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回
天降大灾于永宁张知府一身殉职
晚上,张果躺下入睡的时候,夫人李氏又一次将他的官服移开,小翠告诉她,这是城隍最后一次托梦给老爷了。如果老爷再不相信就等着永宁府变成一片汪洋吧。梦乡中张果又一次与城隍见面了,城隍面沉似水,他道:“张果,你太固执了!这样固执会害死成千上万的百姓,你会成为千古的罪人的!”
张果也火了:“一派胡言!就凭你说的几句话本府就得相信?这岂不是笑话,我真不明白,你三番五次地来搅扰本府的睡梦,到底有何企图?”
城隍失望地长叹一声道:“哎!好吧,你既然如此不信,我就是说破了嘴也没有用了,我是不是一派胡言,天亮了你就会知道。明天是五月初四,开门你会见到大雨倾盆、河水上涨,东门皖西桥上的石狮眼里会流出血泪。张大人,你就好自为之吧!”转身刚要飘去,忽然又回身道:“如果想见小神,拿开你的官服官帽,闭目静候,我即刻就到……”
第二天果不其然,大雨滂沱,从清晨到黄昏毫无停歇的势头。张果感到心中有股压抑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换上便装,撑着伞独自上了街,朝皖西桥走去。一路上,街道上的一些低洼处已经积了很深的水。他很快上了皖西桥,扶着石栏往下观看,河水湍急、汩汩上涨。忽然一侧脸,目光扫到了桥两侧的石狮上,于是忙奔了过去,来到一只狮子近前,只见石狮顺着眼角往下流淌着鲜红的血泪。他惊呆了,转身又到了另一只石狮的跟前,同样,狮子的眼角在流着血泪,他伸手摸去,一手的鲜血。他的手颤抖着,喃喃自语道:“天哪!这难道是真的吗……”
回到府中,张果倚在坐椅上,头昏沉沉的,他合目养神却渐渐睡去,前面不远处站着城隍,似乎早就在等待他的到来,张果飞奔过去道:“城隍,本府总算又见到你了!”
城隍道:“怎么?相信了?”
张果点头:“相信了,是不是太晚了?”
“晚是晚了,但是还有的救。”
“本府该如何做呢?”
“大人不必慌张,今天的大雨还不会有什么事,明天的雨会更大,也是大灾之日,特别是午时三刻,雨势会更猛。眼下大人首先要做的是及早派人严守东城门,因为明日午时三刻会有一位头戴斗笠、身着蓑衣、腰挎鱼篓的白须老者要进城卖鳝鱼。鱼篓里有九条鳝鱼,大人切记将白须老者的外貌特征详细告知守城之人,千万不能让这位老者混入城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张果看着城隍:“就这些?”
“不,要做的事还很多。还记得我告诉过你准备‘万民册’的事吗?”
“记得!”
“你可知,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是为了防止百密一疏被那位白须老者用别的方法混进城,酿成大灾的补救措施。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正如你所说的,太晚了。好在我想到一个主意补救,造册已然是来不及了,但是大人可以令人在全城店铺收取隔年旧帐簿,只要上面计有人名都可充当‘万民册’,越多越好。大人,时间紧迫,应立即派人办理此事。”
张果点头:“我照办。”
城隍接着说:“另外,还有一事,大人你知道这万民册应在什么情况下使用,又如何使用吗?”
“本府不知。”
“大人,你听着,所谓的白须老者并非凡夫,而是四大龙王之一的东海龙王,他鱼篓里的九条鳝鱼也不是什么鳝鱼,而是九条小龙。所以,虽然你会派人守住东城门,但他毕竟是大神,凡人是否能拦住他还是个未知之数,一旦他进城上了皖西大桥,将那九条小龙倒入河里,河水便会立刻翻滚,陡涨不止。这时就需要一府之首怀抱万民册跳下河,方能压落水头,否则猛水一直会将整个永宁府淹没。不过小神最后还想告诉大人的是,一府之主的官帽和官鞋都是压水之物,但是能否压落这次的猛水,小神也不敢说,大人可先用它们试试。小神言尽于此,就看大人的了。”
说罢,城隍便要离去,张果突然问道:“城隍爷且留步,我想知道,老天为何要如此针对我们永宁府?”
城隍回过身道:“只因永宁府有人偷拿了龙王大印,天庭震怒。这本是不可泄露之天机,可小神身为这一方城隍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生灵即将遭受灭顶之灾而无动于衷呢?此番我已是泄露天机,等待小神的将是天庭的惩罚……”
梦中醒来,张果立刻着手安排一切,他让师爷领人挨店铺收取隔年帐簿,天快要亮的时候,师爷抱着一捆帐簿回了府,张果一见心中高兴,万民册终于有了着落。这一夜张果连眼皮也没有眨一下,心中烦乱不堪,又不敢将实情告诉夫人,他不愿让夫人为他担忧。天刚一亮他便换上官服出了府门,冒着大雨来到了东城门,守城门的差役在他的安排下已经开始守在城门边,从上午卯时开始一直要守到下午申时为止。张果走近守门差役,一一拍了拍他们的肩头道:“辛苦了!事关永宁府百姓们的生死安危,千万要时刻注意每一个进城的人啊!”
