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饮食不进加上脱水,让我感觉我快死了。
就这么死去也没什么不好。
*
我以为我死了,一通电话却将我从浑浑噩噩之中唤醒。
是社区做人口普查的工作人员。
我气若游丝地按下接通,喉咙干到说不出来话。
电话那头“喂”了几声,挂断了电话。
为了不给人家添麻烦,我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到厨房,接了一捧水滋润了一下喉咙,给社区回了电话。
当“喂”这个字从我喉咙里发出去的时候,我倍感茫然。
那沙哑如锣的声音真的是我发出来的?
还是说,我已经不是我了?
*
因为社区的一通电话,我活了过来。
死而复生的感觉没什么特别,稀疏平常到像是打了一个喷嚏。
是生还是死,成了我最该思考的问题。
活着是为了什么?死亡又是什么?
我站在天平的中间,摇摆不定。
挣扎到最后,我决定再坚持一下。
*
我又照镜子了。
镜子里的我脸色很差,瘦到像个骷髅。
我捏了捏干枯如老妪的皮肤,想月经也有一阵没来了。
为了身体健康,我必须好好吃饭。
吃饭可真累人。
*
我查了一下我的存款和账单,发现待在家这一阵除了水电,电话费,根本没有别的开销。
不对,我还买了一袋米,一袋五十斤的大米,吃了好久都没吃完。
*
听说甜品会让心情变好,我网购了我曾经喜欢的陈皮糖。
起初我尝不出它是什么味道,后来过了有一段时间,我才品到了一丝丝酸甜的味道。
这使我很开心。
心情好了,食欲也好了。
我网购了蔬菜水果,放进了冰箱。
刚开始一个苹果需要吃三天,渐渐变成了一天一个。
饭也从一天一顿白粥,变成一天无数次盐水煮菜。
少食多餐对我很受用。
我的肠胃渐渐适应了食物,可以代谢油和肉了。
从不在意饭菜的我,学会了营养配餐。
许久未见的月经光临了我,虽然量很少,至少证明我在逐渐恢复健康。
我自己给自己剪了齐耳短发,有事没事就用生姜蹭头皮。
毛囊里长出了新的绒毛,不清楚是生姜起了作用,还是身体原因,总之我的头顶不再光秃秃了。
我开始期盼明天,期待院子里的槐花开。
槐花开的时候,连空气都是香甜的。
那种沁人心脾的鲜花味,没有一种香水可以复制。
我怀念它,期待它。
*
妈妈又给我打了电话,问我抑郁症好没好。
我挺不住,暴躁地回了一句:“别烦我。”
“你到底要怎样!我们所有人都在关心你,你这样对得起我们吗?”她潸然泪下,委屈得不得了。
第二天,亲戚们又一个接一个打电话。
妈妈成了他们口中为儿女无私奉献的天使,我成了他们口中叛逆不孝的女儿,他们嘲讽我,瞧不起我,就差一句你怎么不去死。
电话连续攻击了几天,我不敢关机,因为我还记得答应外婆的事。
我只能在无尽的来电提示中备受煎熬。
短短几天,刚养出来的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我害怕了。
害怕再回到那种惶惶度日的时候。
我跟妈妈撒了谎,说我痊愈了,我很好。
妈妈说:“我就说嘛,你就是一时心情不好,哪有什么抑郁症,下次你可别拿那种不入流的东西骗人,丢我的脸。”
她的脸又丢了,丢到了哪了?是怎么找回来的?还是说她有无数张脸,无数张面孔?丢了一张就能长出新的。
*
发病的时候我控制不了自己,但清醒的时候可以。
我通知妈妈,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我会给她发微信报平安。
妈妈不依。
我告诉她,我没有和她商量,是通知她,不管她同不同意。
她骂我不孝。
*
院里的槐花开了,我去拍了照,一张自拍照,近两年的第一张自拍照。
我仔细端详着照片上的人,见她气色红润,双目无神。
虽然没恢复到最好的状态,至少看起来是个正常人。
*
晚上七点多,妈妈给我发语音消息通知我:你琳琳妹妹放暑假了,去你那住一阵。
我:不方便。
妈妈:你妹妹还有十多分钟就到你那了,你去小区门口的公交车站接一下她。
我:我不在家。
妈妈:你别撒那谎,你妹妹去都去了,你让她住你能死啊。
我:我拒绝。
妈妈:她到那你给她包一千块红包,明天再带她去商场买几件衣服,别买便宜货,最差也要一百多的,不然她皮肤嫩穿不了。再带她去你们那的景点看看,别去那种没门票的公园,一天去一个,她想吃什么要什么就给她买,别吝啬。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她把我送到琳琳她爸,也就是我二舅舅家寄宿三天。
第一天,舅母吩咐我做全部的家务,说她回家要查验,然后当着我的面,把冰箱里的所有东西拿走了。
我规规矩矩做完家务,晚上问舅母什么时候开饭,舅母说,他们都吃饱了,还做饭干什么。
我没说什么,晚上饿得睡不着,只能喝自来水,因为热水壶被舅母锁在了柜子里。
第二天,我挺不住跟舅母借钱,想买点吃的,并承诺说妈妈会还给她。
舅母以小孩子不能乱花钱的理由拒绝了。
我生生挺了三天,第三天妈妈来接我的时候,第一件事是付给舅母三百块钱住宿费,第二件事是打我一巴掌,骂我不要脸,还敢跟舅母要钱,骂我馋鬼,几顿不吃就能饿死。
在她的眼里,人家让你住你就得感恩戴德。
那么此时此刻又算什么?
