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定北王府规模庞大,气势恢宏,一眼望去极尽奢靡,就连墙上覆的都是青色琉璃瓦。四座大门饰以丹漆金涂铜钉,中央有三大殿,萧裕住的西楼在安隐堂旁侧,属于后殿的一部分。
而监栏院则远离三大殿,位于王府的边缘,里面住着的都是最下等的太监,和当值的太监不同,他们不能为了方便和主子交流住在条件稍好的偏厅里,只能集中挤在这种地方。
小太监躬身在前头领着,走了很久,萧裕才看见了一片草木扶疏的院子。
还没进去,就闻到了好大一股霉味。
小太监回过头,抬头看了眼萧裕,犹豫道:“殿下身子尊贵,不宜踏足这等恶浊之地。”
萧裕嗤笑,“我两个月前住的地儿,可比这差多了。”
小太监杨守城微微一愣,哪个主子不是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哪有在下人面前说出这种自轻话儿的?
这话刚出,院子里探出几颗脑袋,在那儿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萧裕站着不动,依稀可以听见“冷宫”、“不受宠”几个词。
这些字词,曾经每一个都可以化作利刺剖开他坚硬外壳包裹下的柔软心房。
可是如今再听,已是毫无感觉。
萧裕揉揉额角,踏过一地的残枝败叶,熠熠生光的华服在败落的院子里分外醒目。
他瞥了眼杨守城手里捧的冕服,淡淡问道:“这冕服,是谁弄破的?”
太监们原本就瞧不起萧裕,其中一个胆子大的甚至还凑到萧裕身侧,笑嘻嘻地道:“就是杨守城这个狗奴才给您弄坏的,您找他就行了。”
“殿下…”那小太监又凑近了几分,几乎要把他那散着汗味儿的身子贴到萧裕身上,“依奴才看,是有人成心想让您明日上朝出丑呢,您说,这个人,最可能是谁?”
说到最后,那小太监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诱惑。
萧裕不动声色,冷冷道:“你觉得应当是谁。”
小太监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像个耗子似的,许是觉着监栏院地处偏僻,贵为王府之主的萧怀瑾不会来,说话也就不顾忌了。
他附在萧裕耳边,低声道:“最想让您出丑的,自然是王爷了。”
听罢,萧裕面色一沉,“放肆!”
斥责声如千钧落地,小太监被生生骇得一抖,缓了片刻后才惶惶不安地跪在地上。
“守城。”萧裕叫了声。
杨守城还是第一次被这么亲切地叫唤,激动的手足无措,眼含泪水应了声,“奴才在!”
“对主人诽谤不敬,是什么罪名?”萧裕睨着那跪在地上、尚且不知自己要大祸临头的小太监,冷声喝问。
“回殿下,对主人诽谤不敬,是死罪。”杨守城干脆地回答,这没什么好犹豫的,他打小就开始学为奴之道,无论何种情况,对主人不敬都是不可饶恕的事情。
“带他去刑堂领罪。”萧裕把目光从跪地的小太监,移到杨守城身上,淡淡发号施令。
杨守城先是犹豫着不敢上前,他这辈子还没拿过人呢!不过又被萧裕话里的威严感染,心中涌起豪气,撸起袖子向那小太监大步冲去。
小太监是没规矩惯了的,且一直看不起杨守城这个软弱好拿捏的,现在自然不肯乖乖束手就擒,突然冲起,一把推飞杨守城,“就凭你也想拿我问罪!你配吗?”
萧裕用手一挡,使被推飞的杨守城得以站稳。
直接给气笑了,“皇叔府里,竟有如此不懂规矩的。”
“旁的都可以容你,但对皇叔不敬,不行。”萧裕的眼神,变得格外冷戾,压着眉峰睨着一脸嚣张跋扈的小太监。
说着,萧裕一步步走近,在那小太监看来,那双凝视着自己的眼睛,如漩涡一般,带着极强的震慑力,他仿佛看见一个瘟神在向自己走来。
随着周身被冷气包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地扼住他的咽喉,随之猛地用力。
胸腔中的空气极速抽离,小太监面目惊恐的同时双脚离地,脚尖胡乱地划拉。
可不管他如何挣扎,脖子上那只手就像铁钳一般,任他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撼动,想求饶,又口不能言,死亡的濒临让小太监那大睁的眼睛,溢出丝丝的绝望。
突生的异变,让包括杨守城在内的其他太监,纷纷面露惊惧。
在这里的,都是王府里混吃混喝的混子,哪里见过这种架势?
