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山巅飞鸟
温阮说的时候的确是有几分气话在里面的,但冯秋波却欣然响应,甚至点名要跟言璟截然不同的“纯情实习生款”。
温阮想着,换换心情也是好的,就当多认识个朋友呢。于是她跟司娜娜合计了合计,由司娜娜出头,约了一个刚进公司半年,目前已转正,就职于技术部的男青年见面。
男青年名叫常青,q大计算机系硕士毕业,前途光明的程序员一枚;26岁,身高181,体重145,喜欢养鹦鹉、看电影;尚京本地有房有车;父母都是国企管理层。
“嫂子,这小伙子一来就成了黄金单身汉,公司里多少适龄女青年都盯着呢!要不是我妈刚给我介绍了个相亲对象聊得还不错,我也得动心。”司娜娜把人家背景打听的很清楚,就连下班后的行踪也查的透彻,“下班后不泡吧,偶尔健身房,不抽烟少喝酒,怎么样?绝对是优质青年一枚!”
“我就说是我的朋友,他不知道秋波姐跟您的关系,放心吧。”
温阮本来担心联系公司里的人与冯秋波认识,对方交往的目的会不单纯。司娜娜彻底打消了她的顾虑,点头应了下来:“就是他了。”
他们约在了周五晚上,地点是常青定的一家环境雅致的日料店。冯秋波下了班,直接从出版社打车过来。到的时候,常青已经坐下了,他穿着程序员标志性的格子衬衫,但因为身材保持的很好,看起来干净精神。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冯秋波匆匆坐下。
“这个点正是下班高峰,我也刚到。”常青笑的温和,五官不算多么出众,但很端正,气质有些呆呆的。
冯秋波在来的路上一直打气退堂鼓,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但看到对方真人,忐忑情绪瞬间消散不少。
冯秋波性格开朗洒脱,跟其他见过的目的性很强的女孩不同,常青话匣子也打开了,渐渐开始跟她吐苦水,说自己现在都不愿意回家,一回家就被父母逮着追问有没有对象。
冯秋波安慰他:“兄弟,没什么是一杯酒解决不了的,不行就两杯。来,干!”
“干!”
他们已经打开了桌上第二瓶烧酒,喝的正欢,没注意从对面火锅店走出的一行人。
“哎?……队长,你看那个,是秋波姐吗?”
几人都停下脚步,其中年纪最轻的男孩往前蹦了两步,站在路边台阶上张望。
玻璃窗内,一男一女喝着酒,笑的很开心。
“……”队友们默默将目光转移到树旁的男人身上。
路灯下,男人影子拖的很长。
言璟沉默着,捏起烟咬在嘴里,狠抽了几口,将烟头摁灭在垃圾桶上方,又朝洞里扔去,没进,掉在地上,捡起来再扔,又掉了。
没有人敢吭声,也没有人去帮忙。
他重复了几次才终于扔进垃圾桶。
在垃圾桶前愣愣站了一会儿,转身,哑着嗓子:
“走。”
坐在保姆车上,言璟闭着眼睛,路边彩色的霓虹灯在他脸上明暗交换。
他想起前不久一次队里临时放假,他没提前告知直接去了冯秋波的住处。打开门,听见里面传来洗澡声,他心情很是愉悦,坐在沙发上等着女友出来时惊喜的模样。
然后就听见了接电话的声音。
“哎呀呀,好着呢妈,您别□□的心了!”
“什么?方姨又给我介绍了个军人?不了不了……我不喜欢职业忙总不在家的,您不是也接受不了吗?之前总说言璟来着……”
“分了分了……真的分了,也没偷偷见面……嗯……嗯嗯,知道了,我最听你的话……”
“我要冲头发了!挂了啊!”
里面冲水哗哗啦啦,伴随着女孩的轻快的哼曲儿。
言璟的心如被重击,每一个字,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起身推门出去,在楼下花坛干坐。
身边路过许多人,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有归家的情侣、买菜回来的老人、骑着滑板车的孩童……
好几次,他都想站起身走了,屁股却像是被粘住。
一坐就坐到了晚上,月亮出来。
他终于把尊严丢在了无人问津的花坛中,重新上楼,敲响了门。
女孩推开门,脸上露出期待的惊喜笑容:“……你怎么来啦!”
