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我有一个孽根祸胎,今儿出门还愿去了,晚间回来的时候,若是在老太太那里遇上……”
王夫人欲言又止,今日初进荣国府的林姑娘有些不安的看着舅母,王夫人最后叹气:“那个孽障若是不与姑娘说话,姑娘千万别往心里去,他对谁都那副样子。”
黛玉怯怯笑道:“舅母说的可是衔玉而诞的那位表兄?在家时也曾听母亲提过,表兄也是极好的,只是不太喜欢说话。”
王夫人心里一松,看外甥女的眼神也愈发慈爱:“你母亲这样说的么?好孩子,你那表兄虽然性子孤拐,总算还有些体统。不过,若是他真的冲撞了你,来告诉舅母,我自会为你出气。”
黛玉还要谦辞几句舅母太客气,外头丫鬟已经来禀告:老太太那边摆饭了!
王夫人带着黛玉往史太君那边去,老太太也已经带着几个孙女在荣庆堂等着黛玉,听说两个儿子都说未免难过,不与外甥女见面。老太太也只是喟叹一声罢了,只问凤姐儿道:“宝玉今儿去他张爷爷那里,晚饭也就在那边用了?”
“回老太太的话,正是。”凤姐伺候史太君在上首正座坐好,笑道:“宝兄弟的性子,您还不知道?他说了,今儿要在张爷爷那边用饭,晚饭后再回来。跟着的人都是妥当的,清虚观也是宝兄弟常去的地方,您只管安心。”
史太君这才不再过问,只拉着黛玉在身边嘘寒问暖,又看着她与小孙女们一道说话。而孙媳妇正在安排摆饭,儿媳们也要伺候婆母与娇客们,至于荣府二位老爷,自然是一个搂着小老婆自得其乐、另一个正在奋笔疾书给妹夫林海写回信。
贾宝玉不在清虚观中,他带着自己的师侄含光、含静来到了清虚观三里地之外的一处小院子。
“师叔,那道人最初一直喋喋不休,后来被我们把嘴堵上才算完。”含光/气喘吁吁的跟在宝玉身后:“师叔,您慢点,不用着急啊!”
含静白了一眼这位师兄,哪里是师叔走得快,明明是他自己太慢了。不过,恐怕任谁都不敢相信,还是总角之年、出身国公府的师叔,居然是个天生奇才。
这对含字辈师兄弟出身清虚观,他们师祖就是清虚观观主、道录司正印,先帝亲口称呼“大幻仙人”的张道士,而他们的师父乃是张道士的第三个徒弟。只是这对小兄弟比较倒霉,他们的正牌师父早两年就因为炼丹爆炸而去世了,不知是幸或不幸的,他们被收养在师祖身边。
虽然道士们嘴上喊着清静无为,可到底朝廷抛下的诱饵在那里,道录司、观主,甚至于掌教等等,这些东西只要略有些名利之心的人就会动心,何况,只要看清虚观还没有飞升的道士就知道,大家都不够超脱。
所以这对师兄弟被师祖收养在膝下,就招来了许多妒忌,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一伙人欺负两个人,哪怕年纪相当,他们师兄弟也疲于应付,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荣国府小公子的到来。
他们的小师叔贾宝玉,因为三岁的时候被他父亲给吓着了,从此不再开口说话。荣府当时想了许多法子,找了不知多少名医,都无计可施。小孩子被吓得不敢说话,大夫也只能劝家里长辈让孩子宽心……
恰好当时荣府老太君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带着孙子来到了清虚观,却不曾想张老道看见小公子眼睛一亮。他问道:“衔玉而生的哥儿来这观中做什么呢?你的归处并非此处。”
老太君正想说话,怀中的贾宝玉低声道:“心空才可修道,我心已空,老道士能助我修道吗?”
看见宝玉开口,众人大惊,更让人惊讶的是,这孩子居然要修道?这是要出家吗?
史太君手一挥,让家人安静,只看着张道士。老道被荣国夫人咄咄逼人的目光看的一笑,就听他道:“哥儿出身富贵家,自己觉得心空未必是真的心空,何况哥儿自己能做主吗?”
贾宝玉坐在祖母怀中,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肃然,微微叹息:“道士说得对,老道士,我能常来这里吗?”
