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凰殇昔正用内力轰断了所有朝她刺来的长剑,闻声一怔。
如此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怎么会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一手扶着夙寐,而另一只手在身体一侧紧握成拳。
刺贞门的人纷纷扭头看去,见到一人气度不凡,心想他的身份定然不简单,想着不能再耽误了,趁着凰殇昔心不在焉,一举拿下!
这样的想法几乎是所有刺贞门的人的一致念头,一旦诞生之后,便立刻言行相顾。
齐齐朝凰殇昔所在的位置飞出内力气流。
即使夙寐在那也不管了,完成宗主交代的任务更重要!
适才说话的人温润似水的眸子蓦然被阴霾覆上,一道凛冽寒光闪过,一个响指击起,玄虚中给出了数十道白色气刃,一招而上,一敌五!
将刺贞门的气流瞬间化尽!
刺贞门的人脸色大变,头目转眸看向那边身上散发着温润儒雅的气息的男子,沉声说道:“这是我们刺贞门的事,还望阁下不要插手,未免惹祸上身。”
“刺贞门在紫荆国境内,就该安分些。”男子轻笑,笑容温和中透着几分冷冽。
言下之意便是,在他紫荆国境内蹦哒,也真太不把这个紫荆国放在眼里了,是时候给刺贞门一个警告了。
“这么说阁下是非要管刺贞门的事情了?”头目的脸色显然不太好了。
“在本殿下眼里,太过蹦哒,本殿下都要出手的。”男子笑容温和,眸中却带着几分戾气。
又一个响指击起,刺贞门的人顿时陷入了混战之中,而在混战中间的凰殇昔,不知为何迟迟不动。
在听到男子的声线时,她就再也没有动过了。
刺贞门的三十几个高手,一呼吸间便血流满地,倒地不起,京城的禁军回来禀告,暗卫也都撤离了。
只留下满地的血液。
凰殇昔的手一点点收紧,指甲几乎陷入肉中,几乎能掐出血来,她的身体紧绷,很紧很紧。
她终于再次听到了这个声音,终于听到了。
午夜梦回时,她常常会想起倾箫温润似水的眸子,温柔的声线,又常常会想起,他狠心弃她而去
倾箫,我终于听到你的声音了,还是一如既往的暖心安心。
皇倾箫柔情的星眸看向凰殇昔,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艰难地搀扶着把她高大的男人。
不知为何,心中骤然一紧。
袖下的手掌握了握,又松开了。
纪云落下马,又扶琐玥下马,两人齐齐奔到了凰殇昔跟前。
“属下来迟了,求少宗主恕罪!”
少宗主?皇倾箫的眼眸不禁颤了颤。
琐玥直接上前替凰殇昔分担夙寐的重量,一边又担忧地问:“主子,你有没有伤着?”
凰殇昔木纳地站着,一动不动,过了许久许久,就好像千年盛树突然倒下来,她才缓缓摇了摇头。
“我没事,纪云起来吧,帮我扶好夙寐。”
“属下领命。”纪云走上前来帮忙,将夙寐的胳膊饶过自己的脖间,将他的重量从琐玥和凰殇昔身上全都转移到自己这边。
凰殇昔依旧没有转身,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皇倾箫没有说话,好看似小桥流水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后背,神情专注而温柔,那种眼神就只有
皇倾箫一袭宝蓝色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衣袖以波滚祥云落线,这满满黄沙之中,显得一尘不染。
腰间系着犀角带,只缀着一枚白玉佩。
玉佩色泽上好,晶莹剔透,以凤凰降龙相舞而刻,只一眼看上去便知是绝好货色,价值连城。
头发墨黑,以束发嵌宝紫银冠,衬托出他发髻下珍珠白色脖颈的诗意光泽。
他还如以前一般,服饰上不装点多余的饰品,就连衣服的刺绣图案都是以最简单朴实的手工制成。
衣如人,淡雅清柔,无拘无束。
他棱角分明,双眉如剑,像一把作舞之剑,一眼看去便是没有杀伤力。
眸若星河,潺潺流水,细长缠绵,温情柔意。
唇瓣绯薄,菱角优美。
五官不论看哪一官,都会觉得他温柔如同三月春风,平易近人,五官搭配起来,这种感觉更加深刻,让人舒心。
他素来如此,只一眼,都能让人舒心,有安全感。
再累,看到他的柔和的面容,疲惫在瞬间都能消散。
那温柔的面容大半年不见,他越发俊美了,他从来都是淡雅的存在,不论身在何处,他绝不会妖冶,不会冷艳,不会美艳,只会高贵典雅,器宇轩昂。
他比以前更美了,只可惜,她再也看不见
凰殇昔缓缓转过身子,皇倾箫的眸子也因为她的转身而亮起了光芒。
那张熟悉的小脸,他心心相念多时,一次买藏在心底的脸,他终于看到了,真实的,不是梦,不是想象,而是真真实实出现在他面前。
这么久不见,她出落得更美了。
也是,十五岁年华而已,她还会长得更美,他不怀疑,她的容貌会倾动整个大陆。
昔儿他的昔儿
凰殇昔唇角含笑,朝他缓步走来,而皇倾箫,他的视线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一刻,他一直紧紧地锁视在她那张小脸上,一直到,她走到他跟前。
“多谢阁下的救命之恩。”凰殇昔走过来,口吻不重不淡不卑不亢道。
“客气了。”沉默许久,皇倾箫温雅的嗓音道。
“纪云,收拾一下,我们继续启程。”凰殇昔只轻轻点了点头,随即转身。
对皇倾箫的态度,只是当真是在对待一个面对出手救了自己的人应有的态度。
皇倾箫温柔似水的眸子闪了闪,身躯也忍不住轻微颤了颤。
视线一直落在凰殇昔后背,目光很急促,可是凰殇昔稳步前进,没有任何要转过身子的迹象,他似乎想看出什么破绽出来。
皇倾箫终于收回了恋恋不舍的目光,转身吩咐回京时,他袖下的拳头已经被他的力道掐出血来。
他想到了很多他们两个再遇时的情景。
想过可能会剑拔弩张。
想过可能会冷言冷语。
想过可能会沉默无语。
却没有想过,会像见到陌生人,完全不认识的人一般。
呵说到底,也是他自己做的孽,不是他说生死不见,老死不相往来的么?
