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便当

“叮叮叮~”
随着熟悉的下课铃再次响彻学校，那使得整个教学楼的气氛都变得更加轻松的铃声穿透了此刻费舍尔耳朵上佩戴的耳机，从而使得里面播放的课文声变得模糊起来，
“Inspired  by  the  eponymous  1989  novel...”
灵感来自于1989年的同名小说...
“If  you  have  more  than  one  girlfriend，  you'll  probably  die.”
如果你拥有多于一个女朋友，你可能会...
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声音，费舍尔眨了眨眼，忽而愣愣地看向了手中的课本，这才看清上方的文字只是同学之间在询问是否恋爱的话题。
而磁带之中的录音也不过是复刻了这句话而已，先前听见的只不过是幻听而已...
费舍尔的眉头抖了抖，不自觉地将旁边花费了一早上背完的英语词典给阖上，桌面上还有茉莉先前的英语试卷。
上面用红笔写着：69/100。
嗯...感觉比自己这个初学者还要严重。
看向了自己办公桌的隔壁，那里并没有坐人，只是在办公桌旁挂着名牌，
“外聘英文教师，赫莱尔。”
都怪这个女人，在社团教室弄的那一出，让费舍尔回来时都还心有余悸。
还好回来之后茉莉似乎因为课程的缘故便没再离开过教室来找自己，可对应的，赫莱尔这个罪魁祸首也没有回来过办公室，不知道去哪里去了。
“......”
就在费舍尔眯着眼睛看着那办公室名牌上那天使面容的女性笑颜如花的证件照时，费舍尔的耳旁，一抹温热的呼吸忽而拍打在了费舍尔的耳垂上，如触电一样传来了丝丝的痒意。
他连忙扭头看去，便忽而看见不知何时，穿着校服的茉莉正抱着一个小布包，满脸好奇地看着费舍尔。
“茉莉？”
费舍尔微微一愣，将略微靠近旁边赫莱尔办公桌的身体收回了一点，而在看到费舍尔这一惊一乍的模样后，表情也不由得有一些狐疑起来。
但出乎费舍尔意料的是，她并没有直接开口询问些什么，反而举了举怀中抱着的那个小布包，鼓了鼓腮帮子对费舍尔说道，
“mo...先前不是和费舍尔老师说好的，午休的时候一起去天台吃便当的...我都在上面等了费舍尔老师好久了都没看到你...”
“......”
费舍尔瞥了一眼她怀中抱着的小盒子，大概猜到了那是午餐一类的东西，至于异世界的名词他也不是很清楚。
他歉意一笑，对茉莉说道，
“抱歉，茉莉，刚刚在备课所以忘了...”
“这样啊...”
茉莉释然地看向了他桌面上的英语教材，也没过多计较，便伸手拉住了费舍尔的袖子将他拉了起来，朝着办公室外面走去，
“不过吃饭可是很重要的，可不能随便因为工作就不好好吃饭呢...对吧，费舍尔老师？”
看着在生活作息上如自己老师一样训诫自己的茉莉，费舍尔哑然一笑，便也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子来，跟着她朝外面走去。
此刻正是才下课的午休时间，不少同学都在教室之中打开了从家中带来的食物，在楼下买了一点饮料零嘴之后便坐在位置上与同伴们围在一起，一边交流着一边享用午餐。
看着那些成群结队的同龄人，费舍尔的脑海中却忽而想起了当时唐泽明日香说的话。
她说，她在学校的朋友很少。
被茉莉牵着袖子的费舍尔看向了她的背影，那一头黑色长发铺就的青春的美好，使得茉莉和当年的唐泽明日香的形象一点点重合，使得那种遗憾同样落在了她的身上。
“茉莉...在班上你有什么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吗？”
听到了身后费舍尔忽而开口的询问，茉莉点了点自己的下巴，边走边说道，
“当然有啊，像是伊莎贝尔和米莉卡就是我的好朋友啊...只不过她们是交换生呢，这个学期回去上学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们了...”
“......”
哪怕没有被污染吞噬的印象也会出现在梦境里面吗？
而且是这种变化为合理的方式...
