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第 126 章
贾又安的话像是一滴水倒在了油锅里, 宝玉冷眼看着屋子里一帮姓贾的挤兑这个姓贾的,唯有那个九品官贾埭面色冷淡, 仿佛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趣。
“又安,话可不能这么说。”
贾裕脸上笑嘻嘻:“你是咱们族里出名的大户,京中宁荣二府是嫡脉, 而且人家出了大头, 你为族里做些事情很难么。再说了, 这些年来你能攒下家业,也不能说没有咱们一门二公的面子在吧。”
“是啊,又安呐。”坐在宝玉左手边的老爷子贾逑发话了:“族中从来也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这些年了, 你发你的财, 族中也没有朝你伸过手, 如今当着宝玉的面,你也不好这样。”
贾又安气的发抖, 张开嘴想要说什么, 最后又抿着嘴不肯再说。宝玉耳朵里听着这乱糟糟的破事, 目光却放在贾埭身上, 这位九品官大约三十多岁, 据说父母都已经去世了。他坐在那里, 倒是很有大家风度, 只是脸上带着的冷笑未免太明显了。
“埭兄?”论起来这还是宝玉的族兄, 宝二爷舌头打结, 埭音黛, 这么一叫还真有点……
宝二爷敛容又喊了一声:“埭兄在知府衙门做录事,差事可还好么?”
提到公事,贾埭脸上才郑重起来:“一向倒也还好,劳宝二爷垂问。”
“这屋子真是闷热,”宝二爷佯装擦汗:“埭兄不妨与我出去走走?”说罢拉着贾埭就走出了屋子,被留下的其余贾氏爷们的声音戛然而止。
贾埭一出门就看见,这宅子内外要紧处都有人看守,身边这位青年却无知无觉一般。那么,就是他派来的人了,贾埭忍不住问道:“敢问宝二爷究竟是要做什么?便是这族中老爷们不肯收手,你还能剁了他们的爪子?再说值得吗,横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宝玉笑了,果然,贾埭是知道内情的那个人。
这里必须说明一下,贾蔷来金陵这近一年的时光,并没有虚度。至少贾氏族中那些能上的台面、上不得台面的破事都被他摸清了。加上有秦可卿这位冢妇在,女眷也有说话的地方,内外消息知道的不少。
就比方说屋里那几个人,贾又安并非为富不仁,这些年来贾又安没少给贾氏族中送钱送物,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没地位。就因为贾又安明面上是个商贾,实际上他的钱和走私有关,贾氏一门百余年来好歹是有名有姓的人家,连薛家这种皇商都要低他们一头,何况贾又安那种说不响嘴,没法坦白的买卖。
所以,贾又安既想借着贾家的名头,起码金陵知府不会给他抓起来,明着搞走私;另一方面,这些年他砸出来的钱,连个响动都听不见,瞧不起他的还是瞧不起他,贾又安在贾氏族内并没有什么话语权。
真正给贾蔷找麻烦的也不是他,他还没这个资格。相反,贾又安算是个受害者,贾蔷要整合族内资产,可旁人不愿意,就想让贾又安拿钱出来买地,糊弄贾蔷,让贾又安再做一次冤大头。
这个旁人就是掌管族内资产的贾裕、和辈分最高的贾逑,至于宝玉身边这位贾埭贾录事,他作为如今金陵族内唯一有官身的人,对这里头的道道心知肚明,不过是冷眼旁观罢了。在他来看,贾又安立身不正才被抓住了把柄,而贾逑、贾裕为老不尊,早晚必有恶报。
“他们想让贾又安当冤大头。不过嘛,”宝玉笑着对贾埭道:“族兄知道,我听说贾又安走私之后的第一个反应是什么吗?”
贾埭默默摇头。
宝玉大笑:“我想,咱们贾家居然出了这样的人才!”
贾又安能走私,起码有两件事他做的非常好:第一、他绝对打点好了水师,让巡检船不会找他的麻烦。其二、可见他信誉不错,走私回来的东西销路不愁。
而之所以受到族内盘剥,证明这个人骨子里还是有所畏惧,虽然畏惧错了地方.宝玉心道,他要是直接把这个门路送到京中,恐怕早就成为金陵头一号的大海商了。
“族兄在金陵知府那里也有六七年了罢?”宝玉回忆着贾蔷的话,笑道:“族兄好歹也是举人出身,旁人的举人可以捐官做县令,难道族兄就甘心一辈子做个九品官吗?”
