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2

周舟穿着一身职业套装，外面套着一件质量堪忧的雨衣，露出的白皙小腿上全是泥水。
她紧跟着那个大叔，根本顾不上自己的狼狈难堪。
尸体被安置在旁边的一个饭店大厅里，远远不止5具，周舟腿有些发软，她强撑着握住椅背，让自己不瘫在地上。
那个大叔和旁边负责的人说了一句，穿着警服的人带着他们到了五具装尸袋前。
从他打开第一个拉链开始，周舟的手已经紧攥到发白，她整个人像是从阴间而来的女鬼，苍白。
第一具，不是他！
可周舟的心没法缓下来，所有的血液都飞速流向她的脑袋，让她有些发晕。
不是他！
不是他！
……
当第五具尸体被打开，周舟的心才猛然下坠，她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
还好不是他。
周舟的脑子里发空，只剩下庆幸，庆幸他不在这五人之中，庆幸她还能心怀期待。
程鸿渐，我上辈子已经经历太多的生离，求你了！我不想与你死别！
周舟木着一张脸，却坚持站在河岸边，她在祈祷，祈祷他活着。
雨势越大，一旁看热闹的百姓已经散开，有的躲进了岸边的居民房里避雨，绵长的河岸边，只剩下警察和工作人员，而周舟窈窕的身影僵直地站在那边，格外惹眼。
大雨溅湿了她的衣领，顺着脖子处雨衣的缝隙往里灌，一下就湿了前胸，风一吹便是彻骨的透心凉，可周舟却像是丧失了感觉，她就像是一座雕塑站在那边，遥望着每一搜救援船，希望能得到关于生存下去的最先讯息。
程鸿渐，你可千万不要出事！
等了近二十分钟，她已经手心发汗，不行！她不能这么等下去了！
她找到了刚刚那位大叔，要求下水参与搜救。
大叔连连拒绝。“女士，这绝对不行！你不是专业救援的，风险太大了！你放心，旁边县市的救援队已经往这边赶了。”
可随着时间的推进，离台风登陆云仙县的时间越来越近，雨和风也越来越大，高速封路迫在眉睫，而小山城云仙县能够投入的救援力量实在太有限，周舟的心慌极了。
她已经丧失了理智，在遭到拒绝后，她突然看见岸边栏杆上悬挂的长绳，就什么也不顾，抱着那长绳跑了一会，在两拨救援船的中间段，她扯开雨衣，飞快地往自己腰间系上绳子，另一端固定在栏杆上，抬腿甩开鞋子，起身就跳入了水中。
下水前，她听到有人在大喊：“不好！有个女人跳下去了！”
她的游泳技术是在平静的游泳池练出来的，一跳进这水里，她就感觉到了和游泳池截然不同的水流环境，大自然的力量真得让人难以抗拒，太过强大从而心生怯意。
她被冲出一段距离才勉强维持住了身形，正想脑袋扎进水里往下浅，腰间就一股强劲的拉力，把她往岸边拉。
根本没法抵抗，周舟就被那位大叔和两个年轻力盛的警察小伙飞快地拉回了岸边。
“周舟！你不要命了！”赵泉冒着雨狂奔而来，怒吼声像是要穿破天际！
等他跑到岸边时，周舟被拉了上来，这下真得像女水鬼一样，趴在岸边的石板上，浑身湿透，还不能自控地不停咳嗽。
赵泉气不打一处来，他上前就给了周舟一巴掌，“你清醒一点！你不要命，二水还要妈妈！”
直到此刻，周舟眼中的泪终于掉了下来，混合着残留的河水和倾盆的雨水，让人分不清。
周舟被赵泉强制留在了零时被征用的临河店铺里，周围都是忙忙碌碌的云仙县工作人员，周舟呆若木鸡得坐在角落，像是一具没有生命力的玩偶。
这原来是开饭店的，老板娘看她可怜，给她找了毛巾。又忍不住安慰道：“小姑娘，人生就是这样的，生死有命。你要想开点，你刚刚跳下去实在是太危险了，之前下水救人的小伙差点把自己都交待在那。”
周舟还是呆呆望着河面。
老板娘叹了口气，她把毛巾披到周舟的肩上，陪着她一起往外看。
下午五点二十分，救援队先后搜到了三辆车共四个人，全部都无生命体征。
大家的心都沉了沉，周舟的泪早已落满了脸。
雨声巨大，现场只有一片静默。
老板娘心肠好，给工作人员下了大锅面，又端了一碗放到周舟面前，“姑娘，吃点热热身子？”
周舟抬起头，艰难地抿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用了，我没胃口。”声音沙哑。
老板娘过来摸了摸她的手，“你这也太凉了，像个冰雕一样，我的衣服先借你，走吧，先去换个衣服。”
周舟固执地摇摇头，目光仍是一刻不停地逗留在河面。
或许是河水的冲力有限，救援队在那块区域先后又找到了两辆车，车上有老人小孩共计5人，也都没有生命体征了。
“造孽啊。”老板娘看着被救援队报上来的一个小小身躯，叹了一口，或许是不忍再看，她拿起手机刷起了微博。“果然，上热搜了。也不知道那孕妇救没救回来.....哎.....真是造孽啊！”
热搜里有个视频，老板娘点开看了起来。
猛地，一直一动不动的周舟突然回过头，一把拿过老板娘手中的手机。“是他的声音。”她喃喃自语了一声，就看见视频中程鸿渐与还未下水的一个救援队员争执，要求参与救援，这个镜头一闪而过，显然不是主要拍摄内容。
周舟把视频倒了回去，就看见程鸿渐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其中一条腿不自然地垂着，腰背也不自然地往前弓着。
他，还活着！
周舟“咻”地站起身，他还活着，她要去找他！
.....
程鸿渐一直在强撑着，他呛水后被救回来，却拒绝急救医生的救护，他死也不上救护车，就要呆在现场。
等到救援队赶到，他正盯着那座断桥，脸白得像张纸。
坚持要参与救援时，已是气若游丝，间隙还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救援队自然不可能同意，也来不及劝几句，忙着救援去了。
程鸿渐被警戒线围到了外围，他盯着那座断桥出神，不久之后，他又踉跄得站起来，往下游走去。
老尹喊了一声，“后生！去医院吧！”
可他全然不顾，踉踉跄跄得，又淋着雨走去。
老尹实在没办法，只能给他撑了把伞。
一个老头加一个瘸腿的帅哥，走在大雨中，实在奇怪。
老尹知道这个年轻人要干嘛，他们俩一路沿着河岸，企图找到落水者的痕迹。
过了许久，程鸿渐突然问了一句，“阿公，你知道桥要塌，所以才备了长绳子。”
老尹愣了愣，没说话，满是皱纹的脸上滑过一丝阴霾。
程鸿渐木着一张脸，继续说，“我估算了一下，上游主拱断成13段，下游主拱断成15段，断点，都是焊接处，那座桥残留部分的主拱钢管，对接焊缝都存在裂纹、未焊透、未熔合等严重缺陷。阿公，你应该是知道今天这不是意外，而是一起人为责任事故。”
程鸿渐缓缓吐出那“人为责任事故”六个字，目光冷酷到骇人，他的鼻尖抽了抽，像是再压抑内心中极大的愤怒。
这不是意外，不是涨水的原因，也不是台风的原因，这座桥之所以会塌陷，它就是一起人为责任事故。
背后的原因，程鸿渐隐约也有所猜测，违法设计、无证施工……最后导致这座刚建没多久的桥崩塌。
这是一起人为主导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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