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流言

赵嘉宁奉诏来到上书房的时候，永安帝正在召见大臣。

        她等了一会儿，见太子带着几个熟悉的面孔从里面出来。为首的太子见到她，伸手虚空地点了点她的脑袋，意思是父皇现在心情正不好，进去乖乖认错。

        赵嘉宁深吸了一口气，本着无所畏惧的姿态进去。

        其实不用别人跟她放风她都知道永安帝此次叫她来是为了什么事。

        半个月前，不知道哪里放出来消息，说当朝二公主接连几日出入京都校尉李遇的官邸，且二人举止亲密，有伤风化。一时之间，朝堂上有意尚公主的几个老臣一下子就炸了，二公主的婚事可是他们争了好久的筹码，如今哪能任凭这丫头自己在宫外胡闹。

        雪花片般的折子送到了永安帝的眼前，字里行间都在指责他教女无方，纵容二公主丢了皇室颜面。

        尽管永安帝和太子对外称二公主是为了报答李遇在雍州府的救命之恩，光顾李遇府邸也是为了去探望在西行路上救下的一个孩子。可是这等皇室传闻，百姓自然更喜欢听那个风月的版本，现在满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都言二公主不顾永安帝反对，要下嫁一个出身低微的校尉。

        赵嘉宁磨磨蹭蹭地进去，在脑子里一个个排查，究竟是谁把她的身份和行踪泄露出去的。她出宫向来注意掩盖自己的身份，不是亲近之人绝不会认出她的车马，如今流言传的这般沸沸扬扬，定时有人故意在其中推波助澜。

        不过赵嘉宁转念一想，这似乎也并非流言，她确实一早就想让李遇做自己的驸马，此番闹大了宣扬出去也没什么不好，指不准父皇为了保全皇家名声就给她和李遇赐婚了不是。

        “磨磨蹭蹭在那儿想什么呢。”永安帝从折子里抬头看了一眼在门边发愣的女人，没好气地冲她开口。

        这种情景永安帝其实已经颇为熟悉了。从小到大自己这二女儿荒唐事也没少干，命人打了哪家大臣的宝贝公子、派人剪了说她母后坏话老臣的胡子，最后人家告到御前来，都是永安帝负责给赵嘉宁擦屁股的。

        只是这一次，她闹出的动静属实是有点大了。公主的婚事自古以来便不是由她自己决定的，即便永安帝再宠爱赵嘉宁，在为她选驸马时也是需要一再衡量，这也是为什么朝中的几个世家到现在还对这门婚事争个不休。

        “朕还说这段日子怎么不见你来请安，原以为你在宫外忙着编纂你的西域见闻，没成想跑到什么李遇的府上了。”

        永安帝将手中的折子一丢，一眼严肃地看着女儿。

        “也不是吧，孩儿确实大半时间都在忙着搜集书册。”赵嘉宁试图狡辩一下，好吧，她确实大半时间都在忙着怎么把李遇的宅子修理的更好一点。

        “朕原本想着你母后早逝，将你交给其他妃嫔照看怕委屈了你，这些年来一直不曾拘着你的性子，没想到你如今竟这般不知体统。从今日起，没有朕的手谕不准再出宫，你去芳华殿跟着你荣母妃好好学学规矩去。”

        永安帝此话一出，赵嘉宁脸都绿了。皇宫上下谁人不知荣妃娘娘是一等一的端庄沉静，每日里只爱礼佛抄经，硬生生地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无欲无求的活菩萨。让赵嘉宁去跟她学规矩，这两天下来不就得把她憋疯。

        “父皇，要不换个法子，让我在启华宫看书行不，我保证绝对不再出去。”

        赵嘉宁的祈求这次没什么作用，被永安帝不容置疑地一口回绝：“不行，你也不看看外面传的像什么样子，朕已经派你皇兄去将京都的流言压下去，你就给我好好磨一磨性子，等明年及笄礼一过，朕就给你指婚。”

        “什么？！”赵嘉宁怀疑自己听错了，“父皇您要把我指给谁？崔家？沈家？索性我现在名声已经有污，您不妨给我和李遇赐婚算了。”

        赵嘉宁一时间被刺激得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把永安帝气得不轻。

        “我看你是去了一趟西域脑子糊涂了，那李遇是什么出身，你是什么尊贵的身份，别说赐婚，便是让他给你提鞋都有待考量！”

        “父皇，您不能这么说他！”赵嘉宁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旁人在她面前贬低李遇，哪怕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可以，没有人知道，李遇救过她两次，他在她心里比任何人都尊贵。

