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一个身着粉红裙子的小女孩与她母亲站在人群后排，她害怕地攥紧了她母亲的手，想看又不敢看，吓得眼泪狂掉不止。
她懵懵懂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终于忍不住了，整个人藏了起来。泪脸捂在了母亲身上，哭得抽噎。
母亲的手温柔地在她肩膀上轻拍，但是神情却是那么冷漠地望着前方。
小女孩低泣地问道：“为什么大人要打人啊。”
小女孩的母亲随意地敷衍道：“大人做的事都有他们的道理。”
说完把小孩往身后推了推，用温热的手遮住了那双尚且纯真的眼。不让她再看。但这却没办法帮小女孩挡住她在人世间第一次直面的严寒。
“大人做的事就一定正确吗？”小女孩的疑问零落满地，得不到任何答案。
大人做的事不一定正确，但总有他们的道理，一些能够自洽的道理。她只需要牢记这点就可以了。
小女孩瑟缩呜咽，实在没有勇气再去看那个打得满身伤痕年轻大哥哥。
他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人，为什么大家看上去都这么恨他，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就在今日白天，他还站在船舷处，温润儒雅地向自己讲解叙说着岸上的事。
他是美好的象征，现在却被视为罪恶的化身，人人得而诛之。
···
产屋敷慎一遗传了家族的紫眸，像肆意生长的紫罗兰，自由浪漫，淡雅如雾。黑发垂落如绸缎般，一袭白袍，简单略现华美精致。身如玉树，任谁看了都感慨公子世无双。
但此时，他被人踩在脚底，成了谁都可以践踏唾弃的丧家之犬。
产屋敷慎一额头上的血沁到眼睛中，视物模糊。眼眶浮红破裂，两颊肿起，嘴角还流着血。风清洁白的衣物上全是污痕，几个脚印残留，在甲板上拖拽时也留下明显的灰痕。
一个带有凶相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把产屋敷慎一往甲板上贯，重重磕在了上面，额头上皮肤蹭破一大块，血流得更多。
“说！你是不是凶手？”男人逼问。
产屋敷慎一目眩不止，勉强撑住地板。他含着血，反手打掉了男子的手，艰难地想要站起来。
但是单腿刚颤巍地立起，就有人再次踢在了产屋敷慎一的腿处。骨头喀哧传来碎响，骨折断裂。产屋敷慎一直直地跪了下去，但是头却没有低下。
他看着这一张张面目模糊的脸，似在分辨，又似在寻找，可却怎么都看不清他们的脸。
盲目的人们看不清真相。
又一巴掌打来，产屋敷慎一的头偏了偏。
手被慎一打得红肿的中年男人，觉得刚才产屋敷慎一拂了自己的面子，怒从心起，替天行道般，站在“正义”的立场上打了产屋敷慎一一巴掌。
还觉得不解恨，他凶横揪着产屋敷慎一的衣领，说道：“你算什么东西，你个杀人犯。”
产屋敷慎一的紫眸比在场所有的灯火都要明亮，甚至比拟天生之星辰，他就这么漫然看着这个男人。
中年男人不敢直视产屋敷慎一的眸光，嫌恶地松了手，放的比谁都快。
但人心才不会因为这而动摇。
产屋敷慎一咬紧牙关，用所有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说道：“人不是我杀的。”清晰可闻，坚定不移。
这话莫说有人信了，就是在场的人听到了都觉得可笑，证据确凿还在这里狡辩。
大大小小的杂物往这边丢过来，包括产屋敷慎一自己的行李也被翻出来，当作垃圾一样抛了过来。
一个白玉瓷杯碎在了产屋敷慎一边上。
“人不是你杀的，还是鬼杀的不成。”一个船员朝这边唾了一口。
他们平日里看见产屋敷慎一不敢说什么，恭恭敬敬。但是若他从高高在上的神坛掉落下来，那就压抑不住心中的恶念，必须上来踩一脚。
产屋敷慎一感受着手边的碎片扎入手心，理智又隐忍地说道：“都是鬼干的。”
那个鬼要跟自己打个赌，没想到所谓的赌注是这般。
人群哄笑，在尸体旁，在这场荒诞的审判中，大笑起来。冷漠的众生相寒了产屋敷慎一的心。
他无力辩驳，在淤泥中做不了清莲，因为有人会折断你，将你踩进污泥中。与其见你清高独世的活着，不如毁了你，让你陷入恶臭不堪中。
产屋敷慎一吐出一口血来，他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被这般欺凌，心火交加，强撑着才没有晕过去。
产屋敷慎一用袖子掩住口鼻，扫寻了一遍，没有找到那个鬼，他坚忍说道：“无惨，我知道你在看，你赢了又怎么样，你赢了我也不会变成你。”
众人看着产屋敷慎一疯了一般自言自语，气氛短暂陷入安静。产屋敷慎一仍然一脸正气，就好像他们是施暴者一样，在场的人中，心虚开始蔓延。
窸窣议论。
“这人会不会疯了？他在跟谁说话？”
“不会吧，反正跟我们无关，我们又没动手打人。”
“对啊，对啊，就算打死了也跟我们无关。”
所有人都恨不得把后果撇地干干净净。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几个打人打的最狠的人身上。这要是还没靠岸，先把人打疯了，他们才要负责任。
中年男人见这么多人盯着自己，心虚不止。还是看着那具背对着他，倒地的尸体时，才又找回了底气。
中年男人像在对围观的人强调，又像在对自己重申，说道：“看到没，这是杀人犯。打他一顿算什么事，这都是他应该的。”
说完，像是强撑场面，这个男人又踹死物一样给产屋敷慎一狠狠来了一脚。
产屋敷慎一摔在了那碎片之中，因为身体已经濒临一个极限，臂肘来不及护住脸，脸径直扑进了白瓷碎片之中。
一大滩血从他脸着地的地板渗出，产屋敷慎一没有任何动静了。
等了一会，恐慌情绪爆发，他们也开始怕了。
中年男子不敢去碰产屋敷慎一了，也不敢把他翻过来去探探还有没有呼吸。
万一人死了……
之前的底气和正义感全部荡然无存。
终于有一个胆大的，走过去碰了一下产屋敷慎一的肩膀，又吓得缩回。产屋敷慎一始终没有反应，反复尝试了几次后，这人把脸先撇到一边，大力地把人翻了过来后，就赶紧蹿着跳开。
产屋敷慎一的正脸露了出来。
前排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海风刺骨，寒从脚起，直接冲击着太阳穴。
胆子小的人已经呕吐起来。
那瓷片生生扎进了产屋敷慎一的眼中，那双澄澈清亮的眸子永远没有了光亮。
盲目的产屋敷慎一，再无法见一眼他想见的爱人。
白瓷碎裂，碎掉的不止这个杯子，还有他整个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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