贾埭并非食古不化之人,他马上明白了宝玉的意思,这位贾录事不假思索道:“那么,宝二爷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宝玉无视了贾埭的目瞪口呆,“等到明天,请族兄为我背书就是了。”
贾蔷之所以迟迟无法推行族学、祭田等事宜,无非是这边不配合,而贾又安不愿意做冤大头。这样两厢顶着来,和贾蔷根本不熟的其他贾氏族人,只会担心自己是不是受损失。
宝玉的办法很简单,各个击破:给贾埭许官、给贾又安许地位,而贾逑和贾裕,他们听话最好,不听话就让他们滚回家吃自己。然后令贾埭这个读书人、朝廷官吏站出来说话,这样处置国法民俗都没话说。
宝玉过去抓个家中奴才还得看看账本,如今他想收拾家里这帮人,连账本都懒得看,横竖他们不少贪就是了。反正嘛,在许多人看来,姓贾的贪姓贾的产业,那怎么能叫贪呢。
“宝玉和埭哥儿正有话说,也是,你们都是朝廷官员嘛。”他们俩一会去,贾逑就说话了,一副倚老卖老的口气。
贾埭皱眉不语,宝玉却笑道:“之前蔷哥儿说族内要公置祭田,要办族学,听说是又安不肯,所以才拖到今天?”
“……”贾又安心中一沉,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这位宝二爷是不是也想找他的麻烦?
上首的贾逑和旁边坐着的贾裕都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不想贾埭突然插嘴:“又安有话直说就是了,你受了什么委屈,宝二爷自然有决断。”
“诶,埭哥儿这话就不对了,谁让他贾又安受委屈了!”
宝玉还没说什么,贾裕拍起了桌子,屋里一片安静,其他人根本没有说话的地方,贾逑还想出来卖卖老资格,却不想宝玉操起手边的茶碗就砸在了地上,顿时屋子里好像连喘气儿的声音都没了。
“又安有话直说。”宝玉看着贾又安,这也是个倒霉蛋,岁数和贾政差不多大,辈分却和宝玉一样。
贾又安上了年纪,先是擦擦自己圆脸上的汗水,这才谨慎的说道:“宝二爷,我、我……”他支支吾吾,宝玉就不耐烦了。
“这样罢,我问你回答,如果我说的对,你就回答对。如果我说错了,你就说哪里不对,如何?”
宝玉就从贾又安历年为族中出钱开始问起,一直问道每次他都将钱物交给谁,屋里落针可闻,一窝子姓贾的听贾又安说道:“我自知族中一直对我有看法,也不敢贪功,每次都将钱财交给贾裕,又请逑老太爷作证……”
“你胡说!”贾裕坐不住了,宝玉瞥了一眼,另一侧的贾逑也开始擦汗。宝二爷冷笑着拍拍手,让茗烟带人进来,随便找了个烂抹布将贾裕的嘴给堵住了。
而有心想说话的贾逑,完全被眼前这一幕,和身边宝玉目光中寒冰冻住了。他老人家活了这些年,少年时候是家里备受宠爱的幼子,上了年纪又是族中长者,虽然和官府打过交道,可就在这贾氏一门里,还没人敢这样明火执仗的动粗。
一辈子没吃过什么苦头,也没有见识过什么叫杀人不眨眼的贾逑缩了回去,而得到鼓励的贾又安今天直抒胸臆,将贾氏一门里头那些埋汰事儿,什么贾裕在外头养外宅、什么贾逑家的儿子在外面放荡还赌博欠了赌债,又是谁和谁通奸扒灰,这些都是他给出面解决的!
“这么多年了,我给贾家门里出力还少吗?结果有了事情,还想让我当冤大头,”贾又安扯着嗓子:“贾裕你个王八,我告诉你,老子就是把全副身家都拿出来,也不可能给你一分钱了,你死心罢!”
贾裕这个王八还被按在椅子上动不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宝玉就笑道:“诸位先回去罢,族内这些事情三天之内必有答复,我也好、京中长辈也好,都不会让诸位吃亏的。欸,逑老太爷,您可得留下。”
不知为什么,政老爷自打自己儿子去金陵,就觉得心中不安。不安到了政老爷晚上做噩梦,梦见他家那位宝玉给贾氏宗祠给放火烧了,大半夜啊,贾政被这个梦活活吓醒了。
次日一早,政老爷就收到了好儿子的书信,信上写的明明白白:因为宁国府远支贾裕贪墨族中财产,贾裕本人都被他装上船,送到琉球去了。而贾裕家中其他人也被分家,拆的七零八落。一直为贾裕打马虎眼的贾逑太爷,以老病回到了下乡休养,到他死了都不会对族内的事情在说话。
看完这一页的政老爷眼前一黑,他这好儿子还真是手快,这信还没写完,这封宝玉交代茗烟送回来的书信,更要紧的是第二页。
这天一早,荣国府的小厮丫鬟就看见政老爷脚步匆匆的来到了荣庆堂,他有话对老太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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