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第 112 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这是姑娘们嘴边的话, 实在太美了, 和荣国府精致的花灯不一样的感觉。黛玉撑着脸笑看外头的喧哗热闹, 半点也不觉得吵,还是这样自在最让人喜欢。四姑娘惜春正坐在黛玉身边吃着点心, 她头一回有能大口呼吸空气的感觉。
如果一直在某个环境当然不觉得什么, 但一旦走出来,就会发现,自己的家庭生活有多么让人窒息。倒不是说荣国府, 这年头所谓高门大户,就没几个不憋屈的。
想往上爬的憋得慌,眼看着维持不住地位的也憋屈;已经站在高位的担心掉下来, 已经掉下来的还想爬上去,人啊……
茗烟在外面敲敲门,紫鹃出去又进来, 宝玉的目光收回来, 紫鹃有话说。
“宝二爷, 茗烟在外头说方才看见杜将军了, 打马从楼下经过, 往他家那边去,好像很着急。”
宝玉皱皱眉, 看着里面的姑娘们, 又看向了紫鹃:“你去告诉茗烟, 让他带几个人去煦哥府上瞧瞧, 他本是今日当值,说不定是他府上老公爷不成了,若是真不成了,让他赶紧回来告诉我。”
紫鹃自去了,宝玉回身到黛玉身边,刚想和黛玉说话,旁边一直没开腔的湘云突然道:“说什么悄悄话不能叫我们知道!”
两个玉儿对视一眼,压根没搭理她,宝玉让黛玉跟着自己站到了房间另一头。一旁的迎春突然对喂小妹妹惜春吃点心发生了莫大的兴趣,而三姑娘贾探春干脆从湘云身边起身,溜达到了围栏附近,看着过来的花灯队伍。
湘云气哼哼的捻起一块点心,使劲嚼碎了吃下去。探春看着她这副样子只想笑,她知道湘云一直就因为同样是表姐妹,宝玉只对黛玉好而不满。可人和人之间的缘法不同,这种事怎么强求,三姑娘半点不想劝她,干脆眼不见心静。
“我担心煦哥祖父有什么不好,之前他说老人家病了很久。”宝玉叮嘱黛玉:“万一真有事,一会我走了,你们是还在这玩,或者回家?”
黛玉想都没想:“还是回家罢,免得让你也麻烦。”
“我不怕麻烦,你们高兴就成。”宝玉皱眉道:“我喜欢你能开心点。”
林姑娘失笑:“我真的很开心,我也希望以后自己能出来看花灯,不过……”她使了个眼色,“那位你打算怎么办?我看她今天说出来,难保日后不会再说。”
湘云看他们俩站在角落说私房话,越想越觉得委屈,她和黛玉处境都差不多。哪怕她是姑太太的女儿,老太太的亲外孙女,可在宝玉那,态度差别也太大了!
他都没和自己说过几句话,史湘云都想哭了,她有这么不讨人喜欢吗?可她刚才说的话,糟了,一定更让宝玉讨厌。湘云突然想起奶娘对她说的话—她的奶娘是母亲陪嫁来的,为她真是操碎了心。奶娘偷偷和她说过,论起来,好歹她还有两个侯爵叔叔,她是史家门里的大姑娘。
“您要是嫁的不好,底下几位姑娘也难嫁得好。”奶娘低低的声音回荡在湘云耳边:“侯爷侯夫人都不会让人嚼舌根,所以一定会给您找个好人家。可哪个会比宝二爷更好,老太君就是咱们史家出来的姑娘,您再过去,亲上加亲。宝二爷更不是轻浮浪荡子,前程也是大好的,您说呢姑娘。”
自幼失怙的经历,让史湘云对安全感的需求要超过在座任何一个人,这一点她自己都未必明白。但有幸接受过各种学问信息冲击的宝玉却能猜个差不多,她只是下意识的让大家都关注自己,否则她会强烈的不安。
宝玉不是不心疼她,那个会大笑的女孩子,最后因为史家败落而沦落风尘。宝玉对她的情绪没有那么无动于衷,连宝钗他都能帮,何况湘云呢?只是这种情绪上的问题,只能靠她自己走出来,除了自己之外的人能做的很有限。
“不必管她,让她自己想清楚。”宝玉止住黛玉:“我不是偏着你,或者慢待她,有些事情就得让她自己想明白,我没办法。”
黛玉不在说话,心里却决定晚些时候,还是叫人看着点湘云。看她的样子,好像都要哭了似的,不说老太太,叫其他人多想也不好,倒像是宝玉刻意欺负她了。
外头踏踏的上楼声,茗烟回来了,宝玉除了隔间一看,茗烟跑上楼喘粗气呢。
看见宝玉,茗烟顾不得满脸汗水:“二爷,老公爷去了!杜将军哭的昏了头,我打马回来,”他话未说完,就见宝玉几步跑到屋里。不一会他又跑出来吩咐道:“你送姑娘们回家,让她们上马车,务必安安全全的把她们送回家,我这就去杜煦那边。”