我鼻子微酸,快速发出两个字:没钱。
妈妈:你没给我打钱,又不用养孩子,就算你养孩子,你可以捡你姐家孩子的东西,养大也不需要花几个钱。
所以呢?我从小得吃穿别人剩下的,我的孩子也得吃穿别人剩下的?
妈妈:你说你没钱谁信啊,赶紧按我说的做。
妈妈:你妹妹到了,你下楼接她一下。
我:我不在家。
妈妈:你赶紧回去,我让妹妹在门口等一会。
我:出差了,在外地,回不去。
妈妈:我把妹妹微信给你,你给她转钱。
我机械性搜索了微信号,忽然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给她钱?
我和她差五岁,妈妈以前带我去她家,舅母一看到我去就把吃的藏起来。
妹妹没一会又拿出来,当着我的面吃。
舅母就会跟我妈说:“这是专门给妹妹补身体的。”
谁家会拿虾片话梅补身体,我想不出来。
反观妹妹去我家,爸爸妈妈直接把我所有能吃的,能穿的都给人家拿出来,让人家挑。
妹妹看不上我的旧衣服,就把零食都选了,全都抱在怀里,让我看着她吃。
我跟妈妈说那个是我一个月的零食,能不能还给我一部分。
妈妈说会再给我买,事实是她再也不会给我买,如果家里来其他小孩子没有零食,她就直接带着人家去买,还是人家吃我看着,因为妈妈说我的零食已经没了。
回过神来,我回复妈妈:我没有妹妹,只有一个姐姐。
妈妈:那是你舅舅家的妹妹,和你有血缘关系的!
我:没钱。
妈妈:养你一点用都没有,净让我丢脸。
我:我不要脸。
妈妈: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你溺死,养条狗都比养你强……
妈妈给我发了七条六十秒的语音,我没耐心听下去,甚至还想回复她:你这么能说,不去当机关枪可惜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二舅舅给我打电话,我没接。
二舅舅又给我发短信,质问我出差怎么不通知他,让妹妹一个人去住酒店,出事了怎么办。
我没回,妈妈又一个劲地给我打电话,打不通又发六十秒语音轰炸我。
我一个没听。
妈妈又把我拖进家族群里,把这件事拿出来让亲戚们评判。
无一例外,所有人都指责我。
我有点后悔忘记开启群邀请确认了。
姐姐突然冒出来:怎么不通知我,我可以让妹妹住两天。
妈妈:你还要照顾小宝,你妹妹去了你管不过来,关余她一天无所事事,让她伺候就行。
俩人在群里上演了一出母慈女孝,二舅舅又突然冒出来,艾特了姐姐:你妹妹在xx路七天,你过去接吧。
妈妈:她姐姐没空照顾,你让琳琳回家吧。
二舅舅:琳琳都去了,你总不能让她失望回来吧,那对孩子打击多大啊,你赶紧让她姐姐把她接走,她一个小女孩,一个人在外面住多危险。
妈妈:关余出差了。
二舅舅:让她大姐接。
妈妈:她大姐不方便。
二舅舅:让关余辞职,什么破工作还得出差,自己亲妹妹去了都照顾不了,赶紧辞职。
妈妈:我说了她不听。
二舅舅:我给她打电话。
我没接。
二舅舅继续发:关余怎么不接电话,不知道尊敬长辈吗?我是她舅舅,在过去就像爹一样,我说的话她必须听。
妈妈:关余这几年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叛逆的厉害。
二舅舅:是不是让男人骗了,关余这孩子,她从小我就看她蠢。
妈妈:我怀疑也是。
二舅舅:别岔开话题,赶紧让人把琳琳接走,不行就让关余给她转点钱,先让琳琳在酒店委屈住两天,等关余回来再接她。
妈妈:我觉得行。
妈妈又给我打电话,我还是没接,他们就继续在群里打口水仗,看样子我不去接琳琳,他们就不停说。
越说越精彩,比喜羊羊与灰太狼还好看。
不去说相声,真委屈了他们。
车轱辘话还在继续,我看得累了,开启消息免打扰,把手机开启了飞行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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