言璟接住了她,手臂很沉,无声将一切都咽了下来。
“嗯,想你了。”
第二日,冯秋波神清气爽的跟温阮分享昨晚的聊天,并且表示想要再换一个类型。温阮好笑道:“我看你是精神恢复的差不多了,先等等啊,我今天有工作,忙完了再帮你物色。”
温阮接到了《华国地理》杂志的邀约,要做一场“自由人”获奖的专访,今日出发去海京,此时正在往机场赶。
送她的是司机靳浩天,虞桓开会走不开。
临出门前,狗狗似是有所察觉,围着她的脚踝蹭来蹭去,还“喵喵”叫着,一路走来,温阮尝到了什么是牵挂的滋味,有些担心自己不在,虞桓一个人能不能照顾好它,会不会忘记喂粮和铲屎……
直到上了飞机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前,她还在给虞桓发信息仔细叮嘱。
等到飞机开始滑行,她才关上手机,注意到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她订的是头等舱,座位宽敞,之所以注意到身边的人,是因为男人自进来就一直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和他一起登机的同伴们也都是这种打扮。
温阮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男人终于摘下了口罩,非主流的刘海、粗黑的眉毛、三角眼、塌鼻梁……
这人,分明就是冠雄的队长——海啸。
“……海……”温阮闭嘴,自觉失礼的移开目光。
海啸没想到自己还有女粉,有些惊讶的扭过头来,眼睛又睁大——似是没想到女粉长的还这么好看!
他倒是先局促起来,往旁边挪了挪身子,粗糙的脸上有些泛红,却轻咳两声,故作镇定的点点头,压低声音:“是我。”
等了两秒,见温阮没有反应,忍不住侧过脸来,又小声的问:“你是我……咳,我们冠雄的粉丝吗?”
温阮正在翻看手机照片,愣了下,“啊”了一声,转过脸,歉意笑笑:“我是sam的粉丝。”
“……哦。”海啸坐回端正,又戴上了口罩和帽子,像是自闭了起来。
温阮没太在意,继续看着手机。
不一会儿,身边传来“梭梭”声响,接着,一个年轻而生硬的口音在耳边响起:“你、好。”
温阮讶然看来,只见身边的位置不知何时换了一个人。少年肤色白皙,看起来有些消瘦,黄色的卷发显得人温顺而无害。
他笑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我是……冠雄的lion,”又指了指前边,“我的经理把……队长叫走了,你知道、我吗?”
温阮放下手机,跟他握了握手,礼貌道:“当然知道,你的比赛打的很好。”
哪怕言璟的战队输了,但现在是场外,没必要把个人情绪带出来。更何况,lion的水平的确是出色。
少年笑的更灿烂了,丹凤眼眯成一条缝,温阮也被感染的笑了笑。
“你不是、hero的粉丝吗?”lion继续问道。
温阮一愣,不明白他怎么知道。
lion笑着解释道:“我记得你,你来看我们和hero的那场比赛了,你……给yan举了牌。”表情又好像有些委屈,抬起眼眸,“你喜欢yan?”
“你怎么会记得我?”温阮有些警惕,问道。
少年非常坦荡:“你很漂亮。”
“……”
温阮不知该怎么接话,淡声道:“谢谢。”低下了头,继续看着手机,不想再交流。
lion不舍追问:“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lion有些慌张,像只被误会的小狗,侧身坐着看向温阮。
温阮没有接话,也没有再抬头。
“lion。”前排座位传来海啸带着警告的声音。
少年有些委屈与不甘,闷闷坐直了身子,不再搭话。
一路相安无事,飞机落地。
温阮刚关闭飞行模式,“滴滴、滴滴滴……”忽然涌进多条信息,还有几个母亲温瑜的未接来电。
温阮心里一紧,自己并没有告知母亲要去海京,家里这是突然出什么事了?!
