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她的陆昭哥哥，是世间最……
“瑶瑶？瑶瑶！”等车停下的时候, 沈清瑶听到了陆昭在轻轻喊她，可眼皮变得重逾千斤，她能感知到周围的声音, 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陆昭眼神一凝，本以为她只是简单的睡着了, 喊了几声之后察觉到了不对劲，看着小姑娘红的不正常的脸, 陆昭将手贴上了她的额头, 果然, 手下滚烫一片。
不敢再耽搁, 陆昭立刻弯腰将她抱起, 下车时，正好遇见了神色焦急等在外面的沈家兄妹和因为将小姐弄丢了而哭了好几次的翠翘。
几人一看见他们便迎了上来, 看到陆昭怀里的人，才纷纷松了口气, 沈玉书攥了一下拳头压下自己激荡的心情，低声说着：“找到就好, 找到就好……”
“小姐……”翠翘眼睛又红了, 仍是自责不已。
可陆昭却已经没有心思与他们多说，他皱着眉，脚步匆匆并没有停下, 见了他们只是沉声说道：“去找大夫！”
此话一出, 几人才意识到沈清瑶的状态很是不好, 心中一凛，翠翘想也没想，手一抹眼睛转身就跑了。沈玉书着急的围上来，这下也压不住心中的关切了, 问道：“瑶瑶怎么了？”
陆昭没说话，沈玉书心里一沉，连带着身边的沈清琳心也揪了起来。她的目光从沈清瑶身上移开，随意的一瞥，竟是在人群中又看见了一个令她意外的人。
孔林被折腾了一晚上，才此时刚被图兰扶着下了车，一抬眼就看面前这些人个个神色凝重，再仔细一听，原来是小丫头又犯病了。孔林咳了一声，却没人理会他，堂堂神医何曾被人这样忽视过，当即瞪圆了眼睛吹着胡子要骂人，正这时，沈清琳一脸不可置信的跑过来，激动的拉住他：“孔老？您怎么在这？”
陆昭脚步一顿，定睛看了过来：“你就是孔林？”
“哼。”孔林很是傲娇的轻哼一声，随即被图兰扯了一下，她指指昏睡不醒的沈清瑶，做了个先救人的口型。孔林顿了顿，这才翻着白眼拄着拐杖慢慢挪了过去。
“嗯……确实是心疾发作，只是她身体里还带着蛊，难免凶险些。”孔林就这陆昭横抱沈清瑶的姿势替人把了脉，片刻后淡淡的说了句，说到凶险时，陆昭和沈玉书的眼神都变了，他却还是一个云淡风轻的模样，看陆昭还站在原地，忍不住啧了一声，又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人躺下？有老夫在此，还请的什么劳什子的大夫？”
他撇撇嘴，对先前的忽视仍耿耿于怀。
图兰偏头偷笑了一声，陆昭抱着人进了屋，虽还是担心，但莫名的，在老人自信笃定的语气里，众人的安定下来一些。
……
“宿主？宿主你醒醒……”
“瑶瑶？”
“她怎么样了？为什么还不醒？”
“老夫已经拔除了她身上的毒，心疾也有药可以暂时压制，剩下的，就看丫头自己什么时候能醒了……”
“唉……”
沈清瑶能明明白白的听清身边的人在说什么，但她就是醒不过来，那些零零碎碎的话语落进她耳朵里，悠然盘旋，最后沉沉的没入黑暗，沈清瑶的意识也越来越浅，最后伴着一声不知是谁的叹息，彻底沉溺。
意识再度恢复清明时，她抬眼看见一轮悠然的明月，四周静悄悄的，偶有风声呼啸，惊起一阵鸦雀纷飞。这是一片幽深的林子，周围窸窸窣窣的，沈清瑶被又一阵风吹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抬手在自己的手臂上揉搓，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轻得可怕。
忽然，身后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她一惊，猛地转头看去，就见不远处的山崖之上，一个人影倚着巨石席地而坐，他眼中有了些许醉态，脚边也落了一个精巧的酒壶，此时正有美酒在汩汩的往外流淌，染了满地的酒香。
沈清瑶方才听见的，就是这酒壶落地的声音。
她愣了愣，有些不敢上前。眼前的人依旧是一身月白的衣衫，在月光的映射下，衣料散发出点点柔光，合着那人白皙的脸，深邃的眼，高挺的鼻和形状姣好的唇峰，美得像是下凡的谪仙，又艳得像是勾人的妖精。
醉意让他眼尾发红，一双眼越发潋滟。
沈清瑶呼吸一滞，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陆昭。
印象中的陆昭很少喝酒，也总是温柔端方，断不会像现在这样，这样……沈清瑶又看了一眼，陆昭的眉宇间尽是冷厉和不耐，眼睛里也满是阴邪，分明一身白衣如仙，却在覆手之间，就能轻易取人性命，是个从血海里挣扎而出的修罗。他身边横七竖八躺着的那几具尸体就是佐证。
陆昭浑身脱力般的靠着，他手里似乎还捏着什么东西，此时拇指在上，轻轻的在那物上摩挲。他低垂的头偏了偏，黑发掩映下露出半张脸来，他分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却无端的让沈清瑶觉得难过。
端方也好，阴邪也罢，此刻的他只是像一个溺水的人，只能紧紧握着手心的那一点点救赎。
“陆昭哥哥……”沈清瑶忍不住唤了他一声，她的陆昭哥哥怎么会变成这样？
沉思的陆昭像是听见了这一声，忽然抬眼看过来，通红的眼睛里是没来得及收起的缱绻，又在顷刻之间换成了无边的杀意，沈清瑶吓得退后一步。却发现陆昭并不是在看她。他嘴角勾起一个狷狂的笑，眼神落在了她身后。
“陆昭！你不要再助纣为虐了！”身后传来一个清丽婉转的声音，是她长姐。
