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舅舅
“舅舅连门都不给我开,表哥你这般出来迎我,也不怕被责怪。”
赵嘉宁看着刘云璋那春风般的笑容,一时也不好把对舅舅的不满迁怒到他身上。
“父亲气是他的事,表妹可不能因此跟我生分了。”刘云璋说着便要迎嘉宁进府去,视线往旁边一转,看到了一身官袍的李遇。
“这位便是新上任的京都校尉李大人吧,刘氏云璋,这厢有礼了。”
不等赵嘉宁给两人介绍,刘云璋就事先开口说道。
李遇挑眉,这刘府公子倒是消息灵通,未与他打过照面,仅凭一身官服就能猜出他的身份。
“刘公子不必多礼,本官顺路护送公主至此,如今公主已至,李某这便告辞了。”李遇依旧是那副不喜与人交谈的样子,连个话头都没给刘云璋递。
“李大人有心了,听闻表妹前些日子在雍州府遇刺,以后出门是得小心着些。”
李遇面色一变,打量了对面说话的人几眼,颔首离去。
“表哥快走吧,一会儿舅舅发火,你可得帮我拦着点。”见李遇头也不回地抬脚离去,赵嘉宁拉着刘云璋往府内走去。
来到国公府正堂,果然见刘国公刘穆一脸不善地坐在上首,旁边陪着国公夫人崔氏。
“嘉宁给舅舅舅母请安,舅舅舅母近来身体可康健?”该伏低做小的时候还是要装的,赵嘉宁深谙其中之道,此刻一改在梧桐县说一不二的气势,乖巧地给坐在上位的人行礼。
“阿宁来了,多日未见,可把舅母想坏了,快过来让舅母瞧瞧瘦了没?”崔氏热情地拉着嘉宁的手,仿佛丝毫不知道她在梧桐县都做了什么事。
“哼”,刘国公冷哼一声,“她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舅舅,她如今只是大业皇室的二公主,在我老头子面前耍威风呢。”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了,即便是永安帝平日里也很少这样跟赵嘉宁说话。不过刘氏一族资历深厚,刘穆仗着自己的血缘身份,即便是教训起太子来也是不眨眼的。
“诶唷老爷,嘉宁好不容易来一趟,您提那些不高兴的做甚,嘉宁啊,今日留下来用晚宴,舅母命人给你准备了好些你爱吃的菜肴。”
赵嘉宁内心冷笑,她算是听明白了,今日这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要跟她算账呢,这里可不是御书房,撒娇讨好的那一套,对自己这舅舅是没用的。
“嘉宁已经知错了,不知舅舅要如何才能原谅侄女?”赵嘉宁抬手揩了揩眼角并不存在的泪,不就是唱戏吗,谁不会似的。
“哦?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刘国公说话时胡子抖动,对着满脸委屈地赵嘉宁问道。
“侄女错在不该将刘家的丑事抖到台面上说,而应该自掏腰包替舅舅将那钱粮的窟窿补上,免得丢了舅舅的颜面。”
此话的讽刺意味极强,身后的刘云璋都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不得不说,自己公主表妹这一张嘴,真是开口就能活活把人气死。
果不其然,坐在上首的刘国公一听,气得直接将手中的茶盏丢了出去。
刘国公到底还是有些理智的,记得公主是皇室的金枝玉叶打不得,故而那茶盏只是砸在了赵嘉宁的脚边,溅出的茶水打湿了赵嘉宁的裙角。
“混账!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舅舅!”刘国公拍案而怒道。
一旁的崔氏见他气成这样,也不敢上前相劝,只暗暗向赵嘉宁使眼色,示意她说点好话给她舅舅赔个不是。
偏偏赵嘉宁此刻仿佛瞎了一般,硬是装作看不懂崔氏的挤眉弄眼,继续火上浇油地开口:
“我就是心里有舅舅,才会拦住那梧桐县刘氏的为非作歹,才会出手阻止舅舅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鱼肉百姓!”
“嘉宁!”崔氏在一旁惊呼,心道嘉宁这丫头今日真是豁出去了,“嘉宁,你怎可这样对你舅舅说话,你忘了当年他是如何护着你们的了!”
说起这个赵嘉宁的眉间闪过一丝黯然。当年母后早逝,留下她和皇兄在宫中相依为命,虽说永安帝对这一双儿女极为宠爱,但到底身在帝王之位,有时候拦不住朝堂上汹涌的声音。
那时候众世家企图推举没什么背景的二皇子为太子,想通过控制储君而把控住下一代帝王。可惜世家的算盘打得再好,也挡不住赵嘉宁兄妹背后还有一个不容小觑的刘氏。
当时的舅舅来到启华宫,对着刚刚失去母亲的兄妹二人说:“别怕,你们母后没了,以后由舅舅来护你们二人周全。”
当年要是没有舅舅和整个刘氏的奔波周旋,太子之位上现在是哪个皇子现在真的不好说。
也正是因为顾及着当年的恩情,太子乃至永安帝都对刘氏礼遇有加,对很多事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处理办法。
但对他们兄妹二人的恩情,能成为刘氏贪污钱粮、笼络朝政,蚕食大业百姓的借口吗?
