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劫起(二)
船行速度飞快,在静谧江水上划出一道白花花的长长水痕。
三人被风吹乱一头乌丝,聂凡还掐着指诀一路不语,满心琢磨方才听见的那三个字。
江小曲难得安静一回,自在又愉悦地享受凉风扑面的清爽。
只有路葵一路紧绷,死死扒紧船沿、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虽然不是没坐过聂凡驭的船,但速度这么快还是头一回,偶有遇上水底暗流,小小船身难免颠簸,吓得她一颗小胆要破。
江水一路往南入洞庭不久,方可进入沅江县。
在聂凡极致速度下,三人才半个时辰便入了洞庭,又进不久,空气中弥漫阵阵怪味,味道刺鼻难闻、令人忍不住想作呕。
一路晕船的路葵闻到这味道倒像好了几分,蓦然抬起圆圆大眼昂首两岸:“这味道……”
“是火门吶。”江小曲带着几分玩味扭着发丝,径自接下她的话。
路葵瞟了他一眼,默默敛回自己的目光,一反常态的没和江小曲抬杠几句,抿紧唇不发一语。
小船顺着水流飘到三人第一个目的地──沅江县。
还没上岸,三人就扑得一身硫臭,江小曲提步上岸的动作忽地顿了顿,聂凡看出他的顾虑,一掌压上他瘦弱的肩,淡声一句:“你留下。”
江小曲愣愣扭头瞥过他的侧脸,聂凡没看他,兀自跟路葵往岸上走去。
路葵不太明白他俩打什么哑谜,但是江小曲却懂了,瞪着那条修长温雅的白色背影,他难得有些讶异。
……他怎么知道我想些什么!?
在船上待了半个时辰,那头的聂凡跟路葵终于回来了。
上岸之时,聂凡的表情淡漠、路葵则是惊愕。
回来时,聂凡的表情除了淡漠,还有一丝懊恼,路葵已经从惊愕变成了不解,还带着几分责怪。
江小曲不太明白这两人因何表情差异这么大,忍不住开口:“状况……怎么样?”
“很惨。”
两人异口同声让江小曲更为纳闷,为什么一样是“很惨”,可是表情差这么多?
上了船,聂凡表情更为肃穆,捏起指诀急急往下一处湘潭县赶去。
没人为江小曲解释眼前的情况怎么了,他只看到那个平常总喜欢公子长、公子短的路葵扭开了一张气愤小脸,不想再看聂凡一眼。
而那个本来就面无表情的家伙,更沉默了。
到底是看到了什么,两个人回来之后像结了仇一样?
江小曲搔着脑袋、一脸茫然,不过再蠢也知道现在不是开口的时机,于是很识相的闭上嘴。
三人沉默了一路,不知道是不是太急着要往下一处寻去,聂凡驭船的速度更快了。
路葵气归气,不过火气还是压不住满腹晕船的恶心感,尤其在进入湘潭县一带的河道,就连一开始还很享受凉风的江小曲也有点受不了船上的颠簸。
“慢点,这里的河不太对劲。”江小曲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山脉奔动让河底的暗流很不稳定。”聂凡听话缓下速度,船身外的河水渐感泥泞混浊,他放开紧掐的指诀,目光直盯水面黄浊一片,让小船顺着水流飘移。
江小曲懒懒瞟过他:“看出什么没有?”
聂凡伸手捞了一把混浊江水在指上捻了捻,“详细情况得进了县城才能确定。”
“进城能确定什么?”
“能确定这个天劫是怎么来的。”
江小曲闻言失笑:“老天不开心弄出的劫数,还需要进县城后才能确定?”
“只要分寸拿捏恰当,”聂凡目光落在指上黄泥,淡淡一声:“天劫……也可以人为。”
江小曲瞇起眼:“人为!?”
“近三个月来,符姝谶言共一十八起,其中有几个特别之处……”
江小曲蹙起眉,“特别之处?”
难道这阵子天灾频起皆是人为?
“这些天灾皆伴随着弒官一事,除了当地官员宅邸之外,现场无一避开灾难,灾民们损失惨重,然而伤者甚少,除了被杀害的文官之外,亡者几乎没有。”
江小曲讶然:“这怎么可能!”
路葵瞪向江小曲:“我家公子一直在调查天灾一事,跟你这个成日无所事事的私生子不同,你有什么好不信?”
“私生子……”江小曲愣了好半天,“我……私生子?”
路葵眸子上下不停打量对方:“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承认,你阿爷是大长老,想给自己留个传人的心态也不是很难理解。”
“……”
不知该夸她想象力丰富、还是斥责她想太多。
江小曲唇边泛出促狭笑意,完全不打算撇开这可笑的身份:“这人人都说我跟他不怎么像,不知道路姑娘是怎么看出来的?”