不是他自己甩开她直接回国了么?
他如今,再见她一面都是艰难的,还能奢求什么?
只是,走了几步之后,他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温润的眸子掠过一抹深味,脚步顿住,身躯半转,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龙鳞皇后?”
那边的人儿没有回应,看上去是平静无比,好像叫的这个人并不是叫她,脚下的步伐却是比方才加快了几分,也有些凌乱。
皇倾箫的身体正个转了过来,又唤了一声:“龙鳞皇后”
还是没有回应,这刻她的速度称得上是竞走一般快了。
皇倾箫好看的眉瞬间就蹙了起来,身形一闪,挡在凰殇昔跟前,拦住她的路。
凰殇昔佯装起一个标志的笑,彬彬有礼地问:“不知殿下还有何事?”
皇倾箫目光锁在她的脸上,他敏感地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声线依旧是那般的轻柔:“刚才怎么不说话?”
凰殇昔笑容浅浅,没有谄媚的意味,也没有逾越一分,“难道刚才太子殿下是叫贱民么?”
贱民?皇倾箫眉心拢得更深。
不等他说话,凰殇昔又道:“凰殇昔只是凰殇昔,不是什么龙鳞皇后,更不会是龙鳞皇后,也没有龙鳞皇后,殿下还有什么问题吗?”
皇倾箫抿起绯薄的唇,视线在她脸上上下打量一番之后,最后,落在了她那闭阖的双眼上。
为什么闭眼?是不想见到他还是什么?
最后,凰殇昔眼睛周围的淤黑,彻底洗刷了这个认知,他忽然大掌一伸,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这边扯近了点。
另一只温厚的大掌往她脸上抚去。
凰殇昔的惊讶不过一瞬,她很快反应过来皇倾箫是想去摸自己的眼睛,她心下猛然一缩,一把拦住了倾箫的手腕。
眉心折痕加重,皇倾箫不顾她的反抗,之意往她眼睛摸去,而凰殇昔却不允许,两人就这个问题起了争执,两人身体几乎是贴着身体在动手的。
皇倾箫的部下见到这一幕简直目瞪口呆了,他们何时见过待人和善,言辞举止颇有风度的太子殿下,居然居然会大庭广众之下轻薄一名女子!
纪云见状正要上前,哪怕对方救过他们,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人轻薄他们的少宗主。
琐玥见状赶忙拉住了纪云,冲他摇了摇头,“别去别去,主子有分寸的,太子殿下,主子也认识的”并且以前对主子很好。
琐玥拦着,又背着夙寐,纪云看了看那边还在过招的两人,见凰殇昔没有表现出厌恶或是薄怒,这才没有上前。
“为什么不让我摸?”招招都让避开了,皇倾箫脸色有那么些难看。
在她面前,他连自称都摆不起来了。
凰殇昔抿唇不言,趁他说话的空挡想一举推开他,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皇倾箫居然看透了她的想法。
抢先一步,将她狠狠拥入自己的怀里。
他本不想这样做的,可是,她却不能乖乖听话。
她被皇倾箫突来的举动弄得愣神,也就在她愣神的功夫,他温厚的大掌已经覆上了她的双眼,眼睛给他的触感,让他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容在下一刻布满了阴霾。
双掌握住她的肩头,那好听就细沙南瓜如沐春风的声线也变得有些阴沉:“这是怎么回事?到底谁做的!”
