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佛有慈悲心

且说乔峰化解了辽宋之间的一场大战，却因与辽国皇帝耶律洪基的冲突，而为大辽所不容。他终究是契丹人，契丹皇帝讽刺他卖国求荣，替大宋朝卖命，实是令乔峰内心刺痛。他自从坐实了是契丹后人以后，已与大宋水火不容，而现在，大辽也已无他容身之所。况且在大辽皇帝的眼中，他已是个叛臣贼子，不由心中凄苦：天下之大，已无我乔峰容身之处。

        此时乔峰心中不由得又想起阿朱。阿朱当年在塞外等了他五日五夜，见到他以后那情致殷殷的几句话，清清楚楚地在他脑海间又响起：“我在这里已等了你五日五夜，我只怕你不能来。你……你果然来了，谢谢老天爷保祜，你终于安好无恙。”可就是这个他所挚爱的阿朱，最终却死在了他的掌下。

        想到此处，乔峰不由得热泪盈眶，此时他已是万念俱灰，了无生趣。于是他反手将一枚断箭刺入胸膛，立时气绝身亡。此时，深爱着乔峰的阿紫挖下自己的一双眼珠，扔还给了游坦之，然后抱着乔峰的尸体，坠入了万丈深渊。

        阿紫紧紧抱着乔峰的尸身，耳听得呼呼的风声尖啸，同时身体如无根之叶急速坠落，心知难逃一死。但能与全心挚爱的姐夫一起奔赴黄泉，内心居然只有甜蜜，没有一丝悲哀。

        便在此时，阿紫突然觉得一股气流笼罩了全身，下坠的势头减缓了很多，那股气流好似无穷无尽，过了片刻，只觉得好似在云端漫步，没有一点失掉身体重心的感觉了。脚下忽然软绵绵地着了地，不过终归是下坠之力太大，她还是狠狠地摔了一跤，手臂中紧抱的姐夫身体也脱手摔了出去。

        阿紫哇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然而她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赶忙爬在地上去摸索姐夫的身体。猛然间耳边响起一声苍老的叹息：“善哉善哉，世间的贪爱虽是烦恼根，可女施主对萧居士的情愫却当真令人动容了。”

        在这样的地方听到这样一句念佛，令阿紫如遇鬼魅。不过她也顾不得这许多，伸手继续去摸索乔峰，终于触到乔峰的身体，竟似是靠坐在一棵树上。

        阿紫用力地攥着姐夫的手，睁大空洞的眼窝，茫然地问：“老和尚，发生了何事？此地莫不是阴曹地府？”

        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女施主，此事一言难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此处绝不是阴曹地府，这里还是我大宋疆界。”

        “大宋疆界？”阿紫心如乱麻，完全无法思索，“老和尚，你是说我们没有死？”

        “阿弥陀佛，女施主，我现在无暇跟你说明缘由。我现在要先施救萧施主。”

        “这……”闻听此言，一向机灵古怪的阿紫，现在当真是如同一个傻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不过在此怪异之地，遇此怪异之人，不由得她心里也怪异地升起一个希望，是否姐夫还有一线生机？

        阿紫前番就有过一次失明经历，这使得她的听觉极为敏锐。她侧耳静听，知道老和尚正坐在乔峰身侧，在运功施救。当下不敢打扰，坐在一旁静静地守候。

        过了约莫三四个时辰，老和尚长吐一口真气，语气中显得疲倦无比。阿紫也是练武之人，知道老和尚是损耗过度，急需调停内息，恢复内力，当下也不做声，仍在一旁静候。

        又过了良久，老和尚终于又开口了：“女施主，老僧现在要去寻一处屋舍，为继续调治萧施主所用，你就在此处照顾萧施主吧。”

        阿紫虽然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既然有一线生机，自己当然是要为这一线生机苦守，就是要自己的命来救醒姐夫，也是愿意的。当下点点头，也不多言。

        她对着老和尚的方向正待道谢，突然感觉面前空空如也，这老和尚竟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过不多久，老和尚又似从天而降，阿紫心知这是位深不可测的高人，不是自己的武学修为所能理解的。

        她从小到大，身边见过无数绝世高手，比如自己的师父丁春秋，已经是世上一流的高人，纵横天下数十年少逢敌手。姐夫乔峰更是天神一般。就连自己的父亲镇南王段正淳，一阳指在江湖上也是声名显赫。可这位老僧是另一个层次的高人，从身法、运功来看，似乎连姐夫乔峰也难望其项背。

        老僧回来以后，也不多言，伸手提起乔峰和阿紫，抬步缓行，却如风驰电掣，阿紫只觉得耳边生风，不知道已行了多远。

        老僧突然停了下来，阿紫忽闻耳边有潺潺流水声，鼻中嗅得有果蔬的香味，老僧抬步进了一间茅舍，把乔峰放在一张木床上，阿紫被放在一张木凳上面。

        阿紫也不问此为何处，蓦地冲着老僧屈膝跪下来：“求大师救我姐夫，我做牛做马也感念大师的恩德！”

        那老僧叹了口气：“女施主请起，贫僧也实无把握，不过贫僧定当竭力。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也有事相求萧施主，故此一直相随萧施主左右，欲见机向萧施主和盘托出。怎料萧施主自戕之时太过突然，贫僧也难出手阻止。只好在你和萧施主坠崖之时出手相救。”

        老僧顿了顿又道：“萧施主志在求死，断箭伤处过于致命。平素贫僧虽有那么一点功力可救得人，可萧施主这条命能不能捡回来，只有看上天造化了……”

        阿紫也不起身，又“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空洞的眼窝中竟流出泪来：“大师，我姐夫英雄一世，他的体格也异于常人，不会这么容易死的。当年我也到阴曹地府走过一遭，是我姐夫把我从阎王那里拉了回来。大师的功力高于我姐夫，一定可以救回我姐夫的！”

        进茅屋后，阿紫刚才伸手去探了探姐夫的手，发现姐夫的手冰冷如初，可隐隐有一丝内息在体内游动，想来一定是老僧运功为姐夫医治了三四个时辰的结果。

        老僧沉吟不语，半晌道：“萧施主其实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全仗着贫僧运全身之内力，为他续一丝内息。断箭在身，贫僧不敢拔出，就是恐一旦拔出，血即流尽。那时就算是如来降世，达摩重生，也救不得他。”

        “不过萧施主体格的确是异于常人，再加上他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多年的内力淳厚无比，才护得他一丝气息不散，不然贫僧现在也只好和你一样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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