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这挽马大概也是军中所用，保养的还算不错，宝玉抚摸着马匹的鬃毛，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实际上心中在暗暗细想：是谁捉弄他。

        这并非是什么严重的暗害，最多算是想看他出丑而已，挽马并非驽马，最多是跑不快。这更像是恶作剧，宝玉在心中想着，从贾琮告诉他似有嫉妒的那几个勋贵子弟，想到了杜竑，甚至是皇帝想要看看他的成色。

        思来想去，最后他还是把焦点放在了杜竑身上，皇帝和六王不会这么无聊，如果真的是他们想要考察自己，也不会用这种手段；而嫉妒的那些人，且不说他们在西苑能否指使动禁军，就说妒忌会让一个人做出什么，没人比贾宝玉更清楚了。

        那就不是军马换成挽马的问题。

        只有杜竑，这位未来的太子或许因为上次的事情，想捉弄自己一下。不管出于场合顾忌，还是因为他可能天性没那么坏，他只是想要捉弄自己而不是搞出血案。

        想明白这个，宝玉一笑，挽马而已，年纪大了又如何，一样骑。他继续抚摸鬃毛，又找了一个苹果喂给老马，希望在短时间内拉近彼此的关系。

        杜竑站在台上看着贾宝玉一脸笑容在喂马吃苹果，哼哼，看他一会骑着挽马跑不快怎么办，一定笑不出来！

        因为一般军马速度更快，勋贵家也会淘换军马或次一等的马匹使用，这些子弟习惯了好马的速度，突然换成慢悠悠的挽马，射箭的时候一定会失准。何况时间这么短，根本不可能习惯马匹的速度……更要紧的是，那个一脸脂粉气的贾宝玉根本不可能分得清马匹的种类，外人自然也很难清楚，大家都会觉得贾宝玉作弊。

        杜竑心中暗笑，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於人，这次之后，那小子一定会知道空有武力是没有用的！

        时下的情况，外头的将军们不管多厉害，都要在朝中寻找依靠，虽然这样重文轻武可能会照成不好的后果。可比起五代军头当政的惨状，上到皇帝、下至臣民还是宁可维持这个局面。

        杜竑觉得，如果贾宝玉当不成富贵闲人，看他的样子就要从军。但愿他开开窍，可别到处得罪人而不自知，并不是没个人都和他一样不计较的。少年世子摸着自己玉佩，这样处理，自己可真是太善良了。

        善良的杜竑并没有维持太久的好心情，贾宝玉险些坠马的时候，原本安坐的杜竑猛然起身。杜承业皱眉看着儿子：“你做什么！”

        皇帝的目光落在杜竑身上，世子勉强笑道：“没什么，儿子少见识了，还以为那贾宝玉要坠马。”没想到，那小子居然做了一个危险动作，从马背侧身滑下，全靠腰腿的功夫靠在马身上……

        明明是跑不快的老挽马，居然让他借着冲刺的功夫做了这个动作—这是军中才有的射箭训练，让本来可能平平无奇的慢马骑射变成了超水平炫技。而且他是连续两侧靠在马身射箭，最后还来了一个盲射。

        只见宝二爷骑在马上弯弓搭箭，将头扭过不看靶心，长箭飞出之后，众人发出一阵惊叹，最后一箭居然闪电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整个靶子劈开。

        台上的老皇帝大笑：“果然是代善之孙！不堕将门遗风。来啊，将贾宝玉带过来！”

        “好！就凭今日这三箭，足见你不堕家风。”皇帝抚掌笑道：“小宝玉，想要什么赏赐吗？”

        贾宝玉放下袍角，抱拳道：“陛下，臣想请求您，将那匹挽马赐给臣。”

        “哦挽马？挽马！”皇帝与六王对视一眼，这才明白为什么贾宝玉方才骑射近乎炫技，挽马跑不快怎么体现高速行动之下的骑射水平？需知骑射最根本的还是打仗的实用性，要的就是机动性和高速行进的冲击力。

        坐在旁边的杜竑手指捏的发白，方才贾宝玉说完话，瞥了他一眼，这是在暗示：我知道是你干的。

        “禀告陛下，那挽马也是一匹好马，臣也很喜欢它。”贾宝玉笑道：“相逢即是有缘，若是陛下允准，就请将那匹马赐给臣罢。”

        此刻，皇帝的内侍凑过来在耳边禀告：“回禀陛下，那的确是挽马，不巧被贾公子碰上了。”

        这并不是用驽马、或者做了什么别的手脚害人，皇帝想了一下接受了“挽马拿来凑数不巧被贾宝玉碰上”的说法。他点头道：“万没想到居然是这样，既如此，朕就将这匹马赐给你。你说得对，相逢即是有缘。”

