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裴衣敷衍地“嗯”了一声，又转头问了她一句奇怪的问题：“陈语欣呢？”

        “今天许江比赛怎么都没看到她？真奇怪啊。”

        “这个我倒是真不知道欸……”陶言低头思忖了一番，“不过你突然提她干什么？”

        “也没什么。”

        “你是不是被许江刺激到了啊？”陶言走上前，有些担心地将手覆上裴衣的额头，“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好不对，整个感觉都在灵魂出窍一样，他跟你说了些什么吗？”

        裴衣叹了一口气：“说不清楚。”她又说，“我想一个人缓缓。我没事。”

        他们确实给了她良好的缓冲时间——

        裴衣借状直接跟老班请了下午假，提前从校门溜走。

        她的脸色发白，额冒冷汗，模样看上去确实像生病那么回事。老班有些担忧地叮嘱了她几番，让她回去好生休息。

        她不咸不淡地吭声，拿着病假条拎起书包大剌剌地从校门走出。

        深秋十月，街道上弥漫着冷气分子的调调。也许是过了正午，太阳不似那般不偏不倚地挂在颅顶，而是掩去了半边身影，偶尔从云层中间透露出来的几抹微不足道的阳光，也像是在欲盖弥彰地掩饰着什么。

        令人难堪的画面像幻灯片般一帧又一帧不间断不停歇地在她眼前播放，她闭了闭眼，朝手心哈了一口气，终于抬头审视。

        这是五脏六腑又回来的感觉——她终于找到了定位，目不转睛、语气平淡地开口：“你怎么也出来了？”

        许江松松垮垮地拎着书包带子，斜靠在白桦树干上。他的姿态放松，神色从容，浅薄的瞳孔倒影出裴衣的影子，纤长的睫毛略微扇动，而后又静静垂下。

        他是真的很像小王子吧，不管是从哪一方面看来，那流露出来的不显张扬，却又令人不得不俯首的奇异气息，都令裴衣无比的臣服。

        就像此刻，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望向她。明明刚刚还说了那样令人误解的惊世骇言，可他现在却风轻云淡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又或者说是一种笃定，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他建立起这道刀剑不催的高墙，生生地隔断与外界所有的感情联络。

        裴衣只好上前。

        她扬起头来，直视着他，有些无奈，又或者是说她实在找不到言语——她在原地犹豫踌躇了翻，终了，有些揣揣不安地开口，以这样示弱的态度：“你再不说话我就走了。”

        她在他毫无逃避的目光下静默了三秒。

        然后有些迟疑地转身。

        但那只手还是拉住了她的手腕。

        事情发展到现在，她很难在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再次塑造起外壳，简单来说，也就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假装了，假装乖巧甜美，假装善解人意，假装活泼灵动，假装充满元气。

        裴衣是在疑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觉得很怪异，这种感觉后知后觉地从她心尖聚起，又像浑浊音般在她身体散开。

        好在许江终于开口了，他像是不解地皱了一下眉头，继而漫不经心地开口：“你怎么跑了。”

        “那种场景……”她不想再回忆，说得很慢，呐呐半天，“那种场景，要我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但他却不轻易放过她：“这不是你一直所想的？”

        ……她就知道他会这样说。这回她彻底失败，缴械投降，但深入骨髓的表演者的血液还是为她建立起短暂的面具，她如获新生，纵使表情有些怪异，但又很快被她调整回来。

        裴衣深吸了一口气，她要组织语言，所以故意说得很慢，她的表情有一些松动，眉毛轻轻蹙着，模样看起来可怜透顶。

        于是她慢慢地垂下睫毛：“你要我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明明这段时间一直不理我的人是你，你也知道外面是怎样流传你和陈语欣的那些消息，你知道我会在意的吧……”

        裴衣的嘴巴不自觉地嘟起，她用手揉了揉眼角，又滑至下颚抓了抓脸颊：“我该怎么样？对你的施舍表现出极大的惊喜？是你和她小资生活的调情调调？我知道我没资格吃醋，你也没义务向我解释你和她之间的三两事，但我还是会难过的啊。”