        “真想看看那侍卫给你下了什么蛊，让你这般不识好歹，朕和你皇兄宠你护你这么多年，到头来怎能让你被一个凡夫俗子迷了眼！朕已经下旨免去他的官职，此生不允许他入京。”

        永安帝一时龙颜大怒，十分后悔这些年对赵嘉宁过于放纵，导致她如今做事这般大胆。

        “父皇！”赵嘉宁没想到区区一个流言最终能带来这样的后果，她这段时间和李遇的关系刚刚才有所拉近，她甚至才刚刚窃喜李遇开始将她放在心上，如今让他离开京城，天下之大，她以后去何处寻他？

        见永安帝又拿起了御笔不再理会她的哭求，赵嘉宁抬脚离开了上书房，失魂落魄地往启华宫走去。

        郊外一处别院内，柳子澄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看着立在窗边沉思的李遇，一晚上感叹连连。

        “不容易啊不容易，堂堂无影阁阁主洁身自好十八载，事到如今居然被一则风月流言给赶出了京都，这要是说出去不是要给人笑掉大牙了。”

        李遇听他一晚上都在对此事津津乐道，也顾不上搭理他，转而思索起下一步的安排。

        今日太子亲自前来宣读了永安帝的指令时，面上也是满满的无奈。

        其实太子打心里是十分欣赏李遇的，这几年来凡是交给李遇的任务，无论多难多累他都能近乎完美地替他完成，说实话，如果有朝一日让李遇成为自己的妹夫，太子倒觉得也未尝不可。

        只是皇命难违，太子的意思是让李遇先去京都的城镇暂避一段时间，毕竟李遇是无影阁出来的人，有这层身份在，以后免不了要在别的地方上替太子做事。

        李遇应下，一时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按理说永安帝和长孙家有仇，李遇应当也将太子视为仇人的，可是这些年接触下来，李遇却发觉这将是一个比他父亲要优秀称职的君主。

        且不说太子勤政务实事事亲力亲为，单是他坚定的变法决心就让李遇高看一眼。太子经常和李遇聊自己的想法，语气里是对世家的深恶痛绝，让李遇时常想，若是长孙家没有覆灭的话，自己或许能以长孙遇的身份与太子成为知己。

        只不过李遇大多时候是清醒的，不会去做没有意义的假设。所以他一边悄无声息地接任了无影阁，一边又在可惜太子缺少了几□□为君王的多疑。

        这份单纯，倒是像极了某人，不愧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想到赵嘉宁，李遇的眉眼一时都变得温和了起来。

        这些日子，每当他闲下来在书房读书，总会有丝丝缕缕的花香沁入鼻腔，让他仿佛看到了那天给他炫耀自己成果的人，那间院子，仿佛处处都有她的影子。

        可惜了，她那么耗费心力打理的地方，他还没住几天就搬了出去。

        想到这里，他对着旁边看戏的柳子澄开口：“你替我在京都办件事，替我把我住的那座院子给买下来。”

        “人都回不去了，还在乎那件破院子干嘛？”柳子澄下意识回应，但随即就意识到不对。

        “你好生生的要买一座住了没几天的院子做什么？是不是和阿宁有关系？你不会真的喜欢上阿宁了吧？”

        李遇没有开口回答他，但也没有否认。

        “我的老天爷！不会吧！你不会真的呢喜欢上了我那个小霸王表妹吧！”

        柳子澄已经无法形容自己此刻内心的震惊，他原本以为是赵嘉宁为了报恩过意不去经常去看李遇，毕竟他那个表妹平日里不喜欢欠人情，现下看来，是他把两人想的太简单了。

        “你们不会在西行的途中就勾搭在一起了吧？李遇啊李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喜欢谁也不能喜欢赵家的女儿啊！”

        柳子澄吃惊过后下意识地便是不认同，毕竟他是知道长孙家当年的惨状的，也清楚地知道李遇不可能轻易放下当年的仇恨。

        李遇听他用“勾搭”来形容他和赵嘉宁，不禁皱起了眉，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谁规定，他不能喜欢赵家的女儿了？

        “有朝一日你若是行事，你这不是让阿宁夹在其中添堵吗？”柳子澄一语点明了其中的要害。

        李遇神色变了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从他意识到自己心动的那刻起就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他知道此刻如果不干脆得拒绝赵嘉宁，将来对她是更大的残忍。可是当看到她在乌挞气冲冲地拿鞭子抽向图达、看到她那张永远鲜活生动的面容，他总是不经意地想再贪恋几分。

        “我和二公主不会有结果的，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李遇的语气里已经裹上了几分寒意，让柳子澄及时止住了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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