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回 渡河
般弱低着头,没敢多看谢孟夏一眼,只扫了一眼,隐约觉得他长得还不错。
她低着头,听着楼里教习婆子的教导,一脸娇羞状:“奴叫般弱。”
“啥玩意儿,般弱。”谢孟夏头疼欲裂:“哪个般弱,般若波罗蜜那个吗。”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听你这个名儿我就头疼,我给你改个名儿。”
谢孟夏书读得不多,而且读的时候都当菜码就饭吃了,剩下的那点儿起个能上口的名字都勉强。
他想了又想,道:“就叫惑芸,对,你以后就叫惑芸了。”
般弱险些呕出一口血来,这是个什么名儿,但还是柔柔弱弱的行了个礼:“奴多谢公子赐名。”
谢孟夏哈哈大笑,大手一挥,让改了名的般弱,现在的惑芸,伺候他洗漱。
夜深人静中,一行驼马队走过寂寞冷清的月色。
冷风吹过荒凉大地,星光月华筛的地上满是斑驳的暗影。
葫芦河距离石盘城十里左右,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这一队驼马队没人说话,只有哒哒哒的马蹄上,清脆的落在深夜中。
葫芦河两岸的胡桐树长得粗壮,春夏两季,树冠阔大成荫,微微壮观。
可是这个时节,胡桐树掉光了叶子,只剩下空荡荡的树冠,抬头远望,圆月星辰一览无余。
河滩上稠密成林的芦苇也枯了大半,枯黄的倒伏在地上,踩上去咯吱作响。
潮湿冷冽的薄雾从河面上升腾起来,笼罩着高耸伫立在不远处的烽燧。
领头的人打了个手势,身后的驼马队顿时停了下来。
众人翻身下马,安抚着驮马卧在地上,神色凝重的望向远方。
一个男子躬身赶到领头人身边,取下腿上的箭囊,弯弓对着远方比划了一下。
手一松,那箭矢如同淡白的星芒,飞快的冲天而去,一头扎进芦苇丛中。
芦苇丛中一阵剧烈的摇曳动荡,几只养的肥硕的水鸟怪叫声声,发疯了一样扑腾羽翼,掠过低矮的河面,又飞到夜空中,窜到对岸去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烽燧上灯火大作,噗噗噗,数枚箭矢如同雨点,激射到了河面上空。
箭头上突然燃起亮光,将那片河面照耀的亮如白昼。
片刻过后,箭头上的亮光才熄灭掉,箭矢纷纷落入河中,被冰裂的河水一激,散出一缕白烟。
男子低语:“萨宝老爷,这个时节河水极冰,两岸又没有遮挡,动静稍稍一大,就会惊动了烽燧上的戍军。”
此人的呼吸绵长不绝,说话声断气连,是个练家子。
领头的人身形矮胖,蹲在地上时像个圆溜溜的球儿,他的汉话生涩蹩脚,声音低幽:“李兄弟,还有别的法子吗。”
男子仰头望天,想了想:“再过一个时辰,子初一刻,正是烽燧换岗,会有一炷香的功夫,我们快些过河,切莫耽误,进了常乐山,就万无一失了。”
萨宝点头应下,男子忙招呼众人原地休息。
月色下,浅浅的河水波光粼粼,细微的哗哗声流淌在夜色中。
过了半个时辰,众人都有些松懈下来,男子却突然转头,望着来时的小路,双眸中精光闪现。
他低低招呼了一声,众人都警醒过来,拉开架势,望向来路。
马蹄声飞快的逼近,细细碎碎像是来了不少。
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肃然。
又是一队驼马队到了近前,看到这地儿已经被人先占了,后来者俱是一愣,显然没有料到这个情景。
这驼马队正是韩长暮一行人,熬到了夜深人静,赶到了葫芦河边。
打头的赫连文渊跳下马来,警惕的望了望面前这些人,没有过多的言语和动作,退到韩长暮身边低语:“公子,看来也是要渡河的。”
看这些人的样子,应当是哪个商贾人家偷运违禁品,还请了护卫。
韩长暮不以为意的点头,翻身下马:“不管他们,子时换岗,咱们先走。”
他可没有功夫深究这些人的细枝末节,更没有把这些走马的护卫放在眼中。
他知道身家丰厚的大商户,譬如周家,走马行商时,请的护卫往往不俗,多是镖局和军里下来的人。
而眼前这些人,显然只是寻常的护卫,会些功夫,走马经验多一些罢了。
赫连文渊神情凝重:“好,公子,那咱们先到前头去吧,也就不到半个时辰,就换岗了。”
看着韩长暮下马,孟岁隔姚杳等人也纷纷下来,相互之间没有交谈,却很默契的跟着赫连文渊往前走。
萨宝一行人愣住了。
萨宝口中的李兄弟原本想要上前,阻拦一二,不想这一行人逼近了,他才发现,这些人虽然看着散漫,可踩上枯枝却毫无声音,一路走来都安静的吓人,别说脚步声了,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这群人是个顶个的好手,得罪不得。
