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初任

午后的街市闷的像一个不透风的瓦罐，摆摊的小贩躲在阴凉里，恹恹地像是没睡醒。偶有几个勤劳的，也是被这酷暑给蒸的汗流浃背。

        李遇带着几个禁卫，照例在各个街市进行午后的治安排查。

        走在身后的禁卫看着前面那个挺拔的背影，心里是满腹牢骚没地方说。

        这新来的李校尉也忒尽职尽责了。按照往常，他这样的官应该坐在官府凉室内，悠闲自在地喝着凉茶，消着暑热，哪有像他这样带着弟兄们一板一眼按规矩来太阳底下烤的。

        而且这李校尉仿佛是和世家的那群弟子有仇，这上任的一个月里他已经不知道找了多少次那些纨绔们的茬子。听说昨日哪家公子哥当街调戏民女，被李校尉当街折断了一只手。

        啧，可怕，新官上任三把火，自己还是不要去触他的霉头为好。

        其实按照李遇的职位，他原本是负责操练禁军，布置城防，根本轮不到他管这街上的琐事的。

        但同僚不知是哪个世家安排进来的人，仗着自己有靠山便狐假虎威，专门挑些累活扔给李遇，企图杀一杀他身上那刚正的锐气。

        赵嘉宁这一个月可没少往宫外跑，自然是知道李遇的际遇的。看到李遇居然三天两头来街上巡视，当即怒不可遏，非要拉着李遇去跟那同僚比比到底谁的靠山更管用。

        李遇被她这言论弄得哭笑不得，又不是小孩子打架，怎的还叫上靠山了。

        谁知赵嘉宁白了他一眼，嘴里恶狠狠地说，他这样靠本事上任的可以叫做有靠山，那人不知送了什么好处，那叫狗仗人势。

        李遇听了笑的胸膛都微微震颤，大业二公主的嘴里，真的是只说自己有理。

        最后还是李遇拉住了要去插手的赵嘉宁，说自己有能力应对，不必她大张旗鼓地麻烦。赵嘉宁想想也是，李遇堂堂七尺男儿也是要尊严的，便打消了念头。

        其实李遇对自己在禁军署里干什么真的没那么在意，毕竟按照他的计划，此处绝非久留之地，他只是暂留于此，等一个时机罢了。

        再说赵嘉宁这几日也很少得闲。

        回到宫中，她便开始着手准备和慕容锡提起的写书事宜。她已经立志要把这次西行的见闻从她的视角写出来，不为供人猎奇、不为供世族娱乐，而是想让京都的人，看一看百姓最真实的生活。

        赵嘉宁直觉自己的见解还是太窄，见闻也过于单一。受太子启发，近日里便纠结了一群不得志的文人在京都的茶楼里讨论西北风俗民情，从而丰富自己书的内容。

        李遇带兵路过京都最大的茶楼“香茗斋”时，不自觉地向二楼的窗户看去，果然望见了赵嘉宁的身影。

        她似乎正在和身边的人说话，精致的脸颊上满是专注，一双好看的眉时不时地蹙起，一点都没发觉楼下站着的人。

        李遇拉了拉汗湿的衣襟，心里感叹这天确实有些太闷热了。

        不远处，一阵马蹄声袭来，与这烦闷的天气格格不入。

        “闪开！前面的！”马背上的锦衣公子吼道。

        跟在李遇身后的几个禁卫不自觉地后退，就要给这人让道，被李遇一把拉回去。

        那几个禁卫当即吓得头都大了，老大，这可是烈马啊，这要是被撞一下踩一脚，人不得成烂泥了。

        谁知李遇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在旁边的商贩摊子上借了下力，直接对着那匹狂奔的马迎了上去，三两下控制住了马缰，生生地将那匹马拉停了。

        身后的几个禁卫兵看得目瞪口呆，一时没弄清李校尉是怎么把这马给拉住的。

        那个华服的公子哥在李遇勒住马的同时，就被他从马背上揪了下来，此刻正骂骂咧咧地要从李遇的胳膊下挣开。

        “谁敢拦小爷的马？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说着走到李遇的跟前，想要揪住他的衣领。

        “是不是你？你凭什么拦老子的马？”

        “当街纵马，有违京都律令。”李遇拍开他的爪子，示意禁卫将人押下去。

        这时跟在那公子身后的一众仆从终于赶来。

        今日清晨天方亮，公子就要去城外赏什么采荷女，如今日头大了，嫌回来的马车里闷，直接拍马狂奔，让他们跟后面好一通赶。

        见到自己的人来了，那锦衣公子的底气又足了几分。

        “哪个不长眼的，也不去打听打听小爷我在京都的名号？”

        李遇这几天处置的这种世家子弟少说也有一箩筐了，此时听了这话心里不禁嗤笑，怎么这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养的子弟都一样的蠢，连说话都翻来覆去一个样式。

