯拐角处,只瞧见春桃正提着裙摆上来。
春桃应声抬头,看见她时面露喜色,赶忙三步两步爬上楼来:“公主,您没事就好。”
“奴婢刚刚被卜尘叫走了,结果一回来便瞧见门外守着好多人,您这是又与殿下闹别扭了吗?”
“别提他,晦气。”沈轻白坐在一边,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我托长公主替我带了些东西,一会她回来你替我拿来。”
春桃挠了挠耳垂,忽而发现不对,她疑惑道:“殿下将您锁在这里,您一点都不生气?”
沈轻白悠悠然地觑了她一眼,惬意反问道:“为何要生气?”
她压根没当回事。
春桃噤了声,还以为沈轻白突然转了性子。这可不太成啊,这以后不得被他们家殿下拿捏得死死的。
直到晚上,她才意识到,是她白担心了。
夜幕降临,春桃替沈轻白向郁子昕传了话,要她今夜子时等在院中。同时,春桃也拿回了沈轻白要的东西。
来到玉花阁时,门口守着的暗卫瞧着她手上端着的漆盘,略带几分狐疑地拦下了她,正欲挑开看看。
春桃面色一冷,退后几步,口气愈发威严起来:“大胆!公主的衣物也是你们能碰能看的?”
那人一顿,为难地看向一旁的同伴,同伴微微颔首,冲他摇了摇头,又摆了个手势,示意他放春桃进去。
春桃冷然看着他打开锁链,趾高气昂地走了进去。
等她上楼,刚刚那人悄声道:“殿下说了要看紧公主,不能让她得了一丝能逃走的机会。”
“你贸然放那人上去,万一她们二人暗度陈仓呢?”
同伴怀中抱剑,双臂交叠着,凉凉地睨了他一眼,“蠢货,你没看到刚刚那漆盘上的印记吗?那是殿下差人送来的。”
二楼,等待多时的沈轻白迫不及待地抖开那叠衣衫,大红色的锦裙下掖着一件轻薄的暗色夜行衣。
她贴身比划几番,随后满意地笑了出来。
目睹全程的春桃一副惊愕失色的模样,“公主……您这是,要去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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