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太子妃倾覆国朝
“好,就按太子说的做。”
地方官员原本自行摊派的耗羡,由户部统一定夺。另,皇帝体恤外官不易,将一部分耗羡银作为额外的俸禄分配给地方官员,以便养廉。
谢晏安享受着父皇赞许的目光和群臣的赞叹,得意洋洋,直到冷淡的声音响起:“父皇,儿臣有一言。”
谢晏安不悦地看过去。
是他那个古怪的三弟。性情阴沉,冷面冷心,人称修罗的谢晏成。
“老三,你有什么话说?”皇帝沉下脸。
谢晏成略一躬身,面无表情地开口。
听完他的陈词,皇帝犹自思索,谢晏安已经大笑出声:“三弟,你多虑了。从前国无法度,各地官员自然放肆。如今耗羡归公,乃是国法,谁还敢阳奉阴违不成!”
如果凡是国法便无人敢违,还要天牢何用。听了当朝太子这天真发言,大臣们都一时无话。
皇帝皱了皱眉。
谢晏成声音不冷不热:“不知皇兄可否与我一赌?”
“赌什么?”
谢晏成看向皇帝 :“父皇,耗羡归公,兹事体大。若皇兄执意如此,不如先择一地试点,以观成效。”
对方沉吟片刻:“稳妥些也好。此举在成为法定正税之前,首先就在澜州实行。”
好好地全国法度,变成了一州实验。谢晏安很不服气,还欲争辩,衣袖忽然一紧。他不悦地侧首,身边的礼部侍郎暗暗对他摇了摇头。
礼部侍郎,亦是大公主入幕之宾,太|子|党的得力人手。谢晏安这才作罢,放弃当众与父皇唱反调,不服气地瞪了谢晏成一眼。
“至于督查人选……”皇帝目光移动。
澜州地处西北,干燥苦寒,推行新政遇到的压力也可想而知。
谢晏安灵机一动:“父皇,三弟对澜州最为了解,不如就请三弟督查。”
皇帝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点点头。
谢晏安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从容低头 :“儿臣领旨。”
乌沉沉的眼眸中,缓缓漾起一丝笑意。
*
新政是依太子命施行,而去地方督查的人却是谢晏成,谢晏安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谁想去澜州那荒郊僻壤!
“……我此次离京,少则一月,多则三月。药材我已经配好,你拿回去,叫宫人小心些,药渣和别的药渣混合再丢弃。”
宁嫔宫中,谢晏成沉声嘱咐。
“好,卿卿记住了 。”林卿卿眨眨眼睛,没去问他为什么先前没有给她药材,而是叫她来宁嫔宫中服用。
谢晏成顿了顿 :“虽是名医所制,但毕竟是药,服用多了有损身体。我离京期间 ,你需尽可能少服。”
“……卿卿明白。”
林卿卿脸上,苦涩的笑容转瞬即逝。
谢晏成看着她,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身为太子妃无法拒绝太子,他如何不知……
“我说谎了 。”
林卿卿快走出房门,顿住脚步,迟疑地回头看他。
男人高大身形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那药并无损康健,照常服用便是。”
他又何苦……为了心头郁气,让她徒添烦忧。
到底,他还是不愿她心有顾虑。
林卿卿怔住。
想了想,她柔和地笑了 ,软声道:“卿卿明白。”
谢晏成想,他无需问她明白了什么。
林卿卿离去,男人在阴影中静默矗立许久 ,直到另一个身影进门才抬起头。
“母妃 。”
宁嫔紧赶两步到他面前 ,一脸惊惶:“成儿,你疯了!”
“母妃何出此言。”
宁嫔看着他一脸泰然自若,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娘在外面都听见了!你给了太子妃什么药?上次的事娘不说你,反正也只是偶然。但妨害太子子嗣——这是杀头的罪!”
“不是偶然。”谢晏成冷声。
“什、什么?”宁嫔完全傻了。
谢晏成淡然与她对视。男人肌肤苍白,发色和眉眼都是浓黑,在阴暗的宫室内有种触目惊心的阴暗与俊美。
他向前一步,侧窗中打进一束阳光,金光勾勒出他英挺侧脸 ,照不透他眼底阴暗。
“你、你是说……”宁嫔终于完全明白,浑身开始抑制不住地发抖。
“母妃,你可还记得我幼时第一次入尚书房读书?”谢晏成平静地问。
“大公主和太子埋伏我,将我和伴读捆在御园石榴树上。我晒了足足一天,无人来寻……下学的时候,太子和大公主问我有没有记住教训——”
“贱人生的孩子,不配跟我们一起读书!”他还记得大公主穿着石榴红裙 ,红的晃眼。
谢晏安骄矜的声音像一把小锤子敲打着他的脑袋:“说你呢。记住了吗?”
谢晏成被晒得头昏脑涨,干涸的唇无声瓮动。
“什么?”谢晏安凑上前去听,随即惊骇地睁大眼。
“杀……杀了我……”
“皇姐,他、他疯了!”
