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九回 围猎
阳光穿透密密匝匝的树叶,洒落在猎场内外。
密林中马蹄声、吆喝声交错嘈杂,时不时的有羽箭破空激射而出,发出“咻咻”的声音,惊起无数飞鸟冲天而去。
不知是谁猎到了猎物,发出一阵阵欢呼声。
血腥气和着晨阳渐渐升腾,弥漫在整个猎场的上空。
永安帝看着众人如潮水般退去,再如潮水般涌进猎场,精神骤然松懈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精气神一般,有气无力的摊在椅中。
“陛下,陛下。”高辅国吃了一惊,赶忙上前,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一叠声的低低呼唤。
永安帝恢复了些精神,有气无力的喘息着:“药,药带了吗?”
高辅国抖着手取出个寸许长的瓷瓶,却没有倒药丸出来,犹豫不决的开口:“陛下,真的要吃吗,这药还没来得及给太医署查验,老奴担心,会不会有问题。”
“代善,代善此人,狼子野心,世人皆知。只是,只是朕,”永安帝喘的更厉害了,昨夜之时虽然没有要了他的性命,但他到底是年过半百之人了,最终还是折损了元气,方才在众人面前,一直用一口气硬撑着,才没有露出破绽,现在人潮散去,他终于绷不住了,那口气一下子就泄了个干干净净。
他咻咻的喘了两口粗气,盯着远处的沙尘满天,密林摇曳,断断续续道:“如今,如今国本未立,朝局,朝局动荡,朕,不能让,不
能让他们看出来。快,把,把药化开。”
“陛下,老奴,老奴,”高辅国红了眼眶,忍着不敢让眼泪落下来,他死死的咬着牙,把药搁进碗里,用温水化开,递给永安帝的嘴边,声音中带着强忍的哽咽声:“陛下,你慢点喝。”
永安帝闭了闭双眼,就着高辅国的手,将碗里碧清色的药水一饮而尽。
高辅国忧心忡忡的盯着永安帝,生怕他出现半点的不妥当。
药水入口,一股沁凉之意裹着淡淡的苦香在口中炸开,感觉并没有任何的伤害和攻击性。
永安帝安心的往下咽,药水入喉,那股沁凉之意倏然一变,喉间恍若被塞了一把雪水,寒冷刺骨,激的人直打哆嗦。
永安帝知道是药水起了效果,正是到了最要紧的时候,他强忍着没有把药水吐出来,拼命的往下咽。
药水入腹,苦寒之意顿时一驱而散,腹中生出一团火,炙热的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亏损的那些元气似乎在转瞬之间便得到了弥补。
永安帝的精神一下子便充沛了。
他陡然睁开双眼,看着高辅国,微微点了点头。
高辅国如释重负,颤声道:“陛下,感觉如何。”
永安帝的声音底气十足,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欣喜和讶异:“这药果然效果极好,你看,朕这精神和气息,不是好多了吗?”
….
高辅国也看到永安帝的明显变化,比方才强撑着时更多了几分
神清气爽,连眼神都更加锋利了,似乎此前的垂垂老矣只是个幻觉,他自然欣喜万分,但还是隐隐有几分担忧,小心翼翼道:“陛下,老奴想着,还是得让太医署的人在好好甄别甄别这药,别有什么隐患才好。”
永安帝点了点头,神采飞扬又中气十足:“此事你亲自去办,看着韩增寿甄别,不许他外传,此事不得让除他之外的第二人知道。”
高辅国应声称是:“陛下放心,老奴明白。”
猎场边缘聚集的人渐渐少了,永安帝凝神盯着猎场许久,波澜不惊的问了一句:“都安排好了吗?”