        宝玉抱拳：“谢陛下！”

        虽然出了这个小插曲，但之后的骑射演练一切顺利，不过皇帝从头看到尾，还是觉得贾宝玉水平最好。所以将要结束的时候，皇帝指着附近亭子上的一只飞鸟：“贾宝玉，能将那只飞鸟射落否？”

        宝玉目测一下距离，随即对皇帝道：“臣能射中！”说罢，弯弓搭箭，飞鸟应声而落，正中双目！

        皇帝这次没有击节赞赏，而是深深的看了看贾宝玉，最后点点头，让他下去了。六王原以为父皇会借此机会给予一些赏赐，没想到皇帝什么都没说，他也保持沉默。只有杜竑颇为羞赧，虽然天知地知，他知贾宝玉知，但这事无论如何谈不上光彩……

        他的想法贾宝玉自然不知道，在宝玉看来，这位世子的小有失常，恐怕是因为没能成功捉弄自己。如果杜竑成功的让贾宝玉丢脸，他绝不会这样尴尬的看着他。

        “贾公子，呃，那匹马……”一贯稳重的世子有些结巴，宝玉没等他说完就笑道：“我是真的喜欢那匹马，就算世子也喜欢，这次也烦请割爱了。”

        这态度近乎息事宁人，可本性不坏的杜竑马上想到，贾宝玉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世子，开罪不起所以才忍气吞声！

        杜竑头一次明白了，为什么古人说以德服人，要持正立身才能为天下纲范。这样仗势欺人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愉悦感，杜竑也不是自欺欺人的傻子，难道以后面对真正有本事、有脾气的人，他都要用这种手段压服吗？

        贾宝玉才不管给这位世子带来什么自我反省，既然双方无话可说，宝玉拱手，牵上马去找两个弟弟了。皇帝与六王早已退场，而有意让杜竑留下，与诸人结识一番。

        宝玉却懒得应酬，只管看着贾琮、贾环两个围着马打转，笑眯眯的给弟弟们讲如何辨别马匹。

        “代善的孙子，倒是个善心的孩子。”车中皇帝的目光远眺窗外，六王杜承业对父亲的话似有疑惑：“父皇何出此言……难道，因为那孩子要走了那匹马？”

        皇帝点点头：“所谓相逢即是有缘，他担心那匹马没个好下场，于是将它带走。七八岁的年纪，完全没想过要些其他东西，心思纯粹啊。”

        被皇帝这样一说，杜承业跟着默默点头，虽然觉得有些牵强，但仔细一想能说出想做富贵闲人的孩子，或许真的因为半只脚在道门中，并无太多俗世欲望，于是心有善意罢了。

        宝玉自然不知道这对父子的谈话，如果被他知道，宝二爷大概要活活笑死。

        不是他不想要更珍贵的东西，而是他想要的，皇帝父子谁也给不了。将来，宝玉抚着马背，对周遭的暗笑“瞧他是不是傻？居然要了一匹老马。”视若无睹，他想要的东西，自己会弄到手的。

        “二哥，六王世子还在看着你呢。”贾琮凑在宝玉身边低声道：“他是不是心里憋着什么坏啊。”

        宝玉奇怪的看着堂弟：“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不知道，”贾琮耸耸肩：“他们那样的人，站得高怎么会将咱们当回事呢。”

        这话可有趣，宝玉皱眉看着堂弟，贾琮这是遭遇了什么？这话并非是指杜竑，这是一个孩子在生活中总结出来的经验“他们不会把我当回事”……

        “有人欺负你吗？”宝玉小心的问道：“琮哥儿，有人给你气受？”既然打算了带着家中这帮小兄弟学好，宝玉就不能坐视有人作践了他们。

        贾琮摇摇头：“没啊，没有的事，我就是感觉。真的二哥，我就是感觉而已。”

        宝玉见他不肯说干脆也不再问，其实他也知道，无非是之前家中那些奴大欺主的东西。哦，还得加上大老爷和大太太这俩老不着调的，贾琮过得没有多坏，但肯定看过别人的脸色。他叹口气，只能慢慢让他走出来了。

        毕竟杜竑没有那么大的恶意，而如果贾琮将来还是这样，就会很容易对别人的小情绪反应过激。这对他的未来不好，不管他们会走向何方，大多数人都不会喜欢一个特别激进的极端分子。

        不过，没想到杜竑居然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算是帮他找到了弟弟身上存在的问题。宝玉遥遥向杜竑笑笑，世子颔首，捏了捏拳头：虽然脂粉气很重，不过他笑起来还挺可爱的。

        少年和准少年，此刻算是达成和解，而一个时辰之后，与兄弟们返回府中的宝玉，迎面就被亲妈砸过来一句话。

        “你怎么不求陛下提拔你姐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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