差头过来道:“大人,请放心,我们绝不会放进可疑之人。”
张果点头:“这就好,你看这雨越来越猛,真叫人心焦啊……”
“大人,永宁有您这样的父母官,上下一条心,一定会躲过这场灾难的。”
“但愿如此吧!”
正这时,张安匆匆跑来,到了张果的近前伏耳轻言了几句,张果一皱眉,随即对差头道:“有事立刻禀报本府!”
“是!”
张果与张安匆匆而去,路上,张果道:“我出门的时候夫人还好好的,怎么回事啊?”
张安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早上小翠去伺候夫人时,发现夫人昏倒在地。”
“请大夫了吗?”
“我已经派人去请了,这会儿可能要到了。”
张果叹道:“早不病晚不病,偏这时候病了,真是添乱!”
回到府中,夫人李氏还在昏迷之中,请来的大夫正在为她号脉,张果一直注视着大夫的神情,大夫的眼睛眯缝着凝神贯注,当发现大夫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时,张果的那颗紧张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些,大夫站起身,冲着施礼道:“恭喜大人!”
张果大为诧异:“恭喜我?喜从何来?”
“夫人她有喜了!”
张果似乎还是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
“大人,夫人有喜了!”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使张果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与夫人成婚几十年,奇怪的是至今也没有一男半女,他已经快五十了,没想到年进半百了,还要喜得贵子,老天爷看来是赶着要圆他夫妇二人为人爹娘之梦。高兴之余,见夫人依然昏迷,张果道:“大夫,既然身怀有孕,怎么会昏倒呢?”
大夫道:“大人有所不知,女人怀孕有多种反应现象,有恶心呕吐,有身体乏力,心情烦躁忧郁的,还有不思进食,头昏体虚等等,夫人可能就是属于后一种的,由于不思进食,或吃得很少,日子一长,身体就虚弱,因此突然昏倒就不足为奇了。”
张果追问道:“不碍事吧?”
大夫道:“不碍事。我开一点安神补胎之药,好好调理,身体很快会康复的。”
说着大夫开了药,张果让人去抓药,自己一直守护在夫人的床前,好长时间,夫人才清醒过来,一睁眼见张果坐在身边,有些纳闷道:“老爷,你不是出府吗?”
张果微笑道:“早回来了,你刚才昏倒,大夫已经给你瞧了,没事,夫人,你可算为我们老张家立了大功了!”
李氏夫人更是糊涂了:“立功?你让我更不明白了,我能立什么功啊?”
张果喜形于色道:“我的夫人,你有喜了!”
李氏还是没有明白:“有喜了?”她眨了眨眼睛,突然明白过来了:“啊,老爷,你说我有孕了?”
张果点着头,李氏也兴奋起来:“这……这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梦,是千真万确的!”
李氏躺不住了,挺身就要起来,由于用力太猛,头又是一阵眩晕,张果伸手托住了她:“慢点,你太虚弱了,得好好调理身体,都怪我,平时对夫人的关心太少了,否则你也不会这样……躺着吧!”
小翠这时端进了熬好的药,张果接过药,在手中轻轻吹凉了,一勺一勺地为夫人喂起药来……
时间终于走入了中午午时三刻,雨势也随着时辰的到来而越发得强猛起来,出城进城的人渐渐稀少了,突然一道闪电之后,一位老者由远而近蹒跚而来,只见他白须飘然,头戴破旧斗笠,身披蓑衣,腰挎鱼篓,与城隍所说之人别无二样。老者刚要进城门,守门差役急忙拥上前拦住,差头上下打量着老者道:“老翁,您这么大岁数了,天又下这么大的雨,您这是要办什么急事呀?”
老者一副让人可怜的样子,听完差头的问话,便是一阵剧烈地咳嗽:“老朽无儿无女,孤独一人,老了,没用了,可死不了还得吃饭不是,没法子,只有各处河沟边捉些鳝鱼换些钱度日。”
差头点点头道:“噢,那您是要进城卖鳝鱼罗?”
“正是,老朽已经揭不开锅了。”
差头眨了眨眼睛道:“请问老翁今天有多少鳝鱼要卖?”
“不多,只有九条。”
“既然如此,您就不用进城了,这鳝鱼我都买了。”
老者用眼角偷视着周围,城门两边全是差役,他道:“这……这可能不行吧,老朽还得买些米盐带回家。”
差头道:“这也好办,我让人给您买些米盐出来就是。”
老者一脸的笑容,他弯腰打躬道:“老朽这里谢谢各位了,就不劳差爷的大驾了,老朽自己的事还是自己去办吧。”
差头把脸一沉道:“老翁,这可不行!”
