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贾宝玉要收回他的话，如果说贾雨村是个有利用价值的王八蛋，那么他的表哥、纨绔公子薛蟠，就是一个早死早超生的小王八蛋。

        薛公子正在甩马鞭抽人，抽的不亦乐乎，一边抽一边骂：“让你挡大爷的路，找死！还有你，还敢拦着大爷我！”

        关于薛大爷为什么心情不好，宝二爷还真的知道，薛蟠虽然混账，但对于妹妹入京待选也晓得轻重，如今因为他打死人命被舅父责骂而迟迟不能上路，家中母亲妹妹以泪洗面，他心情能好吗？

        甄瑛看着贾宝玉，似乎想上去劝一下，却被家人拦住。开玩笑，甄家小公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可别上去逞强了，何况人家正经表弟宝二爷都没上去凑热闹……

        宝二爷的目光都被那个头破血流还想维护被打老人的男人吸引住了，他脖子上带的东西掉在肮脏的雪地上，周围没人敢上去，自然也没人趁乱捡走。那是个银质十字架，而头破血流的男人身穿黑袍。

        上前拦人的当然还是贾宝玉，宝二爷阻止的办法非常暴力，操起手边摊子的调料坛子就砸了过去。天外飞坛，薛蟠被砸的头破血流，酱油和血淌了一地。他立时倒下不省人事，猝不及防间，薛家奴才根本没反应过来，好一会才围在身边喊大爷，并指着宝玉：抓住那个小畜生！

        这年头骂人好像总能听见小畜生三个字，宝玉笑笑，甄瑛在后头喝骂道：“放肆！薛家乃是荣国府之亲，我等乃是荣国府老亲，你们是什么东西！”

        宝二爷惊讶的回头看了看甄瑛，这小子看来也不是那么不理外务啊，这话说得非常得体。

        这两位“眉来眼去”，压根没空搭理薛家的人，而薛家有人认出了对方是甄总裁家的小儿子，已经抬起他们大爷薛蟠走了。围观众人的低于传到宝玉耳朵里，“果然能管得了这种事的也得是公子哥儿”之类的话，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宝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从来如此，能镇压同阶级恶人的，永远都是同阶级。而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在某些人看来，只是灰尘和垃圾，无足轻重、早晚会被清理干净。

        宝玉扶起了挨打的老头子和路见不平反挨揍的神父，又叫茗烟赔钱，送老者归家。“看来今日不能继续，改日我登门请瑛弟一叙。”

        甄瑛也知趣的告辞，带人走了，他的小厮眼睛一转，却听少爷淡淡的提醒他：“这件事我自己会禀告父亲，你们谁敢多嘴，我扒了他的舌头。”跟班小厮都低下了头，心中警醒不敢多言。

        “神父是从佛郎机来的吗？”

        宝玉将那个神父送回了驿馆，神父对这位“秉承上帝正义的荣光”前来拯救他的年轻人、或者说少年也颇有好感，在听说他是京城中某位公爵的孙子之后，这种好感变成了迫切的交流欲望。

        “没错，”神父显得很兴奋：“公子居然知道佛郎机？这可真是太难得了，我自粤地来到这里，除了体仁院与掌管通商事的大魏朝臣，还没有遇到知道佛郎机的人。”神父会说官话，就是带着点别扭的口音。

        宝玉笑答：“因为贵国的商品大多数在粤地集散，江南多时粤地商人，外来之人倒是属英吉利居多。”

        神父了然，佛郎机的商业利益在江南地区并没有太大份额，英吉利人就早有来往。啧，那群邪恶的安立甘宗！他应该让天主的光辉荣耀江南这个富庶的地方，然后向北辐射，最后让这个庞大国家的最高统治者也皈依在天主的保护下。

        我一定能在活着的时候就入选圣徒，甚至当上主教……有这样庞大选区的支持，说不定能做教皇呢！

        宝二爷抓着茶杯感受着热水的温度，看着对方一脸憧憬，他就知道这位神父一定想到了“宗教光辉照耀这片广袤领土”的美好前景，呵呵，做梦去吧！

        “不过，贾公子，您是未来的公爵吗？”

        神父乐完了才想起这个重要问题，以欧洲习惯，除了婚生长子之外的孩子，那就是草芥。对于贵族家庭尤其如此，除非次子、三子或者女儿自己攀上高枝，否则他们都要看长子的脸色过日子。

        “不，我的祖父是公爵，伯父是将军，我的父亲是工部中层官员。”宝玉很坦率，他的坦诚也立竿见影，神父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沮丧起来。宝二爷微微一笑，开始给神父讲起了大魏朝和欧罗巴的不同，费了不少口水才让这位自诩“通晓魏朝”的家伙明白了本质的区别。

        神父若有所思：“所以说，虽然令祖是开国以来的公爵，但是到了您伯父却只继承了一个将军的称号，爵位大幅度降等，并且他在朝廷并没有实际职务？”