就按说好的,姑娘们陆续下楼,宝玉看着她们上了马车才打马朝安阳公府去了。杜煦的祖父爵封安阳公,而且以他的年纪资历,宫中上皇和皇帝听说消息,必定要有所表示。可等宝玉到了的时候,安阳公府居然连东西都没布置好,府中下人的丧服都是磕磕绊绊的。
之前说过,杜煦是祖父一手养大的,这并非虚言。杜煦父母早逝,祖母也不在了,真的是祖孙俩相依为命。而杜煦又没有成婚,家中连个女主人都没有,杜煦此刻扑在祖父床前哭的死去活来,恨不能跟着祖父去了,好一家团聚。
他家下人也是个哭,只有个老管家带着人里外支应着,可发消息,写奏折给皇帝,这都需要杜煦自己来办,家中奴才下人怎么能替代呢。
宝玉一来就被老管家请进了门:“贾侍卫,您快瞧瞧我们小爷,哭的没了分寸,我这也没法子。”说着老管家也落泪了,宝玉叹口气,跟着管家进了屋子。
他先是撩起衣服像尸首拜了拜,然后起身走到杜煦身边,抓住了他的胳膊:“煦哥,令祖已逝,让人为他洁净更衣。请老人家安心去罢。”
“宝玉……兄弟,我如今、如今真的是孤儿了。爷爷,你带了孙子一起去罢,我们全家九泉团聚啊。”杜煦这一嗓子嚎出来,不知哪里触动了宝玉,他也跟着掩面而泣,俩人干脆哭成了一团。
杜煦已经哭昏了头,扒着祖父的尸首就是不准人过来的劲儿都没了,宝玉哭完之后冷静下来,好说歹说将人带出了卧室。杜煦傻愣愣的被按坐在侧间的炕上,宝玉看他的样子也没办法,只好对管家道:“您别怪我多事,煦哥这样子是不成的,您先多操心,好歹让府上先把白布、丧服预备好。等他好些,再写奏折,给府上亲友送消息。”
管家这会也缓过神来,眼前情况却如宝玉所说,老管家请宝玉看着杜煦些,自己忙不迭的交代下去,赶紧给老公爷更衣,然后叫人将库房白布都找出来。还有他们老公爷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的寿材,这都是全的,赶紧就办了。
宝玉也没有再劝,只是坐在侧间,将热茶塞进杜煦手里,看着他自己慢慢冷静下来。情绪稳当些,杜煦才道:“愚兄如今,真的不成,还请兄弟帮我写封奏折。然后我打发人送到宗正寺和礼部,还有上皇、圣人那边,就劳累兄弟了。”
“你我出生入死,还说这些作什么。”宝玉起身叫人准备笔墨,杜煦口述,他润色,不一会奏折和上表都有了。
今日是正月十五,此刻接近午夜子时,杜煦先是令家人敲云板,而后将这个消息告知近亲左右。等到次日一早,该来的就都来了,比如吴家来的是城阳侯长子吴训带着吴谌,再如侯平等人,而礼部和宗正寺也有官员到来。
既然有了他们,宝玉也没必要非得站在前头,只要杜煦知道他们的兄弟情分就得了。老公爷还要停灵几日,宝玉先回家换了衣裳,歇了半天,又和家中打了招呼,让林之孝家的准备好奠仪,请贾琏这个荣府继承人郑重的去了安阳公府拜祭。
这才算是全了礼数,至于宝玉当天还去公府,和杜煦的亲戚,以及宗正寺等官员守灵,这是他自己的事情。换个人吧,宝玉也不用这么紧着去看,实在是因为就杜煦一个人,而且那天他哭成那样,宝玉也是在不忍心。
这两日下来,杜煦胡子拉碴的在灵前,直把自己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要让宝玉说,他有些哀毁过甚了,可如今办丧事,杜煦又是丧主,虽然主流也不提倡哀毁过甚,但杜煦要是衣冠齐整面带红光,怕也是要被抨击。
破事儿这个多啊,宝玉在烟雾缭绕的灵堂叹息,心到神知,不好么。自己的伤心偏偏还得让别人评判,好像这伤心都变成了假的,虚的。
“皇太子殿下驾临,还请诸位避让。”老管家过来传信,宝玉一愣。原来是太上皇听说老友过世,哀恸不已,皇帝自然不好亲临,皇太子就替祖父过来给这位宗室长辈行礼,顺带宣布恩旨。
杜竑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杜煦身边的贾珏,罪过罪过,虽然东宫殿下一脸肃然,心中却难免想到,果然是男要俏一身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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