“为何?”
“没有为何,总之,今天您不能进城!”
“老朽到低犯了何法?你们不让我进城。”
差头也怒了:“你这老翁好不识抬举,你到底卖不卖?如果不卖,赶紧走开!”
老者道:“老朽要是不走,非进城不可呢?”
“老翁,我劝您还是别找不痛快了,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老翁一声冷笑:“你不客气又能把老朽如何?你能拦得住我吗?量你也没有这个本事!”
说完,老翁往里就闯,差役们拦住他,往外就推,可就是怎么也拦不住老翁的前行,拉拉扯扯老翁还是入了城,又上了皖西河桥,突然老翁取下鱼篓,挥手将鳝鱼倒进了河中,顿时狂风大作,河水咆哮,而老翁却随风而去,所有的人无不惊骇……
此刻的张果心中既高兴忧郁,高兴的是夫人老来开怀,他张家后继有人;忧郁的是外面的大雨不止,倘若真如城隍所说,做为一方知府只有一身殉职才能对得起朝庭,不负百姓,想到此,张果提笔给夫人留下了这样的信。
夫人:
得知你身怀有孕,张果深为心悦,但今日又是梦中城隍所说的大灾之日,眼见这不停之淫雨,张果好不惶恐,如牺牲张果一人可避灾难,张果甘愿一死,若真如愿以救百姓,张果虽死无憾,只是望夫人保重身体,为我张家延后,如产男孩取名张雨,如是女孩请夫人斟酌。
张果绝笔。
写完信放在一旁,张果起身正要出府,差役飞奔来报:“启禀大人,大事不好了!”
张果的心猛然提了起来:“快说!”
“那白须老者已进城,将鳝鱼全都倒进了皖西河!”
张果面色更变,他吩咐张安带上“万民册”,随着差役投进了大雨之中,一口气来到东城门,只见洪水咆哮,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整个街道已经是一片汪洋,大桥在凶猛的浪涛中隐约飘渺,即将被洪水整个吞没,城中百姓呼儿喊娘四处奔逃,情况岌岌可危,此刻的张果已抱着必死的决心,迎着凶猛的浪涛拼命向大桥奔去,上了大桥,伸手取下乌纱,投进了洪水之中,洪水立刻回落下三尺,可眨眼之间又翻涨上来,他急忙又抬脚脱下朝鞋扔进河中,洪水再一次回落下去,但很快还是猛涨直上,正当这焦急万分的时刻张安随后携带万民册赶到,并不顾一切地迎着滚滚洪水踏上了大桥,张果接过万民册,回身看了看这座在大雨中飘渺的府城,对张安道:“好好照顾夫人!”随即怀抱万民册跳入了汹涌的洪水之中,顷刻间风止雨停,洪水回落,张安呼喊着,手扶桥拦痛不欲声,百姓们纷纷赶来涌上大桥,为失去这样的一位舍身为民的好官而悲痛欲绝,大桥之上哭声一片。何老真人与小徒胡明男也在众人之间沉浸在悲痛之中,师徒二人闭目为这位一身殉职,两袖清风的父母官祈祷着一路走好,早入天堂。可就在这时,一位大嫂怀中的婴儿突然发出了一阵大笑,人们无不惊讶,何真人仰面长叹:“唉!天意啊!这一笑却给永宁种下了大灾之根,从此每隔五百年便会洪水滔天……”
投进洪水中的张果顺流直下,通过城北门,在十里之处冒出了头,现在的冒瀑地名由此而来,距冒瀑下游五里之遥河流形成急弯,张果遗体在此被阻,稍有停留之后继续随流直下,因此这里得名人字弯,又过十里,遗体开始漂浮上来,缓缓向下漂游,为此这里得名游尸沟,后改为“油榨沟”,遗体一直漂流至新河庄才被打捞上岸,装殓送回府城,葬于东城外三里,(即现在的安徽宣城市济川办事处河边村岔路口),坟墓至今完好无损,是宣城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并立碑纪念,中华民国八年三月,以古仙源、曹越沫、王炳奎等为首也为张公立碑,碑文详细介绍了张果的殉职经历,但由于年久风雨的洗刷,字迹已模糊不清,因此无法全篇抄于读者阅览。
张公讳果死于绍兴巳亥二十二年春,(即公元一一二九年),皇上得知张果死讯,也为其一身殉职而肃然起敬,当即下诏,封张果宁远侯,文官见墓下轿,武官见墓下马,并封李氏二品夫人。出殡的那一天,成千上万的百姓前来送葬,全城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之中。张果虽然去了,但他永远活在百姓的心中,人们世世代代纪念着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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