他低头跟萨宝说了一句。
萨宝脸色一变,忌惮的望向韩长暮一行人,带头向后退了一步。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识趣的向后退去,留出一条窄窄的道。
韩长暮一行人牵着马,目不斜视,走到河边,找了个避风背光的地方,纷纷盘膝而坐,静静等着。
这一路走过来,姚杳意外的看到了两个熟人,正是在船上献了一舞,装聋作哑,被人称作圣使的哑女,而另一个则是那个弹胡琴的老者。
不知道这两个人是真的忘了韩长暮二人,还是故意装作不认识二人,在看到二人时,两个人的脸色连变都没变,都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姚杳神情一滞,警惕心大起。
她想了想,不动声色的挪到韩长暮旁边,轻轻抬了抬下巴。
韩长暮挑了下眉梢,意思是他也看到了。
夜渐渐深了,星芒越来越明亮,月色反倒暗淡了几分,只有几缕若有若无的微光。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赫连文渊冲着韩长暮微一点头。
韩长暮冲着孟岁隔等人打了个手势。
几人齐齐起身,脚步轻快,而驮马行走时,竟也没有发出声音。
萨宝和李兄弟仔细一看,却见那驮马的蹄子上,不知什么时候都裹上了厚厚的毡毯。
二人对视一眼,这些人看起来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
水声哗哗,在远处看起来细细流淌的葫芦河,走进了一看,月光下竟是水流如练,奔腾湍急。
河水冰裂刺骨,虽然几个人都穿了长到膝头的革靴,踩在河里久了,寒意还是渗了进来。
几个人紧紧抓着缰绳,安抚着战战兢兢的马匹,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往对岸走去。
那被称作圣使的哑女看着这一幕,微微上挑的双眸眯了眯。
她显然认出了韩长暮二人,只是故作不识罢了。
她看着韩长暮这一行人走到了河中央,却只听得到河水一如方才的流淌声,并没有水鸟被惊动,她不禁眉心紧蹙。
这是怎样的一群人,功夫怎么会如此之深,在水里这样走着,带起的水花都格外细碎微弱。
葫芦河河面窄,水深也不过刚刚及膝,若赶上两岸芦苇茂盛之时,驱马过河是最不易被人发现的。
韩长暮等人动作极快,没有惊动烽燧中的戍军,便已经到了对岸。
来不及整理湿透了的衣裳,几人就翻身上马,往常乐山赶去,他们要在天亮前,躲进常乐山中,才能不被烽驿中的戍军发现。
萨宝这一行人见状,眼看着换岗的时间快要过去了,也不再犹豫,紧随其后过河。
一路都是无遮无挡的荒野,芦苇枯萎倒伏在地,胡杨枯槁,红柳干枯,星辰微光和清冷月华落了下来,恍若清波荡漾。
催马飞驰,冷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又冷又疼。
可几个人都不觉得冷,担惊受怕的赶了一路,脊背上早就满是汗了。
姚杳伸手一抹,额头鬓角全都是汗,把扑在脸上的灰尘和成了泥儿。
身后突然传来马匹的嘶鸣声,韩长暮顿觉不妙,回头一看,竟是萨宝那一行人中,有人惊了马。
这一下子可坏了事,自然惊动了烽燧里的戍军,几支照明用的箭矢射入高空,将这一群照了个明明白白,无处藏身。
赫连文渊大声疾呼:“走,走,快走快走,进山,快。”
声音刚刚落下,长箭如雨,不停的激射而来。
韩长暮这一行人,虽不是枪林箭雨里杀出来的,但个个百里挑一的好手,纷纷一手握紧了刀剑,挡开飞射而来的长箭,一手攥紧了缰绳,催马疾行。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急促而凌乱,间或有人惨叫,有人坠马掉进河里,砸的水花四溅。
韩长暮这一行人连头都没有回,一味的向前赶去。
别说他们没有想过相救,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想救也是救不了的。
就这样片刻不得喘息的疯狂前行,总算躲过了这一波犀利的箭雨,钻进了连绵不绝的常乐山中。
刚刚停下来喘了口气,不远处也传来了一阵嘶鸣声。
萨宝这一行人也非寻常马队,竟由李兄弟护卫着,也渡过了葫芦河,跑过无边荒野,藏进了常乐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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