        这几周的委屈像是入水的落叶一般在她心上荡漾开来，她越想越委屈，越说越难过，眼泪珠子不自觉地落跑出来，豆大似的往下砸。

        于是她说不下去了，只好用手蒙住脸，偶尔从指缝间偷跑出几句沉闷的低语，都夹杂着无比失落的情绪。

        在她的模糊不清地视野中看不见许江的表情。她只感觉她的手心里被攥去了几张餐巾纸，接着，他不紧不慢的话语从她头顶降落，明明语调平平，却带着一种安稳的气息，令她逐渐稳定下来。

        “陈语欣的和我爷爷认识。”他说的很直白，“陈语欣”后面接着的是他“爷爷”，裴衣立马听懂了他这句话的含义，接下来的语句和她猜想得也不出一二。

        许江说：“过几天是陈家祖母陈世媛的八十大寿，这几天和她走的近大部分原因就是这个，我要送他祖母寿礼，但这代表的不止我一个人的名义。”他好像不愿多说，语气间夹杂着一丝烦躁，“大寿一过我就和她没有联络了。这几天没有怎么理你也是因为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太忙了，这也不方便解释。”

        虽无道理，但言之凿凿，裴衣只好停止住哭泣。

        她再次用手背擦了擦眼角，语音嗔闷，低声抽泣：“其实就是不够上心而已吧……算了，也没关系，谁让是我更喜欢你多一点呢。”

        见他没有搭腔的意味，她又抽泣了一声，泛红的眼尾微微往下垂，一双氤氲的眼眸半眨不眨地瞅着他，可怜兮兮道：“刚刚操场你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这才意犹未尽地哼笑了一声，视线慢慢悠悠地落在她身上，冷清开口：“这不是你的愿望？”

        “啊——？”她愣愣地抬起头，半晌，慢慢悠悠地眨眨湿漉漉的双眼，心知肚明地装傻。

        他深沉地望了她一眼，又淡淡地撇过头：“算了。”

        “哎——”她这才露出一丝丝小马脚，急急忙忙地拉住他，语重心长道：“怎么能算了呀，这怎么能算了呀，你都把我便宜给占光了，这怎么能算了呀。”

        矜贵的小王子这才将视线重新落到她身上，他慢条斯理地扯了扯领口，不紧不慢地说：“不是你想算了的吗？”

        裴衣有些气急败坏地摸了摸鼻子。紧接着，她自作主张，像小猫似地靠近了些，再欲盖弥彰地用指尖拉了拉他的袖口，低声撒娇：“那你都冷落我这么久了……都不允许我发点小脾气嘛，哪有这样的人呀。”

        她又抬头，眨了眨好看的双眼：“所以，陈语欣跟你，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好像翻了一个白眼：“爱信不信。”

        她又可怜巴巴地用指尖晃了晃他的袖口：“我信你呀，我当然信你嘛，你不要对我这么凶嘛。”

        纵使他们站在校门侧边的小路上，依旧不时有两两三三的学生路过，此刻的气氛暧昧至极，但裴衣总觉得她的后背已被众多视线戳到千疮百孔。她忍受了半天，终于顶不住了，于是转悠了一下眼珠，小小声说：“我们别站在这里啦，你应该也请了假吧？不对……反正你也擅长逃课。”她又摸了摸鼻子，“走吧，我请你吃甜品，希望我的小王子可以原谅原谅我这个不讨人喜欢的落寞小女仆啦。”

        但市二中附近有什么甜品，她基本是不太知道的，不过她也不是很想在这附近，太容易被其他人抓包。

        当然还有其他的小心思——走得远点儿，相处的时间也更多嘛。这会儿的天气不算热也不算凉，还蛮适合散步。更何况，走在秋日橘黄色暖灯下，层叠交错纷杂的树枝会注视着这一对年轻的，充满小野兽的、各怀鬼胎的男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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