对这个梦境运作的理解更上一层楼的同时，茉莉也带着费舍尔来到了顶楼的位置，通向天台的阶梯被一扇紧锁的铁门隔绝着，然而茉莉却十分熟稔地口袋中拔出了钥匙，打开了门扉，也打开了通向了天台的空间。
再顺着这样的楼梯走一圈，再推开一扇没有上锁的木门，没有围栏的天台便显露而出了。
因为没有围栏，所以才在下面的铁门处上了锁。
人总是畏高又崇高，因为站得高看得远，而气体上浮循环之间，上方也是最先更新气象的，因而这里的空气清新，风景良好。
从七层的高度向外眺望，冬日方才下过雨的气氛笼罩了远处朦胧的高大都市，只不过从那都市的方向却没有传来沸腾的人声，只是让费舍尔觉得寂静，传来了一股不属于文明的宁静。

“费舍尔老师，快来吃饭啦。”
转过头去，茉莉已经在楼梯旁边建筑屋檐下的干燥处用那包裹便当的超大布包铺在了地面上，就如同野餐布一样形成了一片矩形空间，再将里面包裹着两个饭盒打开，在上方放好餐具。
而她本人则已经褪去了鞋子，鸭子坐在了布上，两只被黑袜包裹的小脚丫便铺垫在了裙摆包裹的臀部轮廓之下，看起来可爱极了。
茉莉先是瞥了一眼饭盒，旋即眼睛一亮地抬头看向了费舍尔，微笑着捧起了他的那一份，惊喜地说道，
“妈妈今天切了鱼丸哎，看起来好好吃。”
“鱼丸啊...”
异世界食物，不懂。
费舍尔眨了眨眼坐在了茉莉的对面，看她熟稔地拿起了两根木棍做成的餐具夹取餐盒里面的食物，而为自己准备的餐具因为考虑到了外国人的因素，便只有勺子。
费舍尔觉得好奇，便看着茉莉手中的餐具疑问道，
“先前就一直想问了，这个餐具叫什么，看起来很方便。”
“这是筷子哦...费舍尔老师要试一试吗？不过之前教费舍尔老师用的时候怎么样都不行啦...”
茉莉嘴里还咀嚼着米饭，那脸颊微红又微鼓，看起来如塞了两粒花生的仓鼠那样，听到费舍尔如此问便大大方方地将手上的筷子递给了他。
费舍尔试探性地接过了她手中的两根木棍，先是一手拿着一根，再复刻起了刚才茉莉同时用手指操作的步骤，但和茉莉的运使自如不同，费舍尔只觉得此刻仿佛有两根天柱卡在手指缝里，怎么使怎么不得劲。
“......”
他晃晃悠悠地将一只手托着饭盒，另外一只手则艰难地夹向其中的鱼丸，哪知那鱼丸滑不溜秋的，怎么夹怎么滑，压根捻不住。
就在费舍尔考虑要不要换一个更简单的对象尝试的时候，他手指尖一个不小心，那夹着的鱼丸便一下子如同装了弹簧一样弹射而出。
“啾！”
不好...
费舍尔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想伸出手去接飞出去的鱼丸，然而眼前的茉莉却已经先一步张嘴，身体未动，脖颈却微微一偏，如小猫一样对着半空一咬，那鱼丸便精准无误地落到了她的小嘴里面。
“嗷呜！”
她还傻乎乎地下意识地就开始咀嚼，等到那鱼丸香味钻出来了她才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我怕浪费了...我把我的给费舍尔老师你吃...”
“没事...再说，你的刚打开就全部被你吃完了，哪里还有我的份？”
“...对不起，呜呜...”
茉莉瞥了一眼便当里面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进入她胃里的大鱼丸，一时之间更羞了，恐怕是要怪那鱼丸自己作恶冲撞了她的唇齿，擅自闯入腹中去了。
鱼丸，死罪！
费舍尔也不在意，反正饭盒里还有两个鱼丸呢，这反倒是打消了他立刻就能善用这种异世界餐具的想法。
对比而言还是这个世界的语言简单一些，只要能弄清楚逻辑再花一早上把通用的词汇和语法全部都记忆下来，善用便不成问题了，再多加练习，精通也是时间上的要求。
费舍尔有些无奈地将筷子还给了她，看费舍尔有一些气馁，茉莉思考了片刻，微笑着宽慰道，
“这个对外国人来说的确有一点难啦，我们也是从小用起才习惯的，没关系的啦费舍尔老师...我们学校有这么多外国来的外教，听说也只有赫莱尔老师一个人会用，更多的连这里的食物都吃不惯呢...”