路葵嗤鼻一声,“怎么不像?像极了、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有这么像!?”江小曲差点喷笑,别开脸忍了好段时间,这才将目光落到另一头知内情的聂凡身上:“你怎么看?我跟起叔像吗?”
给人当成庶子还觉得十分有趣,面对这么不正经的龙种,聂凡根本笑不出来,满脑子想着对方刻意低声的三个字,可以的话,他还真希望自己刚才聋了。
路葵有疑:“嗳,你刚才还不愿跟着你阿爷出门,为什么后来又要替我们寻船?”
这话似乎触动江小曲心底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死死瞪着歪龙种的聂凡见他眉眼瞬间一蹙、复又松开,唇边再度泛出平日里惯有的微笑。
“反正也没事,我便尽尽地主之谊,陪两位到处逛逛看看,路姑娘就不必多心了。”不着痕迹的别开头,江小曲一并将话头扭开:“不过现在十二门里,还有能力做到这等震灾的,似乎已经死光了。”
“火门里还有一个。”
“火门……”江小曲瞇起眼,果然又是跟符姝有关!“连月门都出手了……”
聂凡目光还停留在他身上,对于自己昨晚在一瞬间从对方眼底捕捉到的那抹青光更为深信不疑。“不过那人应该没有能耐做到这种地步。”
“山脉有灵,只要找到脆弱之处,那门的人一击就能把这尾死土龙给叫醒。”江小曲捻着指上一绺顺滑细细思索:“就是不清楚这个符姝……到底想干嘛?”
“天劫。”
“你当我看不出来吗?”江小曲笑了笑,“我的意思是,她为什么要把一切的人为弄得像天劫一样。”
“为了十多年前的一则谶言。”
“谶言?”
“符翁曾言中原将有量劫,文人术士将无一幸免。”
符夭曾说过这种谶言,因何我从未听起叔提起?
“符翁?”江小曲又纳闷了,“你不是水门的人?跟火门符夭什么关系?”
“符翁与家父是挚交,而且……”聂凡眼帘略略一低:“他曾经救过我一命。”
救命!?
你们叛逆一门也需要人来救命!?
江小曲冷冷一笑,抽了抽眉角:“那你跟符姝又是什么关系?”
路葵瞪了他一眼,“别乱牵关系,我家公子不认识符姝。”
江小曲搔了搔头,不太明白这话从她一个水门下人说出来合适不合适。“他是符夭救的人,你说他跟符夭的女儿没有关系,你觉得我信吗?”
路葵夹眉不悦:“阿郎对公子非常看重,你说的那位符姝连我都没见过,公子怎么可能会跟她有关系!”
“阿郎?”江小曲愈听愈奇,“你不是水门的人吗?”
“谁告诉你我是水门的人!”路葵掀开右臂上一截火红衣祙,露出黥在白皙皮肤上的一小株牡丹:“路家三代皆在火门为奴,我从来也没听过阿郎曾经娶亲、更没听过有符姝这号人物,突然冒出一个年纪相差悬殊的女儿出来,我也觉得很奇怪。”
江小曲看着眼前两人,唇边泛出不怀好意的笑:“水门跟火门搭上边,火门的人不待火门、不是火门的人又成了火门的人……哎呀呀,你们这伙人关系还真复杂呀。”
“阿郎救了公子、把我送到身边照顾他,这有什么问题吗?”路葵有点讨厌他唇边那抹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你少把我们跟符姝扯在一起!”
难道符姝真不是火门的人?
既然不是火门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连云门都不知道的天启谶言?
江小曲揪着指上乌丝一遍遍顺过、一遍遍捋直,想将思绪也就这样理清:“方才沅江县的那股味……应该是火门没错吧?”
路葵撇了撇嘴,“所以我说她就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火门的人才不会做出这种事!”
“不是你火门的人却用你火门的能力做出这种事……啧啧,你们火门到底出了什么事呀?”江小曲投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看得路葵一肚子火。
“问这么多,不如也换你说说闻人起到底还提过些什么,为什么你知道我家公子这么多事?”
江小曲瞟了聂凡一眼,爱笑的眼睛弯了弯,赖皮一笑:“我呀……立志当个村正,平日管的事多、看的事多、问的事也多,自然懂的事就多了呀!”
聂凡望着他笑容里那抹邪气的傲意,让人有种君临天下的错觉。
……龙种!
不待聂凡开口,江小曲已经将远处的惨样映入眼底,敛起唇边常挂的一抹事事不关心的笑容,他一脸正经:“看来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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