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低估
黑衣队账房鬼眨眼,这天中午的时候来找宋巧手棺材铺的老板兼木匠宋巧手,说要定做十八具木笼子。宋巧手问:“干什么用场呢?喜欢用什么木材好呢?粗工还是细活呢?”
鬼眨眼说:“不用那么麻烦,什么木材都行,反正是用来装死人的头颅的。”
宋巧手就想起上午的时候,北城门外响起的一阵枪声,王怀忠又杀人了?舞龙党又吃亏了?宋巧手万分恐惧。前段时间,在绵水的木匠界就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城东何木匠因为做了装舞龙党头颅的木笼子,被他父亲知道后,臭骂一顿,还通知族长从家谱上出名。但仍然感觉羞耻难消,竟跳河自杀了。
宋巧手是承受不了这样的骂名的,当天就从绵水消失得无踪无影。两天后,鬼眨眼来取木笼的时候,发现宋巧手棺材铺关张了。宋巧手也不见了人影,急的直扯手指拇。春天气温升的快,不能再等了,王怀忠只得叫人草草把游击队员给埋了。城墙上就再无那令人发怵的木笼子。
王怀忠屡屡剿匪有功,上峰甚为欣慰,发来嘉奖令嘉奖。除原职位不变之外,还任命他为绵水、丽水、枕水三县剿匪督办,总领三县团防团练兵丁。王怀忠的权力又大了不少。这天下午的时候,王怀忠正坐在办公室里享受师爷赖虾米的恭维,徐耀祖这时候给王怀忠打来电话。徐耀祖在电话里说:“王县长,我们水至团防队在场口一直等到太阳偏西,也没见到有人送枪过来啊!县长,是不是我们把日子记错了?”
王怀忠暗笑,说:“啊,啊,你们没记错,至于枪嘛,以后再说吧!”
徐耀祖感到莫名其妙,一仗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啊!徐耀祖说:“县长,还有啊,我们水至今天遭到游击队的攻击了。死了两个人,还丢失了几把枪。可惜了那挺机枪了,都还没用过呢!”
“什么?”王怀忠大怒:“徐耀祖你他妈是不是把枪扛回家给你的家丁用了?还游击队?游击队它有那么大能耐吗?游击队今天上午正被老子收拾着呢!它哪有闲工夫跑你水至去生事?”
徐耀祖很委屈,咋今天跟王县长说话,全都合不上拍子呢?就更加耐心地说:“县长大人啊,我徐耀祖是不会说谎骗你的啊。”
王怀忠咔地挂了电话,心里不爽。“妈的,老子刚高兴一会,你就来给老子添堵。”
不出一年时间,王怀忠竟让绵水的革命力量遭受两次重大打击。这次林左木是下了大决心,决定由罗树生、夏冰,陈学礼等主要人员组成特别行动小队,寻找机会猎杀王怀忠。林左木说:“此奸贼不除,革命还将遭受损失。”
封啸天请原来混成旅的上司廖营长出面,请县长王怀忠在县城绵水大酒店吃饭。王怀忠没来。但王怀忠还是很给廖营长面子的,派师爷赖虾米出席了。封啸天开初还有些失望,但几杯酒下肚,封啸天觉得这个赖虾米有意思,就十分奉承。吃完饭后,塞给赖虾米一根小黄鱼,封啸天说:“还望师爷今后多多帮衬!”
赖虾米收了金条,眼睛笑成一条线:“说,好说。”赖虾米把金条在手里掂了掂,说:“我赖虾米也是袍哥人家,我不白拿你的,先给封连长你透露个情绪,就是王怀忠县长对你们水至不满意!”
封啸天说:“请问师爷,如何就不满意了?”
赖虾米说:“哼,你们那个徐乡长没本事!”
赖虾米摇摇晃晃进了院门,封啸天开始浮想联翩……
王怀忠不出席混成旅廖营长的酒席,不是王怀忠这人面子大,也不是他们之间关系不好。而是王怀忠这人从来就不去外面馆子吃饭。“柳溪小酒馆”除外。据说,“柳溪小酒馆”的老板,是江湖名唤“任六指”任老板,早几年在丽水警察局当过副局长。也有的说,“任六指”佐罗手枪玩的好,手抓六发子弹,一次性上好,到拨动子弹仓,不会超过三秒钟。五个指头倒像六根指头一样好用,故称“任六指”。并非他真有六根手指头。也有人说,“任六指”早有盛名,是王怀忠的师兄。甚至有人说“任六指”就是王怀忠的教官师傅,因看好王怀忠,特地在绵水开小酒馆。一则是此人爱酒,而绵水有好酒。二则可以随时提点王怀忠。
江湖传闻,未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王怀忠每隔几天就会带着豁牙与烂耳朵两个保镖去“柳溪小酒馆”坐一坐,这却是真的。据说,王怀忠喝酒只喝两杯,一杯敬“任六指”,一杯敬自己。酒桌上,也只有他们俩个。至少在绵水,除了“任六指”,至今没有人跟王怀忠一起喝过酒。
这天傍晚的时候,有人看见王怀忠的黑壳壳汽车又停在“柳溪小酒馆”外面。王怀忠这次不止带了豁牙和烂耳朵,在“柳溪小酒馆”的周围,都布置有黑衣队站岗。说不定还有暗探。整个绵水的北关梧桐街,顿时肃然起来。
在“柳溪小酒馆”一间雅致的房间里,王怀忠与“任六指”对坐。“任六指”说:“祝贺老弟,前几日大捷,定然又获得嘉奖了。”王怀忠轻微点下头,却并不怎么兴奋。“任六指”就说:“看来怀忠老弟有心事?”
