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
十五
凯特·希兰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还在孤儿院的日子。她在孤儿院过的绝不是什么惨绝人寰的日子，孤儿院的太太夫人们已经努力地让孩子们不挨饿不挨冻，让他们体体面面地过日子。但是无论她们怎么努力，孤儿院的生活还是逃不掉被伦敦的天空笼罩，总有一层雾蒙蒙的阴影，就像水泥墙的颜色，像生锈了的铁架床的颜色。
她记得，有一年的感恩节，当就那么几个的复活节彩蛋被孩子们一抢而空，这才坐到桌旁的她惊喜地发现，桌上还剩了那么一颗的太妃糖，它是在争夺中的幸存者，才落在了她的手里。她甚至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拆开糖纸，百般不舍地放进了嘴里。太妃糖的味道在她嘴里散开，明明那个太妃糖甜得过分到发腻，明明后来她在霍格沃茨吃到过比那还要好吃百倍的糖，可是她就记住了那个味道，她再也没有尝到过的那个味道。
当弗雷德·韦斯莱的吻轻轻落在她的唇间时，她发现，她尝到了那颗太妃糖的味道。
“爸爸，我抓到你了！”
远处传来了乔治的欢呼声，让这似梦般的泡沫悄悄地破碎在空气中，这浅浅的一吻就这样迅速地结束了。孩子们欢呼了起来，似乎这一局捉迷藏游戏就到此为止了。弗雷德放开了他的目标，却还意犹未尽地，用鼻尖蹭了蹭凯特的鼻尖。她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少年满脸都是心满意足的笑容。只是这样，他就已经尝到了世界上最甜的一颗糖。本来他想要的，也只是这么一个奖赏。
弗雷德从秋千上站了起来“我们回去吧！我得把我的战利品带回去。”他抓住了凯特·希兰的手腕，把她从秋千上拉起来，他看着凯特眼睛里的自己，发现那个弗雷德·韦斯莱根本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弗雷德拉着凯特走了两步，却发现她没有动，他回过头：“怎么了，凯特？”
凯特·希兰低着头，看着弗雷德拉着她的他的手，她多想再贪恋几分钟月光的浪漫，她还想再尝一尝那太妃糖的味道，她害怕踏出这一步，离开了秋千那有节奏的轻轻撞击，她就再拿不到下一颗复活节的礼物。
弗雷德犹豫了一下，他像是听到了她心里的声音，也是给自己多一点勇气，他飞快地俯身下来，又给了她唇间一颗糖。
她睁大了眼睛，只见他挑了挑眉：“现在，可以走了吗？”
弗雷德跟凯特说，在电台节目尘埃落定之前，先不要跟莫丽透露半分，以免她冲到把戏坊，把他们的小电台给没收了。凯特觉得这很有道理，但当他们在福利院门口分别时，莫丽板着一张脸过来，问她过两周要不要上陋居吃饭时，凯特感觉到了瞒着她一个秘密的罪恶感。她只好提议，在电台联系上泰德后，她再去陋居，也许到时候，莫丽就会选择忘记这个邀约，为她容许弗雷德和乔治干上这么一件冒险的事情。
这种罪恶感在金斯莱不幸暴露身份，从魔法部里出逃后，变得更加强烈起来。不过金斯莱坐在沙克尔秘宅的壁炉旁，喝着家养小精灵端上来的热茶，表示还好他不是在这里说出那个不能说的名字，不然凤凰社又得痛失一个得来不易的总部。但他脖子上那道狰狞的伤疤还是暴露了，他从食死徒的包围中逃出来时有多么地艰险。凯特不禁感到后怕，如果弗雷德和乔治大胆而无知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而现在，她又允许了他们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十分冒险的事情……如果他们因此遭遇了危险，那她会拼尽自己的生命也要保护他们的安全。
这么想着的时候，金斯莱从茶杯里抬起头来，看向了长桌边的她：“这下，我们俩就都失业了。”
凯特愣了愣，不禁苦笑起来，可身旁的弗雷德凑了过来，跟她咬起了耳朵：“之前不知道谁，为失业还大醉一场……”
趁弗雷德的声音还没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凯特一把捂住了弗雷德嘴巴，怒瞪这个一脸玩笑的年轻人。但她很快发现，桌上其他人都朝她和弗雷德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眼神，尤其是乔治，他眼里揶揄的笑意已经要溢出来了。毕竟上一次她和他坐在这张长桌上时，他们还面临了一场来自莫丽·韦斯莱的审问。
凯特看向了上次的审判长，看到莫丽的眼神不自然地移开了。她赶紧放下了捂住了弗雷德的手，装作面前那杯茶里的茶叶非常有趣的样子。