张道士自然笑着应允。
虽然担心孙子真的因为所谓“道缘”而出家,可宝玉肯说话就是一大喜,史太君力排众议—主要是“罪魁祸首”的儿子、和担心的儿媳,真的让孙子常在这清虚观中闲逛。自那之后,虽然还是话少,可好歹宝玉不是一字不吭。
宝玉常在清虚观打转,后来又跟着老道士学武,就定下了师徒名分。原本张道士做过荣国公替身,宝玉该叫他张爷爷,但今时不同往日,张道士膝下弟子也没有格外出色的,让荣府公子拜他们为师反倒辱没了他。
张道士也不拘俗礼,干脆自己认下了这个徒弟,还说明白这是他最后一个俗家记名弟子。在这之后,含光、含静都被师祖打发来陪伴小师叔,起初这俩孩子还不太乐意。
荣府公子不用靠修道谋生,将来也不必参加朝廷对道士的考察,可他们还得靠这个吃饭的!
含光、含静起初不太乐意搭理这个小师叔,来点卯权当讨好师祖,“陪太子读书”罢了。贾宝玉看着两个还不太会掩盖心思的小道士心中发笑,这种本事真是不够格,连他身边的丫鬟都不如。
他也懒得理这俩个,对他来说,如今最要紧的是学习武艺,每日练出一身透汗、刀劈□□磨得一双手全是血,只有这样才能浇灭他心里那些火气。若是这股心火再烧下去,他怕自己站在宁荣二府门口,就会忍不住一把火烧了这地方!
那可真要逼疯他自己了,五岁的贾宝玉面无表情的撕下绑在手掌上的布条,将沾染着斑斑血迹的布条扔到香炉里烧掉。而含光和含静躲在门后,看着小师叔光着手操起木枪,继续挥舞……
太狠了,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实在是不好得罪的。在道观中挣扎求生的含光、含静开始向小师叔卖好,规规矩矩的站在贾宝玉身边,帮他捧毛巾、扛兵器,顺便叫好。
宝玉忍了几天,在又一次做出劈刺动作,那两个一起喊:“好!小师叔做的漂亮!”的时候,他忍无可忍的告诉他们:我要的是朋友,不是奴才,我家奴才多了,不缺你们俩!
含光、含静有些委屈,他们只有彼此,也没有过朋友。交朋友这种事情,也是需要学习的,自那之后三个人总是混在一起,距今也有三年多了。连宝玉的小厮茗烟都酸溜溜的说:“二爷总带着那俩小道士,他们倒像二爷的跟班了。”
宝玉教他们读书、教他们写字,带着他们逃早课,这一切张道士都不管,不管多少人或真情、或假意的表示这种行为不妥当,老道士充耳不闻,只当他们放屁。
从这一点上说,宝玉也是真的感激张道士,尤其现在,他需要一个地方关押一个人,老道士就将离清虚观三里地外的某处小院子交给了他。这院子原是清虚观冬日储存多余柴火和窖菜的地方,既要放窖菜,那自然有地窖。
那人就在地窖当中。
“呜呜呜!”破衣烂衫的道士被紧紧的捆在木柱上,嘴被堵着,只能呜呜叫,他那条跛腿在地上猛蹭。宝玉带着两个师侄从后门进了院子,天色已经很晚了,可他们三个人似乎完全不用灯光,径自打开大锁下地窖。
听见脚步声,道士使劲挣扎,却在借着地窖中昏黄灯光看见为首那个孩子的时候震惊的停止了挣扎。他太惊讶了,怎么会是他呢,不应该啊,难道!
他猛然剧烈挣扎起来,好像要将木柱从地窖里挣出来,宝玉示意含光、含静留在台阶上,他孤身一人来到了道人面前。
“警幻难道没有告诉你,乖乖藏起来,离我远一点吗?”
少年语气平淡,听在道人耳中却好像刮过一阵凛冽寒风,他不由自主的缩起脖子摇头。
贾宝玉看着他这副样子,完全没有了往日不同世俗、不理俗物的世外高人影子,宝玉嘴角慢慢上翘:“既然如此,不知者无罪,我可以放了你,你滚出大魏朝,我不追究你,如何?”他将道人嘴里的手绢扯出来。
“万万不可,神瑛侍者不可一错再错啊!”道人的嘴巴得了自由,赶紧大喊道:“我们原本是来侍奉神瑛侍者历劫,若是违背天数,天谴之!”
贾宝玉静静的看着跛足道人,含光、含静两个站在阶梯上,虽然听见了道士的话,可他们并不懂是什么意思。
道人看宝玉不说话,以为自己劝说有效,继续道:“我等既受警幻仙子所托,就一定要完全她的托付,神瑛侍者纵然不管自己,难道也不管那支绛珠仙草了吗?”
若是灯光更亮一些,道人一定会被面前孩子脸上的表情给吓住,尽管只是一瞬,宝玉的杀心却已然升起。他轻笑:“那就只能请道人您,死得其所了。”
跛足道人一愣,地窖外面已经关上的窖门却又突然打开,含光、含静从台阶上摔了下来。跛足道人狂笑:“侍者、侍者!你便是悔悟也晚了,我僧兄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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