听着这看似无意的宽慰话语，身经百战的费舍尔的脑内雷达却忽而响铃了。
“叮叮叮！”
不好，有杀机！
费舍尔刚要用勺子舀起鱼丸，那鱼丸却又忽而顿在了半空之中。可眼前的茉莉却已经开始动筷，将一小团米饭夹起放入口中，随后，她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费舍尔说道，
“对了，费舍尔老师...今天早上，A班的同学说，看到你拉着赫莱尔老师离开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来了！
费舍尔面色如常，但赫莱尔先前说过的话语已然再一次地回响在了他的脑海中。
虽然赫莱尔的话语不可尽信，她骗人的前科太多，信了一般就会上套，可唯独她说的关于茉莉和这个梦境的事情费舍尔深以为然...
为什么？
因为随着茉莉的这一句话出口，刚刚才散去阴云的雨后天空竟然又开始诡异地汇聚起了乌云，其中隐隐有雷光闪过，就是不听雷声，如此刻茉莉仿佛不经意间问起的话语一样满含危机。
不过反过来说，有预警总比没预警好，全靠经验主义判断女性的心理恐怕难免踩坑，如今有自然感应或许还能让费舍尔这过江龙应对得更加自如？
费舍尔闻言并未回答，反而是忽而看向了眼前的茉莉。
并未回答的同时，他忽而伸出了手探向了茉莉的脸庞。

茉莉没有躲，只是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肩膀，带得脸庞微微摇晃起来，
“别动。”
“哎？”
茉莉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而下一秒，费舍尔的手指便轻轻与她唇边的肌肉接触，如拈花一样取下了一粒沾惹的米粒。
“我的嘴角沾了...米饭吗？”
“啊...”
眼看那疑问的节奏被打乱，费舍尔反而微笑着看她，问道，
“赫莱尔老师的事情就这么重要么，连脸上沾了米饭都没注意到？”
“也...也不是啦...只是因为听到了同学说的话，所以有一点在意...”
茉莉脸色微红地低下了头，将便当也放在了地面之上，手指不自主地捏住了自己的裙摆，
“可能是我的问题...每次看到费舍尔老师提起其他女性的时候我都有一点没有安全感...蕾妮同学是这样，如果只是蕾妮同学的话也还好，但赫莱尔老师...她和费舍尔老师来自一个国家，又那么漂亮，人又大方开朗活泼善良，因为她教...所以我担心，费舍尔老师会忘记之前我们的事情...”
啊不...赫莱尔到底在你的内心中是一个什么形象啊？
费舍尔脸色一黑，却大致知道这种思想来自于哪里。
万年之前的赫莱尔给了初出茅庐的唐泽明日香太大的震撼，所以难免在她的内心之中留下了改变的趋向，谁又能知道掩藏在那天使外表和热情话语之下的，是如同恶魔一样的灵魂呢？
费舍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心中不由得一叹。
茉莉哪怕是在自己的美梦之中都还带着一缕不自信，这是哪怕任何话语都无法补足的，因为她心底就是这么觉得的，哪怕如何宽慰都无济于事。
费舍尔沉默片刻便忽而伸出了手，轻轻捏住了她婴儿肥的小脸，将她姣好的脸庞捏得嘟起了嘴，看起来就如同一只红彤彤的小章鱼一样。
费舍尔用勺子再次舀起了一个鱼丸，如喂养一样地放进了她的小嘴里，看她睁大了眼睛之后，便将勺子从她的口中抽出，对她道，
“最后一个了，这个我可要自己吃了。”
茉莉一边咀嚼一边撅嘴，嘴硬道，
“明明是费舍尔老师自己喂给我吃的，两个都是...mo...怎么就突然转移话题了，明明赫莱尔老师的事情都还没说完呢...”
费舍尔微微一笑，却也不置可否，他只是失笑地拍了拍茉莉的脑袋，对茉莉说道，
“茉莉的话，只是成为茉莉就好了...现在开朗的你，真的比任何人都要漂亮...真的，茉莉。”
费舍尔轻轻伸出手勾勒了一下她的嘴角，原先一直带着忧郁的瑟缩，只是在此刻的梦境里，那嘴角才经常带起了弧度。
只是这一抹开朗的弧度，或许便已然算是绝美了。
费舍尔忍不住俯下身子去想要亲吻她，却又不忍心自己的吻将那弧度变了形，尤其是，先前赫莱尔那家伙才与自己接触过，谁知道有没有什么类似于上一次“草莓印”一样的后手，仔细想一想还是算了，
“不过茉莉，我是说认真的...接下来，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一定要离赫莱尔远一点，知道吗？”
“哎？虽然这么说的话我很安心，但...”
“......”