长姐不是在北疆吗？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沈清瑶慢慢的回过头，身后除了长姐沈清璃，萧沐也在她身侧，在他们身后，还有严阵以待的数十兵将，他们人人都盯着陆昭，那眼神，不是在看人人敬仰的大梁第一公子，而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暴徒。
为什么会这样？长姐为什么要带人来抓陆昭？沈清瑶摇着头，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呵，能让宁亲王和宁王妃亲自前来捉拿，倒是我的荣幸。”陆昭轻蔑的笑了一声，微微直起身来，手里的东西露了个端倪，沈清瑶一看，竟是她的那只玉狐狸。她一惊，那对狐狸被放在了岭南的府邸里，他们来南诏，并没有带上。
再一回想，方才陆昭喊长姐和萧沐，喊的是宁亲王和宁王妃。宁，这是长姐成婚三年之后，才赐下的封号。沈清瑶掐了自己一把，果然不疼，一个猜测在她脑海里缓缓浮现。
陆昭自知大势已去，笑过之后索性不再挣扎，他摇摇晃晃的撑着石头要站起来，却因为有些醉了，险些没站稳，沈清瑶下意识的冲过去想要撑住他，却看自己的手竟直直穿过了他的身体，而在场所有人，也都像看不见她似的。
她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果然，她又在做梦。只是这次梦见的不是她的从前，竟是原书里，她没有穿越回来的那个结局。
那现在这个场景不就是……
——陆昭被萧沐携沈清璃围堵，逃脱无门，于月下崖间自刎。
想到原书里关于这一段的描写，沈清瑶的心一阵钝痛。这竟是原书里陆昭黑化之后的事情。
另一边，沈清璃浑身颤抖，咬牙看着陆昭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美眸迅速漫上一层泪来，而后被萧沐轻轻拥在了怀里。就听沈清璃缓缓问：“为什么？你帮萧璟，搅得这天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这就是你想看见的吗？”
面对质问，陆昭只是唇角一勾，眼中却泛起一阵阴狠，他懒懒看过来，拖着嗓音道：“宁王妃心系天下，见不得人间疾苦，却能放任自己的胞妹无药可医痛苦离世，当真大义。”
沈清璃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她才颤声道：“瑶瑶走了，我的难过不比你少半分！那是我妹妹！看着她病得那样重，我难道不心疼吗？可你现在这样子，就是瑶瑶想看见的吗？”
沈清瑶着她的话，呆了一下。
就见沈清璃的话像是戳到了陆昭的什么痛点，陆昭的杀意再也遮掩不住，他猩红的眼睛望过来：“妹妹？既是妹妹，为何我送去了灵药，找来了神医，你却不及时给她送去？眼睁睁看着她错过治疗的时机，痛苦死去，这就是你说的，心疼？”
“陆长风！”萧沐冷着脸斥了一声。
沈清璃软软跌在他怀里，泣不成声：“瑶瑶已经走了三年了，你为何就是不肯信我？就算那些东西和孔林都赶到了，也救不了她了！你聪明一世，为何偏不信我？反而要受萧璟蒙蔽？”
陆昭嗤笑一声，显然还是不信。他深深笃定，沈清璃就是放任沈清瑶病死的罪魁祸首。
作为旁观者的沈清瑶看着这一切，心中巨震，她怎么也没想到，原书里陆昭会黑化，竟然是因为她的死？
“瑶瑶死前，手里一直攥着那个玉坠子……”沈清璃垂下头，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沈清瑶病危的时候陆昭正在北境处理事务，只有沈清璃赶了回去。陆昭一听她说起了那时的情形，脸上的狠厉一收，竟透出一丝紧张和无措，又听沈清璃缓缓道：“她失去记忆许多年，却在那时候，尽数想了起来，她找我把那玉狐狸要了回来，一直握在手里，她说……”
沈清璃留下一滴泪来，哽咽道：“她说，她的陆昭哥哥，是世间最好最好的儿郎。盛世中相遇一场，她很开心。还托我将这坠子再带给你。”
“陆昭，你再抬眼看看这天下。这就是你送给瑶瑶的盛世吗？”
陆昭的脸色难看极了，他踉跄后退两步，绝望的合上眼。不是，那个盛世，早被他毁了。
陆昭抬手遮住眼睛，半晌忽然惨笑出声，越笑越是癫狂。又用拇指轻轻捻过掌心的小狐狸，在众人毫无防备之时，陆昭忽然抽出了腰间的软剑，横在了脖颈之上，紧接着，毫无留恋的一挥。
温热的血穿透了沈清瑶的身体，她瞪大了眼睛，凄厉喊道：“陆昭哥哥！”纵使知道他看不见自己，也还是飞扑过去，伏在他身旁：“陆昭哥哥……陆昭哥哥……”
陆昭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那个玉坠也从手中脱落，掉在一旁裂成了好几块。
沈清瑶难过的将额头抵在他胸前，哪怕知道是梦，也还是哭得不能自已。除了一遍一遍喊他的名字，什么话也说不出。
地上的陆昭脖颈间，嘴里都涌出大量的鲜血，他仍笑着，一只手颤巍巍的抬起来，指尖正好触到了她的眼睫，沈清瑶眼睛一颤，听见他轻轻的，包含着无尽的思念与悔恨的，喊了一声：“瑶瑶……”
而后，那只手重重的坠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我在啊……陆昭哥哥……”沈清瑶埋在他怀里，难过得要晕过去，她的手总穿过他的身体，却还是执拗的想要握紧他。“我在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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