凰殇昔唇角一抹苦涩的弧度扬了起来,她知道,他知道了。
没能回答皇倾箫的话,她脑袋的沉重感越来越严重,最终终于忍不住,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不知道时辰,只隐约觉得自己睡了很长的时间。
甩了甩脑袋,依旧有些昏昏沉沉的。
她撑着坐了起来,声音并不大,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指尖似乎碰到了什么。
而下一秒,被她碰触到的趴在床边睡着的人慢慢地抬起脸,脸色有些许憔悴,眼睛还带了血丝,显然是这几天都没有睡好。
皇倾箫睡眼惺忪,昼夜不分地照顾凰殇昔,整整三天都没合眼,好不容易才趴下来睡了一个时辰,这会儿,又醒了。
脸上没有整理,皇倾箫此刻的模样有些憔悴不堪,双眼也没了先前的炯炯有神,他一脸疲惫的神态,却见到榻上已经坐起来的人儿顿时洋溢了惊喜。
“昔儿”他低低唤了一声,声线有些沙哑。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凰殇昔攥住被褥的手收紧,咬着唇,她没有说话。
皇倾箫垂眸看向她有几分苍白的小脸,心中疼惜顿然全生,想将她拥入怀中,却在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之后,怎么也拥不下去。
只好将手臂收了回来,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变得和平常那样,低声细语地慰问。
“你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我去给你找大夫过来再看看?”
说着,皇倾箫已经站起身,就要转身,凰殇昔却道:“不用了。”
皇倾箫的身子僵住了,凰殇昔的疏离,他并不是没有听出来,只是
他舍不得离她远。
他在心中自嘲一声,实在是无法做到舍她而去,便在原来的位置坐了下来。
柔声问道:“你的唇很干,喝点水好不好?”
他目中全是柔情似水的光芒,这温柔这柔情,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憔悴和疲惫而削弱。
凰殇昔垂着小脸,攥住被褥的手紧紧的,下唇也被她咬出深深的一排牙印。
良久之间,在皇倾箫端着茶杯过来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为什么?”
皇倾箫拿杯的手一顿,复又继续,递到她唇边,声线就如同夏日清凉的雨,别人滋润受伤的心灵。
可是为什么?不是滋润她的?
她还深深地记得,当初她被东陵梵湮打断双腿,高烧昏迷不醒,危在旦夕的时候,是他,不眠不夜地照顾她。
这一幕,还如此地清晰,她甚至觉得只是发生在昨天。
人身仿若只若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那时的他多么美好,可现在
凰殇昔一把推开他的手,杯摔在地面,碎成一片,水也散了一地。
凰殇昔不理会,拽着他的手腕,一字一句认真地问他:“皇倾箫,既然你说老死不相往来,既然你说我们的情谊一刀两断,既然你说我的生死与你无关。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在乎我的死活?为什么要去摸我的眼睛,为什么要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守在我床边照顾我等我醒来?
既然你都不管我不认识我了,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理会有关我的事情,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说到这里,凰殇昔的声音已经有些许哽咽了。
皇倾箫沉默,他俯下身子,一片一片收拾被她摔碎的茶杯。
只是担心待会儿她下床的时候,会割破脚。
皇倾箫的沉默让凰殇昔的心沉入了谷底,倾箫,我不求别的,我只求你别对我这么好,你让我能狠心点对你,行吗?
“你走吧。”良久的沉默之后,凰殇昔淡淡地说道。
凰殇昔这话,正好是皇倾箫将最后一块目光所及处能看到的碎片放进掌心里,身躯有个微不可见的触动。
很快,他站起了身子,依旧是缄默。
他将碎片放到一边,又拿起另外的茶杯,再次倒了一杯水,走过去,这次他没有说别的,将水杯塞到了她手里。
随后,转身。
“对不起。”只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凰殇昔怔怔地坐在床榻上,她的眼睛似乎是“看向”皇倾箫离开的方向,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手臂在颤抖,那茶杯的水在她手中漾出了一层又一层的轻微的涟漪。
她的手紧握着茶杯,指节泛白。
她冷冷笑了一声,那声音,是在自嘲。
皇倾箫,你对不起,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她没经过一个城镇都用太子玉佩,除了先前的原因,还有第三个,那便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十天,十多个城镇,她不信没有一个有眼色的官吏派人去回禀他,这些人中绝对由他的人在,她不信没有一个人传消息给他。
近乎到了京城,如果他不是早就准备的话,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召集兵马,还把武功高强的暗卫也带在身边。
如果她赌错了,皇倾箫在生死攸关,纪云去找人帮忙的时候他没有来,她也就死心了,不会再去找什么结果,再去想他当初离开龙鳞回紫荆的真正原因。
可是偏偏,他来了,他就是来了。
皇倾箫一到来,他明明十分担心她的。
这样,那她就不得不去想,她迫切地想知道为什么。
既然已经来到了紫荆,她便不会空手而归。
她所有不明白的事情,她都在这里,找到真相。
倾箫,我要知道一切。
包括,紫荆太后对你的态度,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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