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两条腿又软有麻的,侵了寒气难受他许久。

他不知道的是,深夜里,沈如玉爬上院墙,偷偷地看过他,抹过眼泪。

“沈将军。”

燕长临看见沈宁,期待地看向沈宁的身后,“如玉呢?”

他还想再试试,不愿多年以后垂垂老矣追悔莫及,临终之时还有所遗憾,只恨年轻的自己未能多一些为爱挺身而出的勇气,故而他放下了皇子该有的尊贵,违背了母妃的意愿父皇的器重,甚至还有可能因此得罪楚皇后,万般种种皆被他抛诸脑后,只想做一件旁人看起来荒唐他却无悔的事。

沈宁看着九皇子欲言又止。

“沈将军,我知现下时局动荡,谈情说爱不合时宜,但我不想松开,这满城算计都与我无关,我只想得一心人。”

“九皇子,若有朝一日,在皇家和如玉之间,非要做个抉择,你当如何?”沈宁直截了当地问。

沈如玉看得通透,哪怕万分不舍,也要做个了断。

情爱之事,嘴上说说即可,但余生过日子,不是有情饮水饱的。

燕长临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非要做个抉择。

他只是想留住,不该走的人。

从前倒不觉得难受,习惯了沈如玉在身边,为了他都能和路过的女子争风吃醋,时而也娇蛮任性,但也很听他的话。

自打宫武宴结束,九皇子便郁郁寡欢,想到即将到来的失去,更是难受的肝肠寸断了。

燕长临如同定格般静默。

他并未回答沈宁的话。

沈宁却已知晓他的答案。

“九皇子,我们先行一步,昨夜寒霜重,九皇子回去记得喝点姜汤暖暖身子,换一身干净的衣裳,若不介意的话,沈府的马车可送九皇子回去。”

燕长临默认了。

沈宁作了作揖,便和沈家众人一道上了马车。

九皇子的答案在意料之中,这情爱再大,哪能大过家人。

若二者和谐融洽的话,便是温馨之家。

反之,则是鸡飞蛋打,没个安生日子。

故而与人成亲不仅要看一个人,还要看这个人的家里。

“阿姐。”

马车里,沈如玉红了一双眼睛。

“想哭,就哭吧。”

沈宁说道:“哭不算是丢脸的事,在家人面前,更不算丢脸。”

沈如玉再也忍不住了,伏在沈宁的身上,无声地大哭,甚至不敢嚎啕让街坊四邻瞧了沈家的笑话,更不想九皇子因此留下来。

沈宁无言,只轻轻地抚过沈如玉的后脊。

“阿姐,对不起。”沈如玉抽抽搭搭地说:“我从前总给你使绊子,从未设身处地为你想过。”

顾景南三年征战归来京都,阿姐等了三年等到顾景南与他人两心痛。

休夫之事,全城沸腾。

那时的阿姐,一腔真心付诸东流,该有多苦啊……

而她,从未想过阿姐会有多疼,好似阿姐天生就是钢筋铁骨不是肉长的心。

沈宁笑道:“你也,在外人面前保护过阿姐,不是吗?”

沈如玉晃了晃神。

那是沈宁嫁给沈家的第一年,沈宁因为在解忧楼赚钱,打算离开解忧楼时,戴着帷帽的她听到一桌人在讨论自己下嫁之事,用词之歹毒之下流简直是不堪入耳,好在采莲未曾跟着,否则定要少不了跳脚,而她也不想惹事生非,便打算没听到过。

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然而,就在她要迈开腿脚走出解忧楼的时候,却看见一道身影出现。

沈如玉站在桌前,巧笑倩兮,美目生辉,看得一桌子的男人都挪不开眼神,恍惚间还以为天女下凡,来给他们赐福了,便挤破脑袋献殷勤。

“这位小姐,在下张忝武,可否与小姐……”

张忝武的话尚未说完,沈如玉就拿起了桌上的瓷碗,砸在了张忝武的脑门上。

她也不说为何生气,她就是发了疯一样,把所有的碗碟都朝这些男人身上砸去,砸得人头破血流。

然而双拳难敌四腿,对方人数过多,没一会儿就能把她擒住。

而就在这时,一个戴着帷帽雌雄难辨的人,出手救了她。

那人像沈宁阿姐一样的厉害,那么些个壮汉,几下就撂倒了,把人打得屁滚尿流,逃也似的离开。

“阁下尊姓大名……?”

“无名无姓孑然身,路见不平理应出手相助,不必挂怀。”

“……”

“阿姐,那日在解忧楼的人,可是你?”

沈如玉惊了一下,眼底翻涌出了诸多的喜色。

沈宁不言,拿着绣有海棠的帕子擦了擦沈如玉眼梢的泪。

“哭完了吗?”她答非所问。

“哭完了。”沈如玉睁大眼睛点点头。

“那就整装待发,重新上路,如玉阿妹这般年轻青春,带点朝气出来。”沈宁为她理了理有些乱的发。

沈如玉吸了吸鼻子,咽了咽口水,虽说沈宁未曾言明,但她心里已然知晓那日解忧楼,帷帽下的面庞是何等模样了。

郑蔷薇看着堂姊妹,笑了笑。

大世家难免有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但只要在大是大非面前,能站在一处,便才是大世家立世的根本。

……

皇宫,沂园,断头台。

不少熟悉的面孔在此汇聚。

还有尚未离去的列国使臣。

这世上,哪有斩掉自己亲儿头颅的父亲。

他们的圣上做到了。

陈禄章推着父亲的轮椅出现,身边还跟着陈琼,感慨颇深:

“当年,北渊王杀了母亲,而今圣上斩了儿子,这皇家……”

父亲灰浊的眼眸不怒自威地看向了他,只一眼就叫陈禄章噤若寒蝉,他这儿子当真是随了舅舅是个没脑子的,虽说压低了声只有父子俩听得见,但妄议皇家之事,那可是死罪。

另一侧,北渊王燕云澈带着十六十七出现,远远地观望,穿着一袭刺目的红袍,映得皮肤白皙有几分妖邪之气,日光透过浓密的睫翼,细碎地映入了瞳孔,宛若积年的琥珀般珍贵。

他知道。

他的阿宁,算无遗策。

逼得元和皇帝为了挽回皇家颜面和民声,亲自斩了自己儿子来示众。

正如他幼年被逼得斩首母亲那样。

……

母亲,若有先天之灵,看到了吗?

阿宁,在为儿子出气呢。

……

那年,  年幼的他和走投无路的母亲,都盼望天赐报应。

而今,有那么一个女子,亲手把报应带给了元和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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