她一边下飞机,一边给母亲回拨过去。
“喂,妈?”
“阮阮!你可算接电话了!”温瑜的声音难得慌乱。
温阮更紧张了,握住手机:“妈,你别急,到底怎么了?”
“你爸刚接到民俗研究院院长的电话,匆匆出去了,好像……好像出事了!”
“出事?谁出事了?”
“是严柯!……他、他从敦州万佛窟不知道哪个崖壁上摔下来了,现在人还在医院……”
敦州……
万佛窟……
不知哪个崖壁……
温阮脑袋“嗡”的一下,身形不稳,向后退了几步,被人一把扶住。
lion神色关切:“你、怎么了?”
温阮没心情理会他,甚至没有力气推开他。
她的脑子现在很乱,心怦怦跳作一团,手指冰凉……
“万佛窟?那个地方我熟!我给你看我在那儿拍的照片……”
“这个地方是我自己发现的,景色绝佳,我告诉你怎么去啊……”
记忆从脑海中涌现,温瑜和lion叫她的声音都仿佛隔了很远,半晌,她才找到了声音:“严、严柯现在怎么样了?”
“还不知道,你爸已经跟着院长一起赶过去了!阮阮……”温瑜颤着声音道,“小严、小严不会出什么事吧?你爸估计已经上飞机了,打不通电话,我这心里……”
“我知道了妈,我来联系爸。有消息了跟你说。”温阮挂了电话,手还在抖。
lion扶着温阮,冠雄的几个队员也都停了下来,经理见越来越多人看过来了,催促他们赶紧走,被海啸制止了。
“小姐,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海啸看了lion一眼,问道。
温阮这才反应过来,侧开身子避开lion的手,抬头看向众人:“……谢谢,我没事,打扰你们了。”
“没事就好,海啸、lion,走了走了。”经理继续催道。
温阮挎着背包,低头匆匆往行李处走,手里不闲着,在定最近的飞往敦州的机票。《华国地理》的采访在后天下午,她提前来了,本想先跟沈筱聚一聚。但此时,严柯那边的事更紧急。
取完行李,在出口处又跟冠雄几人碰上了。
温阮正在跟工作人员焦急的询问机场内摆渡车的时间。
她订的匆忙,没有细看,刚刚才发现敦州的飞机在另一个航站楼,离这里还挺远,现在去排队打车赶过去,时间有些紧张了。
她的语速很快,lion听不太明白,但看出来她很着急,停下脚步。
海啸出声道:“我们有车,先送你过去吧。”
温阮愣住,扭过头看来,眼中急的隐有泪光。海啸一呆,脸倏地红了。
lion低下头,卷发挡住的眼眸变得幽暗。
“谢谢你们……”温阮的声音有些哽咽。
海啸别开脸,反过来催起经理:“……快走吧。”
经理:“……”
等把温阮送到了另一个航站楼,温阮感激的对他们道谢。lion又恢复了阳光温顺的笑脸:“不客气。”
温阮心里对他们产生了很大改观,连带着对lion也不复之前的冷漠,笑了笑,告辞转身匆匆走了。
lion盯着她纤细的背影,用韩语轻吐道:“她真漂亮。”
海啸扭头,忽然被队友眼中看见猎物般的厉光吓了一跳,再一看,却发现还是那样无害的模样,好像自己刚才看错了。
……
四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敦州。
苑巍的电话终于打通了,温阮问到了医院的地址。
父女俩见面,沉默良久。
温阮的心一点点凉了下来,不敢相信的望着苑巍。
苑巍的声音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缓缓道:“严柯他……没救回来。”
“一个小时前走了。”
冰冷的医院,青年无声无息地躺在病床上,脸上还挂着血污和划痕,雪白被子一直盖到脖颈处,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的长发散开了,被人整齐的理在脸颊两侧。
苑巍沉默的坐在床边,小小的凳子,背影显得有些佝偻。
温阮站在他身后,不敢靠近,也不愿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她想不明白。
明明前段时间还见过面,说回来就接猫的人,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他才30岁,刚刚参加工作没几年,对这个行业充满着热情与理想。
叙利亚的战乱而动荡伤害不了他,无数次跋山涉水,去过很多危险千百倍的地方,都能安然回来。
怎么就……失足在了这个山崖上?