高辅国打了个激灵,忙低声道:“都安排好了,金指挥使亲自带人去的,绝不会出差错的。”
永安帝默默无言良久,忍痛闭上了双眼。
高辅国亦是心下唏嘘不已,但是再如何心痛,该下的决心也得下,否则后患无穷。
临近晌午的玉华山中,阳光穿透密密匝匝的碧叶,洒在地上,烙印下一片片斑驳流转的光影。
山里蜿蜒的小路上,一行人策马而行,往山林深处赶去。
“殿下,再往里走,就是猎场里最危险的地方了,听说曾经有熊出没。”为首的中年壮汉勒马而立,转头恭恭敬敬道。
被众人簇拥着的是十二皇子谢义永,他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已经从昨夜的巨大变故和打击中恢复了过来,但此次前往玉华山避暑,他的生母顺妃并没有伴驾前来
,故而他也没机会将昨夜的事情告诉她,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闯了什么祸。
听到那中年壮汉的话,只有九岁的谢义永青涩的脸上流漏出与年龄不符的老成,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猎场深处,胸有成竹道:“方才父皇所说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母妃族中是有适龄的女子的,若是能与韩王府结亲,百利而无一害,这前三,我势在必得。”
走在最前头的壮汉一时之间有些为难,他们这些人都是奉了谢义永的生母顺妃之命,前来保护谢义永的,在玉华山里,他们的首要任务不是争功,而是保护谢义永的安全。
他们一家子妻儿老小的身家性命都捏在顺妃手里,若是谢义永不能平安回到京城,那他们的命,还有妻儿老小的命,都得给谢义永陪葬了。
想到这,壮汉打了个激灵,委婉的劝道:“殿下,咱们多猎些兔子山鸡和狐狸,也是可以挤进前三的。”
谢义永脸色不虞,面露鄙夷:“多猎些什么?兔子山鸡狐狸?”他一鞭子抽了过去,“啪”的一声,鞭子落在壮汉的手臂上,他的力道虽不大,可衣袖还是被抽了个大口子:“母妃说过,韩王府满门都是在边关厮杀过的,尤其是那个韩长暮,死在他手里的人,都能从这排到京城了,你指望着用几只兔子山鸡狐狸能胜过他?”
….
这一鞭子虽然抽的不重,但也是见了血,也是疼的
,壮汉忍着痛,不敢露出丝毫怨怼的神情,硬着头皮苦劝:“殿下,可是,里头实在是太危险了。”
一听到危险,谢义永也犹豫了,昨夜之事他仍心有余悸,他不想再让自己陷入险境。
“殿下,小人方才看到十三皇子过去了。”一直贴身伺候谢义永的小内监庆云最了解他,最知道什么样的话更能打动他。
果然,就这样低低的,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立刻就让谢义永炸了锅。
他挺直了腰背,态度变得强硬,不由分说道:“老十三才六岁,他去的,我就去不得吗?还有你们这么多人跟着我,难道都是废物吗,都保护不了我吗?”
壮汉支支吾吾起来,心知此事再也拦不住了,不禁恨恨的盯了庆云一眼。
既然拦不住,那就只能舍命相陪了。
壮汉一番调度安排,对护卫的队伍重新做了调整,才心事重重的率先往猎场中心赶去。
一行人在山中策马飞驰,不过半刻钟的功夫,便有五六只兔子,三四只狐狸从草丛密林中窜了过去。
谢义永看不上这点猎物,而壮汉一行人的心思都放在保护谢义永身上,根本没心思去猎这些兔子狐狸。
便任由这些猎物们消失在了林中。
可奇怪的是,这一路上碰到的小型猎物实在是太多了,似乎所有人都对诸如兔子狐狸山鸡之类的猎物毫无兴趣。
壮汉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即便圣人有言在先,那也不至于人人都
想整个前三,更不至于谁都不碰这些猎物。
山风穿林而过,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山里越发的阴冷少人了,就连阳光都变得昏暗了下来。
壮汉本能的觉得有些危险,朝后挥了下手,一行人顿时停了下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怎么停了?”谢义永一叠声的发问。
壮汉正要答话,不远处突然掠过一道人影,他吓了一跳,再度定睛望过去,林间却又是空无一人。
就在此时,前头茂盛的芳草间传来压低声音的说话声,听起来是一男一女。
“哥,这么多兔子和山鸡,够咱们吃很久了吧。”
“可不是么,这回冒这么大的风险偷偷溜进来,可算是没有白费功夫。”
“哥,那些贵人可真是浪费,这么好的猎物都不稀罕,你说他们平时都吃什么啊?”
“傻丫头,这跟他们平时吃什么有啥关系啊,他们都是冲着白鹿去的。”
“白鹿,就是那个吃了他的肉能延年益寿的白鹿?”
“是啊,据说有人在冰湖那看到过它,这不,这些贵人们就都赶着去了,只是他们哪知道冰湖在哪啊,都是瞎猫去碰死耗子。”
听到这些话,谢义永大喜过望,全然没有在意壮汉阻拦的眼神,弯弓搭箭,“嗖”的一声。
羽箭一头扎进了草丛里,草丛中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一男一女白着脸从草丛中仓皇而逃,女子的肩头被羽箭洞穿而过,血沿着箭矢汩汩流出,很快便
染透了她身上灰色的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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