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传来微微的触感，她低下头，看到弗雷德的手垂在她的手旁，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边说着些笑话，手也在轻微晃荡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到她的手背，像一片又一片的羽毛落在她的皮肤上。
好像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弗雷德也低下了头，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她和他的手。
他抬起头，看到了她也在看他们的手。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不知道是谁的指尖先去触碰对方的指尖，就像两株生长中的藤蔓，他们试探着去触碰对方的领地，他的指尖滑过她尾指的关节，她的指甲刮过了他的指缝，然后在某一瞬间，她勾住了他的骨节分明，他抓住了她的纤细冰凉。如果还有那么一丝逃脱的本能，最后都会变成纠缠的食指，和无法分离的决心。
这样的时候，她和他谁都默契地没有看对方，用镇定自若的笑和对话去掩饰桌面之下秘密的同盟，仿佛在暗暗地立下一个赤胆忠心咒。她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她和弗雷德·韦斯莱之间，有一条小蛇爬了进来，将她曾经苦心经营的所有平衡和伪装一一啃噬，直到大厦彻底坍塌的那一天。
冬天的迫近让把戏坊的生意也有了冷淡的日子，巫师们被寒冷的风和世道关在了屋子里，就连对角巷的烘烤栗子和热拿铁也无法吸引他们出门。这天，在一捧暖洋洋的火焰的烘烤下，凯特·希兰没有忍住，趴在柜台上，沉沉进入了午睡。
梦里，她好像听到了钢琴的声音，那音乐从遥远的地方飘来，让她怀念而又万分地感伤。她感觉到有人给她披上了羊毛毯子，毛边儿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了微微刺刺的扎人触感。淡淡的柑橘香包裹住了她，她安心了下来，自然地接受了落在发间的那个轻轻一吻。
凯特是在欢笑声中醒来的。她睁开眼睛，看到弗雷德和乔治正在和一个黑皮肤的男生正站在店门口畅快交谈着，弗雷德兴奋地拥抱了对方：“李·乔丹，你终于来了！”
“要说服我妈让我出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李·乔丹一脸无奈，“上一次来你们店里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的视线突然落在了红发的凯特身上，她已经站了起来，羊毛毯子随着她的动作落了下来，“……上一次来的时候，店里可没有这么一位漂亮姑娘啊！”
乔治一把没有拉住李·乔丹。
凯特看着已经凑到柜台前的李·乔丹，不由得露出了会心一笑：“你好呀。”
李·乔丹托腮靠在柜台上：“能在这种时候还在店里打工，你的勇气不是一般人啊！”
她就不是一般人，乔治心里想。
“你叫什么名字？”李·乔丹见凯特的笑容始终友好，又得寸进尺，“你喜欢魁地奇吗？下次我请你喝一杯，我可以好好跟你聊一聊！”
一盒糖被推到了李·乔丹的面前，“来，吃一颗。”李·乔丹盯着红发凯特，想也没想就拿起了弗雷德递过来的糖塞进了嘴里。
下一秒，他的表情骤然变色，他一脸难受，随时都能作呕出来。乔治眼疾手快，迅速递上了一个垃圾桶，看到李扑到桶前就大口呕吐了起来。
凯特同情地挑了挑眉。
李吐得脸都绿了：“解药……弗雷德……给我吐吐糖的另一半……”
弗雷德耸了耸肩：“不给。”
李骤然暴怒，可是他话还没说出来，又不得不被涌到喉咙口的呕吐物逼到垃圾桶前，瘫坐在把戏坊里狼狈不已。
乔治同情地拍了拍李的肩膀，凑到李的耳边：“兄弟，你不应该招惹我兄弟喜欢的姑娘。”
李一脸虚弱地转过头去，看着弗雷德一脸警惕地站在红发凯特面前，完全是一只护食的狂躁狮子。李面露困惑：“可是，你跟我说的不是……他喜欢的是个大姐姐吗？”
当凯特在阁楼上褪去复方汤剂的效果，李·乔丹终于明白自己刚刚做了多么愚蠢透顶的事情。凯特给李端上了一杯热茶，以抚慰他刚刚上吐下泻差点把胆水都吐出来了的悲惨。今天李·乔丹是来试用他们的小电台的，他很快学会了电台上的各种按键操作，还兴奋提议要叫他们的节目“波特瞭望站”。凯特觉得这个名字很不错，如果哈利在外能有幸听到这个节目，应该能感受得到，无论他在何处，都永远会有灯塔的光照在他的身上，瞭望着他，守护着他。
最后，他们成功完成了附在电台上的魔咒，只要泰德·唐克斯在外能寻得一台收音机，哪怕是麻瓜的收音机，他只要调至电台的频道，并在收音机上敲出相应的暗号，那么他们就能确认泰德的位置，并立刻幻影移形到他的身边。这样的方法也能传递给凤凰社其他需要帮助的人，也许这能拯救下更多的生命。