外面走廊里研究所的人来来回回处理着后事,隐约听见叹气与交谈声。
“敦州连下了几天雨了,山路滑啊……”
“可不是,万佛窟的上面植被也不是很茂盛,最容易滑坡……”
“唉,提醒过了的,可惜了……”
“还这么年轻。”
“a大毕业的博士呢……”
……
“还好我飞来的快,赶上了见他最后一面。”房间内,苑巍沉声开口,苍老的手背伸出,握住了被被子遮住一半青年的手,轻轻摩挲,“我当时喊他,孩子啊,能不能听见老师说话啊?”
“他就这么闭着眼,用力握了握我的手。”
“很有劲。
”
苑巍的眼泪一下子就顺着鼻侧流了下来,眼珠浑浊布满了血丝。
温阮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父亲流泪。
苑巍又用力握了握严柯的手,对方指尖苍白,毫无声息,老人呜咽压抑出声:“怎么现在就、怎么现在就……没有回应了……”
“爸……”温阮扶住父亲的肩膀,发觉印象中永远□□的身板,不知何时这么脆弱了。
“这小子,读书时就最不让人省心,每次出田野都爱单独行动,说也说了,骂也骂了……上次毒贩没要了他的命,好不容易毕业了,把这大祖宗送出校门了,怎么就、怎么就……”苑巍越说越悲痛,用手捂住了脸。
“前不久他还跑去叙利亚了!警察方才告诉我,这小子混进战区时差点被当成危险分子,最后是被大使馆给保下来了……”
这些危险的情形,温阮并不知晓,严柯上次没有告诉她。
只见苑巍拉着青年苍白的手,高高抬臂,又舍不得落下,最后重重打在自己与他交握的手背上:“去年私自去中东被我骂了,臭小子,今年就敢自己偷偷跑出去了!……”
“长能耐了啊?”
“现在怎么办,你说现在可怎么办啊!……”
老人一下一下打在自己身上。温阮上去阻挡,眼里也噙着泪,不住道:“爸……您别这样……别这样……”
苑巍像是失了魂,拉着学生的手,空旷洁白的病房,弥漫着悲伤。
严柯的老家在偏僻的西北,一个没有名气的小县城,家里还有一个哥哥,父母都是老实本分之人。看到儿子的遗体,痛不欲生,几度昏厥。
遗体告别仪式上,苑门的师友们都来了。苏莺时几度哭的不能自已,读书的时候,她和严师兄关系最好。
严柯虽每次出行习惯写游记,洋洋散散,转载人数都很多,在a大也是一个传奇人物。
他的意外逝世,在学校引起轰动。人类学系为他撰写了悼词,网络上同样一片哀悼追忆。
而来现场送别他的,除了家人亲戚、a大师友和研究院的领导同事,还有许多严父严母也不认识的人。
是严柯到处游离时结交的朋友,听闻噩耗,不远千里送别知己。
有耄耋老人、未成年的学生、有衣冠楚楚之辈、还有如严柯一样看似形容不羁的浪人……
这一切看起来不可思议。
但严柯本身的存在,本就是一个不可思议。
送别会结束,最亲近的人自愿留下来守灵。
温阮也留在此地,坚持了一个白天一个黑夜。
直到清晨的阳光升起,被虞桓不由分说带回了房间休息。
温阮躺在床上,虞桓拿毛巾湿水,给她擦净了脸,又喂了包子和牛奶,她都乖乖吃了。但这个模样,虞桓看了心疼。
“阮阮,你心里不舒服的话,就对我说出来,别一个人闷着。”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短短几天经历了这么多事,却好像很久没见了。
温阮看着虞桓的眼睛,半晌,嘴唇微张,动了动,忽的唇角向下一拉,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自责与痛楚哭了出来——
温阮其实很少会哭。常年野外奔波,她不是一个娇柔的性子,也只有在虞桓的面前,才偶尔撒撒娇。
她哭的毫无保留,肆意而凶悍,虞桓从没见过她这个模样,立刻慌了,不复寻常的沉稳冷静。
他不知该怎么办,只得把温阮抱进怀中,轻声不住的安慰道:“阮阮,我在、我在……”
温阮搂着虞桓的脖子,鼻涕都出来了,她哭着道:“是我……是我告诉他万佛窟上方有个绝佳的视角,要爬、爬到最高点……才能看到……”温阮有些崩溃的攥着虞桓的衬衣,断断续续道。
虞桓愣几秒,忽然反应过来,内心俱荡:“阮阮,难道《风息》也是你爬到那个位置拍下来的?”
