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少爷

黑暗之中突然冲出一匹马！什么情况？难道舞龙手要杀回马枪？两个黑衣队立即拉枪栓，对城楼下的骑马者喝道：“大黑天的，县城宵禁，城门已关，你来干什么？再不滾，老子们就开枪了？”

        骑在马背上的孙用富勒着马，高声答道：“两位兵爷，小的有急事，麻烦通禀混成旅一团三营的封啸天封连长。我家老爷出事了。”

        混成旅一团三营驻扎在唐家烧坊旁边的关帝庙里，倒是不远。而且这两个黑衣队也的确听说过封啸天这个人。看来下面的骑马者不是舞龙手，就收了枪。黑衣队说：“我们在岗上，不方便离开。等会有巡逻的过来，我叫他们帮忙叫。”

        黑衣队还算客气，孙用富抱拳答谢：“谢谢两位兵爷，有劳！”孙用富想，也只有这样了。就从马上下来，站在马肚子下面躲避呼呼刮着的寒风。

        孙用富一边搓手，一边望天。天空倒是有几颗冷星，但黑云仍然翻卷。一会儿开始落小雨了，孙用富仰头观雨势，突然看见城门两边的城墙上，挂着几个木笼子，在并不太亮的星光投射下，显出更深沉的几团混黑。他知道那是什么，就有几分发怵。不一会儿，就有人在城楼上吼：“黑天黑地的，有事情就不能明天来说吗？哪个狗东西这么不懂事？”

        孙用富就在城楼下嚎声大哭。城楼之上那个人就不耐烦，大声喊道：“行了行了，有事就快他妈说哈。没事就赶紧滚回去。老子还去打牌呢！”

        孙用富才说：“少爷！少爷啊！不好了。老爷失踪了！老爷和大太太都失踪了！”

        咹！是被绑票了？还是被杀人越货了？封啸天大声喊：“你说清楚，是被杀了还是被绑票了？”

        孙用富说：“不清楚，就是不见人影子了。今天中午还在的，晚上叫吃饭就……”

        封啸天说：“是不是叫那些舞龙手给祸害了？”

        孙用富想了想，说：“也不至于啊，那些舞龙的乱党也没来我们家呀！倒是听说他们抢了徐财主家……”

        封啸天大声说：“你就在下面给老子等着，我去跟长官请个假，马上就跟你一起回去。”封啸天下城楼时，给那两个黑衣队岗哨一人一块大洋，说：“兄弟们拿去吃酒。”

        那两个黑衣队就更加恭顺，说：“谢谢封连长！”

        大约半个时辰，北城门突然打开，从城里突然飙出三、四骑。领头的经过孙用富身边时，说一声：“跟上！”几匹马就疾驰入黑夜，只听得滴滴答答的马蹄声，如急切的鼓点，一路往水至方向响彻而去……

        刚走到大白果树，离封家庄园还有一箭之地时，就看到灯笼火把晃荡，人影绰绰，依稀听得见人声：“封老爷，你在哪里？”“大太太，你在哪里？”

        “这是在喊魂，还是喊冤？”封啸天甚为不满。直奔庄园而去。在庄园大门口，除了两个持枪的家丁外，还站着一个女人。女人拿块丝巾不停的揩眼睛，显得有些悲伤。封啸天当然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封啸天是不大回家的，上次他回家还是去年。那时候，他那个喜欢唱戏、听戏的爹，刚刚喜气洋洋地娶了一房新夫人，就是水至场“得月楼”那个唱戏的赵红云、人称“红香玉”的便是。现在这个女人俨然家主，站在门口指挥着家丁、长工、仆妇、丫鬟在庄子外打起火把的瞎喊乱找。封啸天觉得，这不是找人，倒像是做戏给人看。封啸天不大想跟赵红云说话，转身对孙用富说：“把人都叫回来，该干啥还干啥。这么黑的天，去哪里找？等明天再说吧。”

        赵红云哼一声：“那老爷太太就不找了？”

        封啸天说：“他们是我爹，我娘，能不找吗？”

        封啸天故意把“我”字说得很重。说完后，扬长而去，竟然没有主动跟她说一句话。哼，我是封家二夫人，我也是家主。赵红云气得不行。封啸天叫孙用富去弄些酒食来。孙用富去后，封啸天带着大手、唐刀子、李得发在庄园里勘察起来。大手、唐刀子、李得发都是封啸天在混成旅一团三营里的把兄弟。大手在部队上是机枪手，以手劲大著名，故称大手；唐刀子是封啸天的勤务兵，爱玩飞刀，十步之内没有失手的；李得发是个班长，心狠手辣，在混成旅只听封啸天的，谁的话都不好使。封啸天带他三个把兄弟在封家庄园里走了一圈后，封啸天问：“兄弟们，看出什么没有？”

        大手说：“都很正常啊，没有半点江湖人士的痕迹。不像是外面的人干的。”

        封啸天说：“何以见得？”