李·乔丹离开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已经在阁楼上讨论完了第一期波特瞭望站的内容。凯特向他们建议，一是到时候不要在把戏坊播出放送，必须要在一个极为安全的地方完成，因为不知道魔法部什么时候会发现这个非法的“反动”节目；二是，到时候必须有她在旁边，她一定要保护他们的安全。虽然弗雷德对“保护”露出了不认同的表情，但三个年轻人还是在她严厉的眼神下，乖乖地点了头。
乔治送李·乔丹出门的时候，李还念叨着：“没想到弗雷德喜欢这种类型的，在学校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啊……”乔治无语地赶紧推自己的好友，让他赶紧闭上自己八卦的嘴，以免招致弗雷德下一次报复式袭击。
凯特站在弗雷德身边，她瞥了瞥身旁的少年：“所以……你在学校的时候，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弗雷德看向了另一个方向，把视线投向了暴揍李·乔丹的想象里：“……你问这个干什么？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啊……是这样。”凯特说。她问这个干什么？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一点也不关心弗雷德·韦斯莱在学校都接触什么样的女孩子，对，她根本不感兴趣。
凯特在心里暗骂着自己，突然感觉到自己手里被塞进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她抬起手，看到一个小小的收音机躺在她的手心里，这是弗雷德刚刚塞给她的。
“这是什么？”她抬起头看弗雷德。
“你就拿着。”弗雷德冲凯特扬了扬下巴，“李帮我淘来的新款收音机，拿好了。”
凯特拿着收音机回了家，把它放在了床边的架子上。收音机的颜色是火红的，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他的头发一样，她猜测他给它施了变色的魔法，这样更符合他的风格。她现在已经可以熟练地使用各种家务魔法，在她洗澡时，家里的扫帚抹布都自己快活地工作起来，家里已经完全看不到过去那个凌乱的模样。
当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推开那扇一直没有修好的门（她为什么不修呢？），她听到收音机传来了呲呲的电流声。
怎么回事？她凑到了红色的收音机旁，将音量键调得大声了一点。
“凯特·希兰，晚上好。”
她听到了那令她熟悉无比的声音，虽然他们的声音非常相似，但她知道这是弗雷德，不是乔治。
“在这个频道还没有跟其他人透露的现在，此时此刻，它是属于你和我的频道。”
头发上的水珠顺着她的发丝，缓缓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发现她坐在那收音机前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能让她把注意力从收音机上移开。
“现在，我坐在把戏坊的阁楼上，坐在你曾经坐过的窗台，看着你曾经站过的街道，想着所有跟你有关的回忆，在和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你说话。不知道现在的你会不会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我时常突然感觉到不敢置信，当我发现我站在你身边，当我发现我和你同处于一个空间，当我发现，我可以触碰到凯特·希兰。”
她突然笑了起来，明明是这么温柔而细腻的台词，由弗雷德·韦斯莱说出来时，却分明带着炽热的气焰，她几乎能想象得到他看向窗外月光的样子，他嘴角那无法压下去的弧度，想到他用一种自鸣得意的真挚对着麦克风说话。
“我一直以为，像我弗雷德·韦斯莱这样的人，喜欢谁，讨厌谁，都会是最明显直接的，直到遇见了你，我才发现，我也会小心翼翼，我也会紧张胆怯。我还发现，心脏是会像火一样燃烧起来的，是会炽热得压不下去的。就好像这些话，我想对你说出来，想说一千遍，一万遍。就算被你嫌弃我像个孩子，我也想说出来。”
她伸出手，她触碰到收音机的外壳，仿佛触碰到弗雷德·韦斯莱的鼻尖。
她看到他，在看着她。
“凯特·希兰，当有一天，你想要谈一场恋爱时，让我来到你的身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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