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古都传捷报
公元417年,东晋义熙十三年,后秦永和二年。刘裕灭(后)秦国,姚泓投降。
至此,与晋帝国失陷相隔百年的长安城,终于迎来了光复时刻。
随着姚泓的归降和晋军的入城,长安城不再戒备森严。躲入家中的百姓开始走出家门欢迎晋军入城,此前王修在关中之地大肆宣传“戎狄皆兽心”的言论起到了作用,这也为晋军收复长安打下了坚实的民意基础。长安城周边的汉民听闻晋军灭秦,无不喜庆。
刘裕治军严明,士兵进城后都各自安分守己,没有不法之举。而整个北府军自刘牢之死后,几乎全部掌控在刘裕手上。军队的每个士兵对于他们的这位统帅大将军,都是无比敬畏的。
毕竟,当一个人能够以一敌千时,足矣堵住大部分人的嘴。
收复长安的消息,很快传至建康城,整个江淮百姓虽早已有所预料,但真听到这件事时,有部分年迈的老人们甚至还是难以置信。沦陷胡人手中近百年的华夏都城,对于幼年边便随着父辈祖辈一起南渡至江淮的人们来说,他们都把光复长安当做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却没有想到,这个梦在义熙十三年深秋时的一天,真的实现了。
……
秦淮河边,歌舞升平,建康城内不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在一起共同庆祝着北方的捷报。
建康,尚书省。
刘穆之正拿着手中刚从长安城快马加鞭送来的捷报翻看着,除去收复长安这一消息之外,里面还记录着刘裕自收复洛阳再到潼关,后直取长安灭亡秦国这一年间的全部行军过程和发生的大小战役。刘穆之仔细翻阅着,直至翻到最后一页,合上信笺便会心一笑。
“刘寄奴啊刘寄奴,真乃军事奇才也。”
刘穆之自言自语道。随后将读完的信笺放置在桌边的大小奏折旁,正当拿起另一封信备阅时,门外传来了一位年轻人的声音。
“太尉府,刘义符求见!”
“进来吧。”刘穆之听罢,随即道。
房门推开,来者是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其面容竟与刘义隆有六分相似。他正是刘义隆的大哥、刘裕的长子,刘义符。
自去年决定北伐秦国之日起,刘裕便将刘义符留在了建康城内的太尉府,日常协助他府中亲信处理一些简单的政事和军事要务。作为刘裕的长子,刘义符无疑是十分受父亲重视的,仅从留守太尉府这一点来看,足矣说明了,是想把他当做接班人来培养。
“穆之叔,近来可好”
刘义符进入房间,先是行至刘穆之身前做了礼貌的问候,随后又躬身行了一个晚辈礼。俨然一副知书达礼的公子形象。
正当刘穆之想夸赞刘义符礼仪之道有所长进时,后者却顺手拿起桌面上刘穆之方才正想打开的第二封信。
刘穆之伸手去拿,却被刘义符一个扭身轻松躲开了。
“你这混小子!赶快还给我,快!”
刘穆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书桌旁的台阶上,随即站稳脚跟后怒气冲冲地向刘义符骂到。
“哈哈哈哈,穆之叔你可小心点,别摔倒了,哈哈哈。”谁料刘义符压根没在意,反而仍是一副搞怪模样,并嘲笑着刘穆之。
“那是你爹的亲笔书信!你要是弄坏了,哼哼!”只听到“爹”字,刘义符瞬间就老实了,将信放回了书桌原位。
“切,还给你。谁要看他写的那几个破大字。”
刘裕寒门出身,最让世人诟病的便是他的笔墨能力,刘义符向来也知晓,他这位驰骋疆场的英雄父亲虽具一番令江南无数才子都艳羡的文韬武略,但提到写字,那便是一言难尽了。
“那你可知,在你眼里写几个破大字的人,可是能统军数十万,战不不胜,威震北方褚国的大英雄。”
刘穆之随之打趣道,只是他没说,刘裕不仅威震了北方,甚至在这江南朝堂也是一手遮天的存在。但防朝中有耳,所以即使在这建康城中的尚书省,刘穆之仍然保持着行事谨慎的态度。
“爹收复长安的消息我知道了啊,不过,也没啥稀奇的,那什么蜀国啊,燕国啥的,他都不知道灭了多少个了。”
刘义符缓慢走到正堂后,慵懒地躺在太师椅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呀,还得亏你是刘裕的儿子。”