被捆着的男孩突然抬起头,谢晏安往后退了两步。
散乱的额发下,依稀可见漆黑眼瞳:“杀……了我,或者……等我长大,我会夺走你们的一切……”
“做梦!”女孩子扬起手,他的头重重撞上树干。
“想对付我们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我们走!”
直到深夜,谢晏成才被哭泣的母妃从树上解下。
后来他知道,母妃黄昏时就在寻他,却被受大公主指派的宫人引导去了错误的方向。
以为唯一的儿子遭遇不测,一边找一边哭。这样五内如焚的经历,宁嫔怎么可能忘记:“……娘记得。”
正因如此,她才要劝:“你斗不过他们的,你只是——”
“我只是什么?”
谢晏成突然站起身,步步紧逼。“母妃,我是你的儿子,不比任何人低贱!”
宁嫔霎时间泪如泉涌。
“成儿,娘知道你一直都不服……但你不能因为记恨太子 ,就对太子妃下手。此事若是败露,你们俩谁都逃不了,到时候娘怎么活?太子妃又何其无辜!”
“母妃,我不是父皇。”谢晏成垂眸,神色冷淡:“我要卿卿,与太子无关。我也绝不会辜负她。”
宁嫔急声:“这份不辜负,会要了你们俩的命!”
“我的命?”谢晏成冷冷一笑 。
锋锐的唇角勾起,乌黑的眼眸深处锋芒内蕴。
“六岁那年石榴树下,是谢晏安这辈子唯一取我性命的机会……他错过了。”
阴暗宫室中,阳光只能照亮不大的一块角落。男人的声音低沉冷静,如惊雷在宁嫔心上滚过:“从今以后,我命由我。”
*
宁嫔宫中暗流涌动,东宫则一片喜气洋洋。
人人知道,太子建言献策,解决了万岁爷一大难题。
有次宫女将地砖打得太滑,太子险些摔倒。要是从前,这样的罪责够打宫女五十大板,直接打残也有可能,这次太子只是哈哈一笑 ,站稳脚就走了。
谢晏安心情好的原因,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天气已经很热 ,谢晏安穿着杏黄蟒袍从外面回来,很快就出了一身汗。
走进林卿卿内室,他舒服地眯起眼。林卿卿很怕热,房间四角都湃了冰,对于常人而言过凉,但于刚逃离烈日的谢晏安却是正好。
屏退了宫人,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
林卿卿正在练字。
水绿的夏衫轻薄,只用同色丝绦松松系着,勾勒出腰身纤细轮廓。少女鬓边垂落一缕柔发,侧影娴静清雅,提笔的姿势优美到不可思议,本身便如一副妙笔绘就的美人画。
他有这样才貌双全的美人陪伴,谢晏成却只能去澜州吃砂子,这就是太子和贱妇生的孩子的不同。——大皇姐当然待他好,只是太多疑了些。卿卿那样聪慧,怎么可能看得上谢晏成呢?
她当然只有他。
唇角忍不住染上笑意,他竖起手指放在唇边,正在研墨的宫女会意,没有说话。
谢晏安满意地笑了笑。他远远欣赏一会儿白皙手指运笔如飞的景象,烈日灼烤出的焦躁慢慢平息,这才小心走近。
他从前最不喜欢看到林卿卿习字或念书的样子。美人垂首,仪态悠然,固然很美,但一看到他立刻就会皱起眉。
他一直都知道卿卿对他的失望。沐家世代出重臣,沐家女的学问比等闲男子都强,性情也清正坚毅。这样家庭培养出来的女儿嫁给了一国储君,发现他懒散行状,短暂的震惊过后,立刻就投身到改造他的事业中来。
可——这世间若有不想要一名贤内助的男子,他谢晏安就算一个。
他是皇帝嫡长子 ,生来就是太子,又何必费心学习什么文韬武略呢?这些事自然有下面的人做。他是太子,对别人来说极为珍贵的东西——比如热爱和忠诚,对他来说再自然不过。
对卿卿动手后,他也有过短暂的后悔,觉得自己将场面闹得太难看。紧接着徐良媛落胎,冲昏了他的头脑,这次他可是理直气壮:自己成亲多年方得一胎,还被她吓掉了,不该打么?至于父皇听闻后的训诫,谢晏安更是一耳入一耳出,全不放在心上。
直到卿卿自尽,他才慌了神。不说父皇,沐尚书就绝饶不了他!
还好她没死。
而且,因祸得福,大难不死后的她脱胎换骨,才气依旧,却更识大体 。
林卿卿写完一幅,直起腰来,满意地点了点头。
谢晏安看着白嫩耳根在眼前晃悠,没能忍住,一口咬了上去。
好软。
在少女小小的惊呼声中,他将人翻转过来抱入怀中。夏日炎炎,少女身躯清凉柔软如上好冰酪,正宜仔细品尝。
虹蕊识相地开门退出去。
半开的门扉中,传来徐良媛温柔小意的声音:“虹蕊姑娘,今儿天气炎热,我做了太子最喜欢的牛乳冰糕,不知……”
“不吃!”
门中传来响亮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笑意。
那笑意却不是因她而起。
徐良媛压抑下眼中不甘神情,咬紧嘴唇,看着眼前关上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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