        宝玉点点头，表示这种说法是正确的，他的口水没白费。

        “但，您的父亲虽然没有爵位，却在朝廷中有实际职务。更重要的是，您说您的姐姐即将成为皇太子的妻子，哦不，是妃子。”神父看着宝玉，宝玉点头微笑表示没错，基本就是这样。

        这是宝二爷故意的，他有心拉拢这位神父，自然要给人家一些希望，反正他家元春姐姐的确会成为皇帝的妃子，他只不过将时间提前了。以这位名叫伊内斯的神父对大魏朝的了解，皇太子既然将要继位，那么他的妻子成为皇后，他的其他女人理所当然的会成为妃子。

        虽然欧洲王室都是一夫一妻，但国王们通常会有许多情妇，因此婚姻制度的不同并不妨碍伊内斯神父明白“枕头风”这个暗示的精妙之处。现在，伊内斯的表情缓和下来，他有点明白为什么只是公爵孙子、五品官儿子的贾宝玉，可以在金陵街头砸烂那个皇商公子的脑袋了。

        啊，这个远东大国的文化，还真是有许多含蓄又微妙的地方。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拉近关系，宝玉又叫人请大夫给神父看病，给伊内斯感动的眼泪哗哗的。贾公子这样善良的贵胄公子真是少见，伊内斯毕竟只是个外来神父，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值得被另眼相看，一定是对方太善良。

        在江南举目无亲的游荡快一年的伊内斯神父，终于感受到了上帝的恩典，他紧紧握着贾宝玉的手：以上帝忠诚仆人的名义起誓，贾公子若是需要我，伊内斯一定倾力相助。

        宝玉也握着伊内斯的手感动道：“神父，相逢即是有缘，在下难道是贪图回报之人？在我回京之前，会与神父再见。若是神父有意前往京城，不妨与我同行，还请考虑。”

        茗烟跟着宝玉回到林府之前，多嘴问了一句：“二爷，您对那个红毛夷和尚那么好干什么？”

        宝玉面色平静的摇头：“好奇罢了。”茗烟看他二爷不想多说，刚想换个话题就瞧见了在角门那边绕圈子的含光。

        含光也瞧见了他们，几步窜过来：“师叔，薛家来人了！”

        “怎么，”宝玉翻身下马，不以为意的问道：“薛蟠死了？”

        “师叔！”这个时候怎么能开玩笑，含光急道：“您姨妈薛太太亲自来了，说是今儿薛家大爷被甄家公子给打了。琏二爷正在招待她，据说把林姑娘也惊动了，在里头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宝玉的脚步停下来，对了，这里是林府，薛家上门算怎么回事。

        行了，我知道。宝玉摆摆手让茗烟牵马回厩，这事他能处理。既然姨妈第一时间上门，足以证明薛蟠没大事，绝对死不了。

        “我回来晚了！”宝玉清脆的声音传过来，贾琏面色一松，这活祖宗可算回来了。

        宝玉迈大步进来：“二哥！哦，姨妈也在？外甥给您请安了，您今儿怎么过来了。若是提前打声招呼，外甥必定在府中恭候。”

        上首的薛姨妈也站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本不是什么心眼特别多的女人，只是听人说居然是甄家的人打了自己儿子，甄家公子可不是被打死的冯渊一流的破落户，她一时情急就跑了过来，想着万一闹的不好看让外甥和侄女婿从中说和一二。

        王家的女人里，最擅长斗嘴功夫的，真的就一个王熙凤。二太太不管是说她心中藏奸也好、说她包藏祸心也罢，她从年轻时候就不是那种面面俱到的女人。年轻的时候嫁到荣国府，上头有贾琏的亲妈、正经的长房大嫂在，万事不用她担心。

        等到大嫂去世，又有了儿媳，等长子没了，又有了侄媳妇。王夫人实际管家的时候，也就是贾琏母亲去世，王熙凤进门之间的几年。具体策略还是萧规曹随，没什么创意，也没什么更高层次的想法。

        是以，现在薛姨妈想说薛蟠的事，却被宝玉堵住了嘴。宝二爷笑眯眯的给姨妈奉茶，还状若不知情的说道：“姨妈可得小心些，今日我碰上一个纨绔子弟，居然在大街上鞭打老人，还牵连进了一个红毛夷人的和尚，这要是传出去可如何是好。”

        贾琏在旁凑趣：“是哪家的子弟？”

        “我哪知道。”宝玉笑笑：“不过甄瑛好像认识，唉，不知哪家养出这么个不着调的儿子。”他的目光和琏二爷对上，贾琏知道，这是堂弟假装不知情，说小话给姨妈听呢。

        果然薛姨妈没再提薛蟠的事情，闲话两句就走了，贾琏和宝玉送人回来，走在廊下。琏二爷笑道：“他这顿打算是白挨了。”

        “打的就是他！”宝玉咬着牙，“若是再让我看见他恃强凌弱，我干脆打死他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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