刘穆之被刘义符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竟是一时给逗笑了。但仔细思来,晋人南渡至今,浩浩荡荡的一百年中,能在短短十几年中覆灭四个政权的英雄人物又有几何即使放置千年前的东周乱世相比,刘裕的此番成就,也亦是光彩夺目的。
……
永始二年,灭桓玄。
义熙五年,灭燕。
义熙九年,灭蜀。
义熙十三年,灭秦。
收复了千里之广的中原故地,达成了自淝水以后最为绚烂的战果,十几年间,也让原本南迁至此的中原人再次燃起了收复河山的希望。
刘裕给了这个风烛残年的晋帝国即将逝去前的一副大补药,给了他最后一丝回光返照的机会。
但同时,这副补药也会有后遗症。
刘穆之想到这里,心中开始酝酿着,转而望向窗外,斜阳一片之下,照的砖瓦火红如血,那里是司马家的皇宫。
……
青州,琅琊。
王府中,司马德文静坐在庭院,石桌上,是刘裕收复长安的捷报。
“长安归复,倒是成了先帝意愿。”
司马德文的对面,褚灵媛缓缓道。作为琅琊王妃,又出自书香门第,她自然明白自己的夫君在想什么。
“刘裕复了中原,长安、洛阳二皆由其掌控,手里还有北府军,他若是……”
司马德文说道一半,却又停住。褚灵媛看着他,久久没有作声。半晌,方才轻声道:
“夫君是怕他就地占领长安后,起兵南下直捣建康”
“占据长安应是他的下一步棋。但直扑江都,亦不可能。”司马德文看向自己的结发妻子,随后又道:
“以刘裕之性,暂不会如此。别忘了,他儿子还在建康。而大哥手里,也还有数千的禁卫军。”
“夫君下一步,要作何打算”褚灵媛贴近司马德文身旁,轻声道。
“刘裕刚占长安,这块宝地,以他的军事和战略眼光,绝不会轻易松手。必然会苦心经营一段时日。而建康这边……”
司马德文说到这里,心里似乎已经有了打算。
……
“你是说,刘穆之”
良久,褚灵媛站起身,与司马德文相互一视,显然,夫妻二人心有灵犀。
“现刘裕所处之处,明暗交接,刘穆之正是他的点灯人。而我们,正是在这一片暗处,如今的他紧盯着长安,又如何能分出心来顾上自己的老巢呢”
司马德文一番话刚出,褚灵媛便瞬间明了了一切。
“来人。”
司马德文随即一声令下,房顶角落处瞬间出现一人,两次呼吸功夫,便近了他身前。
“此信,寄予荆州。”
说罢,那人拿完信件又是一跃,瞬间消失在了苑墙后。
……
彭城,扬州刺史府邸。
“距离上次破潼关,不过二十来日,没想到如此之快,爹便能收复长安。”
刘义康放下手中书信,感慨道。
而此时,刘义隆看着手中的书卷,目光所至之处,是太史公孝景本纪第三卷,正记载着周亚夫平定汉七国之乱的内容。
刘义隆合上竹简。
“义康,你可知道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
“自然知晓,只是这飞鸟未尽,良弓何敢见藏啊。”刘义康的目光中略显一丝冷意,他显然明白三哥的话。
“鸟虽未尽,但弓弦之处,却不敢保证无人做手脚。”
刘义隆意味深长地看向刘义康,随后又道:
“大哥虽处建康城内,但以他之才,难以为爹分忧解难。后方之事,全依仗穆之叔一人,我正为此事忧虑。”
刘义康听罢,稍许思索随即道:
“三哥的意思,莫非是想派遣一人为尚书省和太尉府分忧”
刘义隆看着刘义康的眼神,双方相互对视。良久,刘义隆会心一笑。
刘义康先是一愣,随后又像立刻恍然大悟。
“三哥,你是说,我”
作为刘裕的儿子,但身具才学之人,唯有三子与四子,刘义康自小,多与三哥一同读书学习,自然也学会了一番文韬武略。而刘义隆,向来也看中他这个弟弟。
“彭城距建康,如有快马,也不过一日便可抵达。”
刘义隆说罢,随手示意了一下管家。约莫一柱香时间,府邸门前便停来了一辆马车。
“三哥,原来你,早都准备好了。”刘义康一笑,自己这位三哥,在询问自己之前就有了这番打算。
“拿着这封书信,记得到了尚书省见了穆之叔再交付与他手中。切勿先去太尉府见大哥,此事不可儿戏。”
刘义隆将准备好的书信交给刘义康,随即认真叮嘱道。
刘义康拿过书信重重点了点头,走到府前上了马车。马夫挥鞭,借着月色,便很快消失在了夜中。
刘义隆看着远去的马车,心中想着自己所规划的部署和父亲目前的处境,缓步移回房间,再次拿起之前的竹简。
“爹,你定不会做周亚夫。”
刘义隆心中默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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