        “京都校尉，李遇。”李遇对着那副桀骜不驯的面孔开口，一点没有示弱气短的表现。

        “哦，你就是李遇啊。这几日我的兄弟们可没少给我提起你，听闻你新官上任，在这京都城里最近好是威风，我还正想会会你呢，你这就送上门来了！”

        李遇最近确实惹得贵族圈里的几家少爷颇为不快，奈何人又是太子举荐的，未观察清形势他们也不敢贸然出手。不过眼前这个崔骐是贵族里的翘楚，背后是赫赫有名的崔家，自来是不把这些放在眼里的。

        “当街纵马下狱，杖二十。这是写进大业律法的，即便是皇子犯了，也是一样的处罚。”

        李遇仿佛看不到那崔骐脸上的威胁，一板一眼地跟他讲起了律法条文。

        “好啊，我看你这校尉一职是暖不热就想丢了，来人！给我拿下他，好好地给我那几个兄弟出出气！”

        崔骐的仆从干这种事多了，立即熟练地上前，作势就要对李遇出手。

        李遇身后那几个禁军忙上前拦住，其实内心颇为无奈，这几日这种场面上演的实在太多了，就这几个凡夫俗子哪里会是李校尉额对手，最后还得辛苦他们收拾残局赶人。

        “住手！”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在这闷热烦人的午后让人联想到清冽的雨后龙井。

        赵嘉宁方才在那崔骐纵马过市时便听到了响动，再一看那崔骐对着李遇这般轻视羞辱，哪里还能忍得住，随即提起裙摆从茶楼上下来。

        崔骐扭头去看，不看不打紧，一看居然是当朝二公主，一下子仿佛换了张脸，笑的腮帮子都变形了。

        “这么热的天，嘉宁妹妹怎么有空来这京都城里转悠。”

        这崔骐的家里是大业朝有名的崔氏，当年赵嘉宁从书上看到的那句童谣“秦刘崔沈，国之肱骨”里面的“崔”就是崔骐的本家。

        这崔骐从小和世家弟子们出入宫廷，对着长得如花似玉的二公主赵嘉宁也是格外垂涎。只不过这二妹妹脾气是真不好，平日里高兴了才会给他们个笑，不高兴时连个眼神都不给他们这帮人。

        “谁是你妹妹？我可不会平白多个在闹市上纵马的哥哥。”赵嘉宁一边没好气地开口，一边拿眼睛去打量李遇方才勒马可有受伤。

        崔骐一听赵嘉宁这样说，唯恐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连忙解释：“诶唷妹妹说的哪里话，我是听闻我母亲突发头痛，一时心急赶路，这才没留意，我发誓，这必不会有下次了。”

        李遇在一旁看着崔骐那猥琐的笑，内心一阵鄙夷，这永安帝当得也实在是窝囊至极，一个贵族家的败类都能和当朝公主称兄道弟，那一口一个“妹妹”听的他浑身不适。

        “有没有下次我不管，但触犯了律令，就该按着律令处置，你给这位李校尉道个歉，跟他去领罚吧。”

        “什么？！”崔骐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地耳朵出了问题，这么热的天，不会真要他去衙门挨一顿板子吧。

        “怎么？崔公子有意见？还是说要我亲自去崔府上走一趟，拜会一下崔阁老？”

        “别别别，我这就去，我这就去。”崔骐一听赵嘉宁连他祖父都搬出来了，当即觉得后背一紧，满京都谁不知道他祖父最崇尚严谨治家，这要给他知道他今日的混事，恐怕那家法比那二十个板子还要重。

        崔骐霎时像个落水狗一样，任命地准备跟禁卫们往县衙走。

        “回来，崔公子贵人多忘事，还没给李校尉赔不是呢。”赵嘉宁悠悠地在背后说道。

        崔骐的脸不知是热的还是气得，一时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想反驳拒绝，但想到父亲自幼叮嘱他和二公主打好关系，将来崔府要对那驸马之位势在必得。抬眼看了看赵嘉宁那芙蓉般的面孔，崔骐咬牙对李遇道：

        “崔某今日多有不是，还望李侍卫莫要见怪。”

        这不是也会说人话吗？赵嘉宁在心里吐槽道，随即看到李遇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面孔，对崔骐点了点头，嘱咐手下说：“将崔公子送到该去的地方，一切按规矩办。”

        几名手下称事，将不情不愿的崔骐带走。

        赵嘉宁看着李遇额头上细密的一层汗，拿起帕子便要去给他擦拭，谁知那人连忙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动作。

        “公主不可，此为闹市，人来人往，有碍公主声誉。”

        赵嘉宁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会被眼前这个人气死，那日在王府他拿帕子在她脸上划拉的时候怎么不说她的声誉？这人到底是顾及着这是街上，还是乍冷乍热又对她犯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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