王怀忠说:“我这次手抖了,我竟然害怕了?师兄啊,不怕你笑话,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过啊!”
“任六指”独自喝口酒,没有直接回答,他岔开话头说:“军统那边又给你涨升军衔了吧?我猜该是个上校了?下一步将星闪耀的时候,可不要忘了任某相伴一程啊!”
王怀忠喝口酒,说:“什么都瞒不过师兄啊!”
“任六指”端起杯子与王怀忠碰了一下,邹着眉头说:“你这样不停的杀杀杀,何时是个头啊!我最近没事时读了些经文,悟出个道理,杀人者,终被杀。”“任六指”自己干了一杯,说:“我首先声明,政治的事,我不参加,我不评论,我也不懂。但我觉得,做事不做满,留些余地,终归还是好的……”
王怀忠打断“任六指”的话,冷笑道:“师兄,你觉得我现在还回得去吗?”王怀忠指指黑乎乎的窗外,说:“不瞒师兄你,我今天出门时,突然感到不安。我为了和你喝这场酒,我调了一个小队的黑衣队来警戒。我感觉得到共产党恨不得吃了我的肉,喝了我的血。”
王怀忠一惯预感准确,这在绵水是出了名的,人说他能掐会算。所以“任六指”说:“老弟你预感一惯准确,还是小心为妙。但我还是那句话,能不杀就不杀,能少杀就不多杀。杀伐这种事,非吉祥之事,终难有好结果。”“任六指”缓缓,又说:“要不给上峰去说说?调离个地方,重新低调开始。”
王怀忠苦笑,说:“不用了,调哪里,还不都是刽子手的命?但师兄你那句话还是说得对!”
“任六指”说:“哪句话?”
王怀忠说:“杀人者,终被杀。我杀他们,我是杀人者。他们杀我,他们也是杀人者,所以我们都会死嘿嘿嘿嘿……”
王怀忠干了一杯,说:“多杀少杀这事我也想过,身不由己啊!”
水井巷杂货摊冯学海赶到滚子坡廖家巷19号的时候,光线昏暗的屋里坐着三个人,都不认识。老梁关好门过来,指着戴帽子的罗树生介绍道:“这位是上级派来的一号同志。”然后又把夏冰、陈排长等一一介绍,说这是二号同志和三号同志。最后,老梁同志指着冯学海说:“他是我们绵水地下党的老情报员了。从红军长征那年开始,就在绵水从事革命情报工作。红二十六军第一路司令张司令曾说他是一只革命的蜂儿,无孔不入。”冯学海站起来连连摆手,显得很不自在。罗树生早年一直在绵水、丽水、枕水三县搞情报工作,曾听说过一个叫“蜜蜂”的同志,难道是他?也不便问询。
罗树生介绍了这次任务,目标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寻机猎杀王怀忠,为死难的战友们报仇。罗树生说:“初步决定就在柳溪小酒馆动手。”
冯学海早几年就开始给“柳溪小酒馆”送食材,与老板“任六指”还很熟识,他也知道王怀忠每隔几天就会去“柳溪小酒馆”坐一坐,但是若要想在那里动手,根本不可能。“任六指”不是简单之辈,这人早年就在军统干过,说不定现在仍然为军统服务。开酒馆也许只是个幌子。
冯学海叹口气,说:“同志们,就我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要想在柳溪小酒馆动手,可能性非常小。”
罗树生说:“为什么呢?”
冯学海说:“要明白,王怀忠根本不是一般的警察局长,他还是军统的站长。并且他现在还能调动整个三水除正规军之外的一切武装力量。黑衣队里就有不少军统的各方面人才,在他们鼻子底下从事暗杀本来很难,更何况是柳溪小酒馆?我怀疑那是军统的一个秘密工作站。”
罗树生感到忧虑,说:“没想到情况这么复杂?”
夏冰急道:“难道上级的命令就不执行了?”
冯学海说:“不是不执行,只是现在还缺乏执行的条件和机会。”冯学海补充道:“还有一点,游击队为什么两次任务失败?都说是王怀忠预感准,能掐会算,其实不是,王怀忠有非常宽广的情报网络,他手下的特务个个都是专门培训过的啊!无时无刻都在运转。”
夏冰还想说什么,被罗树生拦住了。罗树生说:“要摸清楚王怀忠的每一个生活细节,只要是人,他都会有破绽。”冯学海和老梁都点头。冯学海出门之前,又说:“一号同志,据我们的同志报告,昨天晚上,王怀忠又去柳溪小酒馆了,但这次不仅带了两个保镖,还有一个小队的黑衣队在周围警戒。这说明什么?王怀忠闻出味道了。同志们一定要多加小心。”
老梁同志也说:“王怀忠这人贼得很,很少在外走动。”
罗树生陷入深思,我们的两次失败看来不是偶然的,是我们低估了这个对手了。尽管此时满身是劲,满腔的仇恨和怒火,却找不到发泄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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