还不是拿刀杀人,而是要把人活活掐死。
杨守城呆呆地看着萧裕,他手臂如铁,不费吹灰之力地提着人,任人在自己手下挣扎而无动于衷,冷硬的脸上,微垂的睫毛挡住极黑的瞳眼,那神情、写满了对人命的漠视。
随着萧裕手上劲力加大,小太监的面色迅速变红、变紫,变青,眼珠也以一种人类无法想象的形态凸起充血,不久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眨眼睛已是不成人形。
等人的气息彻底断绝后,萧裕随意地把人丢到一边,漠然地收回手。
全场鸦雀无声,再没人敢吭一声。
“此人出言无状,对皇叔不敬,妄图挑拨本王与皇叔的关系,依法伏诛。”
萧裕睨着跪在自己身下的众人,声音越来越冷:“望尔等引以为戒,日后守好本分,收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至于你们。”萧裕把目光移向众太监,“把你们的衣服用具,全部拿出来,放好。”
经过了刚刚那一遭,再没人敢不把萧裕放在眼里,得了命令后麻利地去做了。
一阵咣当的磕碰后,一堆锅碗瓢盆和破烂衣服被整齐摆在地上,每个小摊子后都跪着一个小太监。
萧裕踱步走过去,一个个蹲下用手翻查,看得杨守城胆战心惊,殿下的手是那么的好看,白皙、修长,感觉就不应该触碰这些肮脏散发着怪味的东西。
可殿下不光碰了,还一件一件仔细翻看,漆黑的眉宇间满是认真,不见嫌弃或是厌恶。
翻到第七八个时,萧裕停下脚步,从一堆黑不溜秋的小疙瘩里捡出一把生锈的翦,放在眼前细细打量,问那个明显慌乱起来的小太监,“本王的冕服是你弄坏的吧。”
小太监脸色登时变得煞白,但仍嘴硬不愿承认,“殿下冤枉!殿下的冕服是由杨守城清理的,和奴才无关!”
反正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他做的那么谨慎,绝不会留下什么马脚,只要咬定了这事和自己无关,就没人能把他定罪!
小太监刚做好的心理建设,下一瞬就被萧裕一句话打得粉碎。
“冕服破损之处断口平整,是人为割断,而非清理时剐蹭造成的破损,且金线断口有残余铁锈,这里有这种生锈铁翦的人,只有你。”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
萧裕拍拍手站起来,云淡风轻道:“只能劳皇叔遣人,把你押至刑堂审问一番了。”
一听要交给萧怀瑾审问,小太监当即吓得三魂开外,忙磕头求饶:“求殿下开恩,不要禀报王爷!我招,我都招!”
萧裕弯起嘴角,小太监这反应,倒在他意料之中。
萧怀瑾在统领西北军前曾在刑部掌罚,哪怕是再硬的汉子,在他手里走过几遭,也会变得唯唯诺诺女人不如。那几年,刑部大牢夜夜都有惨叫哀嚎声传来,如同地府森罗,稍一靠近就让人胆颤心寒。
每到下雨日,刑部大牢外冲出的血水,能把人的小腿淹没。
后来,萧怀瑾封王拜相,很少回刑部审问犯人,便把刑部的刑具带了些回来,在定北王府里搭建了一个刑堂。
因按萧怀瑾是喜好增添了很多新鲜玩意儿,这刑堂的阴森恐怖和刑部大牢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府里的下人,大多宁愿自杀也不愿去刑堂走一遭,更不愿受定北王的审。
是以小太监有这个反应,萧裕一点也不奇怪。
正想逼着人把实话说出来,一道冷冽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你真是好大的狗胆。”
萧怀瑾自暗处缓缓走出,那清冷的神情,在瞥到萧裕时有轻微的松动,很快便归于自然,出口更冷,“家奴背主,今日本王就算把你剥皮点了天灯都不为过。”
早在萧怀瑾第一个字说出口时,小太监就丢了魂儿一般跪伏在地,听到“剥皮点天灯”几个字,更是惊恐不已。
“王爷饶命!奴才不敢了,不敢了!”
“把这狗奴才的手砍了,捆好了送到萧策府上。”萧怀瑾睨向身后的长风,冷冷下令,“告诉他,既然管不好府里的下人,本王可以代为管教。”
长风凛然应是。
这一声令下,立即有府卫上来把浑身瘫软的小太监捆了,拖拽着离开。
在王府里伺候的,都知晓萧怀瑾脾气暴虐,见其发怒更是无人敢吭声,个个低着头、忧心着自己的脑袋。
唯有萧裕,越过一地狼藉,柔和的目光和那道冷冽骇人的目光衔接。
四目相对,萧怀瑾看到了少年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深不见底,但却温暖,好像盛满了一池春水的湖,让他的心境一瞬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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