        李得发接过话头，说：“连长，你看，如果是江湖人士，他要么翻墙，要么挖洞。进得来，那么出去呢？如果不走大门，他不还是得翻墙、挖洞吗？这看不出半点迹象呀。”

        唐刀子拿把飞刀在手上耍，说：“即便是燕子李三来了，要神不知鬼不觉把老爷太太弄出去，也得弄出大动静。”

        封啸天说：“那么你们的初步结论呢？”

        李得发笑笑，说：“要么是庄园里的人干的，要么老爷太太还在庄园里。”

        封啸天点头：“我也是这么个意思。走，我们去吃点东西……”然后封啸天和三个把兄弟的头蓬在一起，叽叽咕咕说着什么……

        封家庄园的结构，总体上来说，是个回字形。高高的围墙围了大约十来亩地的样子，一进庄园大门，是一片空地，栽着几圃花卉，种了些平时要吃用的蔬菜，比如葱蒜辣椒，茄子豇豆，萝卜白菜等等，由长工米长工负责。米长工平时也就住在菜地花圃旁边的小屋子里。小时候，封啸天藏猫猫，还在米长工的屋子里躲藏过呢。再往里走，就是庄园的核心部分，一个四合院。这里又有一道门，平时晚上这道门只上锁，不留岗哨。然后是东西两厢房子共十多间房子，老爷和大太太一直住东厢。两个小姐在出嫁之前都住西厢。照壁前面有个鱼池，照壁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子，之前是封啸天的住处。封财主娶了赵红云以后，大太太就搬那里住了。

        而在这个四合院后面是一个大树林子，好像什么树都有，其实主要还是松树、柏树、和槐树。封啸天在树林子里抓过鸟，逮到过獾猪，掏过狐狸洞……那里有封啸天不羁的心和童年。

        大约子时，赵红云果然偷偷溜出小院，去了屋子后面的大树林。初春的天气，夜晚的露水结了冰，赵红云走在上面差点没摔倒。自己吃这样的苦，都怪那个不争气的师兄洪七。但凡他勇武果决一点，今次老娘也不会如此。大树林漆黑一片，风刮的轻，但仍然一阵阵过来，一阵阵过去，像波涛拍岸一样……有鸟在树顶咕咕有声，像人喃喃梦语。突然从一棵大松树后面窜出一个男人，一把将赵红云抱在怀里。那个男人咋就像是管家吴富才呢？唐刀子想扑过去抓个现行，被封啸天制止了。

        封啸天悄悄说：“你现在把他们俩抓了，也最多说明他们俩偷情，不能证明他们绑架了我爹娘。”唐刀子觉得有连长说得对。

        封啸天说：“还记得鬼堡子那一仗吗？多亏你小子躺在人家床底下偷听到有用的情报，我们连才转危为安。”

        唐刀子说：“连长，我明白了，我这就过去。”

        幸好那棵树后面有块大石头。唐刀子爬过去，躲在石头后面，听见那个女人和男人在争吵。女人说：“你没看出来啊，封家这位少爷，不是省油的灯。”

        男人却只想占便宜，手被打了后才说：“省不省油，又能咋的？封家的秘密他能比我知道的多？封老爷那年买炭厂，我是亲眼所见，一大箱子金条，至少也有几百根。我的天，他家咋能有这么多的钱啊？”

        女人说：“没用的东西，你看你贪婪的那样？我不是叫你问出秘密后再弄死他们吗？现在倒好，骑虎难下，走了又不心甘，不走吧又无从下手。唉，你到底能不能找到？”

        男人忙发誓，说：“能找到，肯定能找到。明天你就说要把东厢重新装修一下，我才好大明其道地找，嘿嘿嘿！”然后是……

        唐刀子爬回来的之后，把他听到的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封啸天，他以为封啸天会马上冲过去宰了那两个货色。但是，封啸天却只哼了一声，说：“果然如此。”唐刀子便感觉到，封啸天才是真的可怕。

        封啸天正和三个把兄弟吃早饭，顺便交换了昨天晚上侦查的情况，结果完全符合最初的分析。就是二夫人赵红云伙同管家吴富才两人为蒙财而害命。突然，守在庄园门口的家丁急急跑过来，说：“少爷，王老汉在门口大哭，说找到老爷大太太了。”封啸天等立即丢下筷子，往大门跑去。封啸天说：“王老汉，到底咋回事？”

        王老汉说：“封少爷，你快跟我去看吧，封老爷和大太太都被淹死在水塘里了啊。”

        王老汉租的是一坡旱地，但坡下不远处有一个水塘。只要不是极端天气，那水塘从来没有干涸过。是王老汉家的救命水塘。如今里面死了人，坏了风水，以后这水塘还不知会怎么样呢？没有了水塘，这日子还咋过？王老汉哭的是真伤心！

        但封啸天会错意了，以为王老汉在哭他爹娘，当场对孙用富说：“用富，减免王老汉两年租子！”

        看着从水塘里捞起的父母尸体，封啸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其心里却在设计一个巨大的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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