“嗯……”温阮一边哭,一边点了点头。
“是、是我……害了他……”她闭眼,泪水从脸颊滑落。
虞桓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用力抱紧了面前的只想着别人,还没有顾忌到自己安慰的小人儿,深沉的眼眸藏匿着后怕与惶恐。他不敢细想,如果当初温阮拍照时,也赶上了雨后土壤湿润疏松、山顶易滑坡的时候……
若她的运气差了一点,也不慎踩空……
若……
她根本不在意这些,在黄石的雨季还要去拍灰狼!
虞桓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掏空,手臂微微颤着,低头用下巴贴在她的发顶,嗅着她的气息。
还好,阮阮还在。
她现在很安全。
良久,眼眶有些失而复得的猩红。
“……是我的错,如果我不跟严柯说那个地方……”温阮还没有察觉到男人的异样。
虞桓用尽平生的自制力,才压下了内心翻涌的怒火,没有在这个时刻去跟她讲道理。
两人无声在小旅馆中相拥,温阮发泄后渐渐平静下来,虞桓也恢复了理智。
过了许久。
“阮阮。”虞桓率先开口,嗓音有些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这不怪你。你不知道敦州现在是雨季。佛窟管理人员也提醒过严柯这种天气不易出行,外人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温阮靠在他的胸膛,轻声呢道:“你知道吗?严柯曾经也劝过我,让我去叙利亚用相机记录下那些还没被战争破坏的文物,他说这件事很有意义……”
虞桓手刚忍下的怒火又差点喷出,手一紧,还未及开口,就见温阮又摇摇头,自嘲一笑:“但我哪里敢啊。”
“我也知道那样做很有意义,但我胆小,害怕会出意外,更舍不得你们。有时想想,要是和再也见不到你和爸妈相比,什么拍照、什么自由,我通通都可以不要……我和严柯,终归是不一样。”
“我告诉他万佛窟有个好地方,哪怕被管理人员提醒过危险,他还是去了……他、他就不怕出现个意外?他就没有什么牵挂与不舍吗?”
还是说,这世间的种种,都比不过他心目中的那处名为真知与理想的净土重要。
为了探寻那个地方,什么都可以舍弃。”
苑巍曾说过,严柯不符管教,无牵无挂,却有一颗做学术最纯粹的心。
“他是最自由的,我没有如他般对所热爱事物的那种赤忱,和抛开一切的决心。他才是,真正的自由人……”温阮轻声道。
“师哥,你说,在失足前,他还是踏上了那个崖顶,看到了我所说的风景,对吧?”
“嗯,他看到了。”
温阮把脸掩在虞桓的衬衣间,任泪水无声浸湿:“……他应该,也是不留遗憾走的吧。”
俯瞰峦群环绕间,无数大大小小、密密麻麻各姿态的佛手缠绵向上伸出,将落坠的青年接入怀中。浮屠苏醒,于山昼深处为他敲响梵钟、低声诵赎,音隆重叠回响,涤荡交融成沉重佛鸣。
向往自由的青年化作了山鸟,从深涧呼啸展翅一冲而上,毛羽于半空中化为随风飘走的山息,寄远世间,灵魂去往他心中的理想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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