只是，就在茉莉和费舍尔在天台上享用午餐、窃窃私语的时候，他们没有发现，在一旁虚掩的门扉后面，安静的楼梯间中，一位同样穿着校服的女性正小心翼翼地透过那十分狭窄的门缝偷窥着外面两人...
仔细一看，她微抿着唇的少女，不是蕾妮又是谁呢？
不过比起梦境之外的运筹帷幄，目中无人的样子，此刻她看着外面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内心之中那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啊...
都在一起吃便当了...
先前倒是也听说过B班的同学说过，费舍尔老师本身就和茉莉同学住在一起，吃便当的话也很寻常吧？
呜，真的好想和费舍尔老师一起吃便当啊...
费舍尔老师亲手喂的鱼丸，到底是什么味道呢？
蕾妮喉头微微涌动着，口中的津液也不自觉地分泌得更多。
而她的怀中，其中一直有多准备一份便当，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分享给为之准备的那个人而已。
看门外窗台上的费舍尔和茉莉有起身的动向，看得入神脑内浮想联翩，幻想着自己与费舍尔老师在天台上你侬吾侬场景的蕾妮才如梦初醒，连忙捂着自己的裙子站起身子来，如残兵败将一样朝着楼下逃走。
生怕被后面的两人发现那样，我们被梦境变为失败者的蕾妮可怜兮兮地一路向下，却不料一个闪身便迎面撞上了正在向上走的一个人影。
“扑通！”
哎呦，这一撞直接把低着头措手不及的蕾妮给撞得坐在了地上，她怀中抱着的、为费舍尔老师准备的便当也一下子磕在了地上，只不过并未散落一地，只是盖子被震开了。

露出了里面红豆夹在饭中，精心排列形成的一行文字，
“费舍尔老师，LOVE！”
“唔，好痛...”
蕾妮捂着自己的腿，坐在了楼梯间上，余光却忽而瞥见了旁边打开的盖子，便一下子脸色变得通红，
“谁...谁啊？哪个不长眼的家...”
她手忙脚乱地伸手将那打开的盖子给阖上，面上也带起了羞恼，刚要恼羞成怒地叱责眼前的人，入眼的，却是一位穿着OL装束、穿着裤袜，似乎才刚刚吃过午饭的金发丽人。
“赫...赫莱尔老师？”
学生对老师总是有一种天生的恐惧，哪怕是蕾妮这样在梦境中被赋予了表面上刺头学生身份的存在，在看到老师的瞬间还是不由得气势一滞，变得唯唯诺诺起来。
可眼前的外教也并未生气，她只是笑眯眯地伸手捧住了自己的脸颊，看着眼前的蕾妮，轻声笑道，
“阿拉，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呢，蕾妮同学~”
蕾妮张大了嘴，脸色通红的同时，又想到了赫莱尔老师好像和费舍尔老师都是来自于一个地方的外教，更是一个办公室的...
要是...
要是被赫莱尔说出去的话，自己还不如去死口牙！
蕾妮瞬间眼睛都带起了水雾，她强笑着，伸出了颤颤巍巍的手，一把抓住了赫莱尔的衬衫，就连声音都宛如筛糠一样上下抖动起来，
“那...个...赫...赫莱尔老师...求求你了，千万别说出去...好吗？”
“哦？”
赫莱尔微笑着，看着眼前少女心事被戳穿的蕾妮，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有意思的东西，随后便临时起意地抬头瞥了一眼旁边的墙壁上的时钟，随后对蕾妮邀请道，
“好啊，不过要不要先和我去一个安静一点地方详细聊一聊呢？说不定，身为过来人的赫莱尔老师还能给你提供一点有用的建议呢？”
蕾妮先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在听到赫莱尔如此话语之后，眼睛又忽而一亮。
过来人...
果然，身为老师就是可靠呀，总觉得...能从赫莱尔老师那里吸收到重要的经验呢...
原本想要拒绝的蕾妮，不知怎的，又回想起了刚刚只能在门缝之中偷窥他们的幸福的败犬模样，让她不由得心脏一揪，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所以，犹豫片刻之后，蕾妮还是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旁边地上的便当，低着头如同小兽一样看向了眼前的赫莱尔，问道，
“那...那就拜托赫莱尔老师了？我...我们走吧...”
“好啊，这边来。”
赫莱尔如同知心大姐姐那样拍了拍手，随后先一步走在了前面，带着身后唯唯诺诺又心潮澎湃的蕾妮朝着办公室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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