赵嘉宁闭了闭眼,这个问题在梧桐县的时候她就问过自己,她当时的答案就是否定的。等她见到了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心中的答案就更加坚定了。
“在百姓民生上,即便是一国之君也是微不足道的,舅母何必提及当年,舅舅如今作为,我若是视若无睹,岂不是玷污当年的感情。”
赵嘉宁脊背挺得笔直,定定地望向坐在主位上的刘穆。
比起当年那个说要护她周全的人,此时的舅舅显得老了许多,头发胡子斑白了许多不说,就连那一向雄厚宽阔的胸膛,此刻看着都佝偻了不少。
“好!好!嘉宁公主看来是要与我刘氏恩断义绝,丝毫不顾及你母后在天之灵在天上看了心寒!”刘穆咬牙,一张脸气得涨红。
“我若纵容舅舅、纵容刘氏再这般下去,母后在天上才是真的心寒。”
赵嘉宁忍不住想要叹气。世家绵延上百年,一味地享受荣华富贵,子弟之间奢靡之风盛行,已经表现出了倾颓之势。
万物盛极必衰,不求上进更新只会化为烟尘。父皇已经表现出了要对世家出手的意思,舅舅聪明一世,怎么就勘不破呢。
“滚出去!我刘氏与你再无血缘瓜葛!”刘穆指着正堂的门,怒不可遏地对赵嘉宁开口。
“舅舅,嘉宁告退,祝您福禄长安。”
赵嘉宁顶着刘国公泼天的怒气,福了福身子退下。
刘云璋将她送至门口,见她一路情绪低落,开口劝道:“父亲或许只是一时气话,你别在意,等过些时日我再找机会劝劝他。”
赵嘉宁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一直以来温和得像是没脾气的表哥:“表哥,你是个明白人,你应当看得清大业如今的局势,我只盼来日你接管刘氏家业,莫要让母后的亲族,化为史书中的一缕烟尘。”
刘云璋面上的表情一凝,转瞬恢复正常,状似轻松地摸了摸赵嘉宁的头发:“小丫头去了一趟西域说话怎么变得这么老成,莫不是上次受惊还没缓过神来,你整日忧虑这些事做什么,天塌下来还有你太子皇兄呢,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做你的二公主。”
赵嘉宁狐疑地看了看他,也不知表哥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没有。
“上车,我送你回去。”刘云璋说着就要去牵马,却见身旁的赵嘉宁盯着府门外的一处瞧去。
顺着她的视线,刘云璋看到了原本早就走的李遇。
“本官奉太子之命,前来护送二公主回宫。”
满朝文武都知道李遇是太子提拔上来的不假,但送个人还需要劳驾一个五品官员。是该说太子殿下太重视李遇了呢,还是王府和皇宫的护卫都死光了。
“表哥便回吧,李遇送我便足够了。”赵嘉宁转身对刘云璋开口。
刘云璋笑着冲李遇示意,也不多推辞,让人将马牵回去。
赵嘉宁小跑着来到李遇面前,不知怎么的,看到他的那一瞬,她觉得方才在国公府里压抑的情绪一下子有了宣泄口,随后又奇迹般地流淌出去,归于了平静。
“这么急作甚?我又不准备跑。”李遇看她跑得气喘吁吁,停下来等她缓口气。
“李遇,你是专门来接我的吧。”赵嘉宁揭穿他的心思。
“不是,奉太子之命。”身旁的人语调仍旧没什么感情,可赵嘉宁却对他这句话一个字也不信。
她皇兄最近忙得都顾不上搭理她,哪里还会专门劳驾一个校尉来送她回宫。
“哦,那我知道了,李大人又是夜里散步,顺路的!”
赵嘉宁笑嘻嘻地甩开他和一旁的马车,背着手往前走去。
“不坐马车吗?”李遇抬脚跟上她。
“今晚月色甚是宜人,本公主雅兴大发,顺路赏个月。”
李遇一阵无奈,得,今晚是绕不过“顺路”这件事了。
见她没有预想中的那般低落,李遇稍稍放下心来,试探着开口:“今晚和刘国公谈的如何?”
“不如何,他说以后刘家和我再无瓜葛。”
李遇微微感到讶异,看来刘穆那老狐狸气得不轻。
“没关系就没关系吧,反正我一个公主,对刘家也没什么利用价值,舅舅以后只需要和我皇兄有关系便罢了。”
赵嘉宁的语气闷闷地,嘴里说着不在乎,其实情绪里满满的是难过。
“李遇,我母亲去世时,我舅舅曾经对我说,由他以后护我周全,可他今天说没有我这个外甥女。”
“人心易变,公主再大些就看开了。”
这话李遇在西行的途中就对她说过,他说世事无常、人心易变,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这世上能护自己一世周全的,只有自己。”李遇觉得有必要教会赵嘉宁这个事实。
“那你呢?”赵嘉宁停下脚步,仰头看他。
李遇一时语塞,他,他恐怕是她身边最不可靠的一个人了,即便他此刻很想张口说些什么,也深知自己目前的处境,给不了她任何承诺。
“不说这个了,本公主以后就靠自己。”
赵嘉宁转开话题,振作起精神,踏着月色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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