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都督
出了小门，果然见一辆黑色的汽车停着。特地熄了灯，藏在树影后面。见清涟二人出现，里面的人立刻启动车子，口中催促他们赶紧上来。
二表哥连忙跑过去拉开车门，跟舅舅一起将清涟推上去。接着门一关，隔着窗户嘱咐道，“张先生托了叶都督的关系，你先去都督府躲一躲，等风头过了，舅舅就接你回来。”
清涟心中惶惶，什么叶都督她也不认识，没见过。这一去，还不知又要面对怎样的情形。但好歹是舅舅倾尽全力为她谋的后路，她无论如何都只能全然相信。当下便忍着泪点点头，叫舅舅和二表哥放心。
为了不引起桂系那边的注意，汽车一路开得飞快。路上，清涟见这司机也是一身军装，想来是都督府的人。便小声问道，“大哥也是在叶都督手下供职吗？”
这司机十几岁的年纪，实际上跟清涟叶差不多。只车子一动，便身板挺直，专心开车，不发一语。听见清涟细细软软的声音，原本不想理的，但碍于礼仪还是答了句“嗯”。
张先生亲自来与叶都督求，又亲派了他来接人，想来身份不一般。作为都督府的军士，他们一般不与外人闲谈，但这姑娘估计得在都督府住一阵子，便姑且算她自己人吧。
清涟哪里知道，不过一句问话，已经让对方的思路走了好远一圈。但见这年轻军士反应冷淡，她也见好就收，保持沉默。
汽车又开过一条长街之后，便停在了一幢西洋式的白色建筑前。正门是层层把守的军士。清涟自然是没有这等从正门而入的待遇。下车之后，司机便将带到侧门，交给了一位疑似管事的妈妈。
“张先生的客人，莫要怠慢了。”
口中交代一句，那司机便走了。这位疑似管事的妈妈“哎，哎”地答应着，便引了她往院内走。
对于她的身份似乎也不怎么好奇，只问她的喜好，明日好让人准备饭食。
如此倒正好。她原本也不希望对他人提及太多。无论是方才的司机，还是眼前这位管事的妈妈，都让人觉得舒适。她心中对这位叶都督，便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下属家人都知礼懂分寸，想来他们的主人也是位修养极佳之人。
清涟在此安心歇下不提。
却说次日，那桂系的人果然前来要人。
杨鼎言一番唱作俱佳，按照与张先生的约定，只说外甥女前些日子外出，竟然遇见了叶都督。那叶都督为人强势，如今已是掳了人入府了。
说着，还愤愤不平地哭诉，若是大人能救了外甥女出来要如何如何云云。
来人闻言，心下虽有疑虑，但他不过一个传话的，哪里敢做主子的主。当下便“哼”了一声，狐假虎威地威胁了一番，便回广西汇报去了。
这事儿，其实说起来名声虽是不好听，却最是一劳永逸的。只要广东的都督一日不倒，他谭家就不敢明目张胆地打过来。没了近水楼台的地势之利，汤博诚便难以施为。
得了杨正得的信，清涟总算放了心。不过暗地里，还是觉得这名头尴尬了些。
什么见色起意，掳进府里。她连叶都督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她来了府里几日，也不敢乱走，只每日在后花园逛逛。到点了就吃饭睡觉，过得就跟原先家里养的猫差不多了。
叶都督公务繁忙，自然是没有时间理会她的。她一个借他的名头避灾的人，能入了都督府，得到庇佑，已是莫大的恩赐。
所以，她也谨守本分，不乱走，不添乱。绝对称得上拿出了当年哄爷爷开心时的乖巧。若是原来自己家的那些丫头看见，估计要以为他们大小姐被换了芯子。
只是，这一日日的，也不是办法啊。按舅舅的想法，他们还得看看汤博诚那边的反应，才能决定何时接她回去。如此一来一回的，没个大半月，怕是不能有结果。
清涟顾自唉声叹气了几回，想着既然要借住这么久，好歹也要回报一二。便想跟这院子里的人打听。
只是这院子里统共就三四个人。那位疑似是管事妈妈的，也不是管事妈妈，乃是厨房做饭的，姓秦。听他们说，这都督府本就没有管事，也没什么丫头之类的。就这院里的几个，还是张先生家里借过来的。
清涟听完哭笑不得。
“这府里难道都没有女主人的么？不需要丫头服侍还是怎么的？”
那位厨房的秦妈妈顿了一顿，好似努力地回忆了一番，“我是不曾见过什么女主人。至于有没有，恐怕只有都督身边的人才知道哩。”
清涟想想，觉得这妈妈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她本也不想拜山头什么的，便不再细究。既然不知道主人的喜好，她便按照原先家里的老一套，炖了一盅滋补的汤。
总之就是表个心意，至于这汤嘛，都督喜欢最好，不喜欢，她的意思传达到了也算大功告成。
“禤小姐，您这汤，问起来怎的这么香？”
汤一出锅，厨房的秦妈妈便凑了过来，对她一顿夸。
清涟笑了笑，那是自然。她别的不会，就这汤炖的好。每次干了坏事，只要炖一盅汤，哄一哄爷爷，事儿，就过去了一半。
也算是她投机取巧吧。当然，她每回都有认真认错的。
想到这里，心情又不免暗淡了些。如今，哪里还有人让她哄，让她躲在羽翼之下呢。
但很快又觉得自己矫情，顾自笑了笑，转头招呼了一声，拜托厨房的秦妈妈引着自己去都督那边。
“都督住在后面的风荷居。”秦妈妈边走边说着，“只不过，我们都不曾进去过。都督好像不喜欢其他人靠近。”
这么一说，清涟心里便有些怵。那她这招岂不是多此一举？但转眼看着前方已经不远的风荷居，心里想着，来都来了，好歹别浪费了一盅汤。
到了阶下，一位军士果然横枪来挡。口中问道，“做什么的？”
秦妈妈忙上去解释，“这位是张先生送来的那位客人。今日特来向都督道谢的。”
那军士扫了清涟一眼，好似忽然记起了什么，随后道，“且等着！”
清涟不明所以，但那军士已是快步敲门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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