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礼物
送走陆雾后,何纵也把台灯关了,依旧在客厅坐着,唯一的光源从落地窗照进来。他闭上眼,细细听广场高楼大笨钟指针转动的声音。
他们家的大楼处在市中心,g市人流量最多,最热闹的地方。
当年季行远看上了这一点,不惜花费巨资,投资在家附近建了这个欧式广场,广场高楼的大笨钟则是何纵也要求建的。
大笨钟平时并不扰人,只有在跨年倒数八分钟时才会发出指针转动的声音。
声音响了。何纵也掀起眼皮,唇微张,呼出白色雾气。
新年,要到了啊。
何纵也站起身,走向落地窗,从角落捻了点鸟食,另一只手的指尖滑过窗,触觉冰冷的温度。
他慢慢蹲下,把鸟食从缝中塞出去,看它们吃完,才舍得起来,慢步走进房间。
季行远被门打开的声音吵醒了,但没有清醒,迷茫地看着走进了的模糊的身影。他的脑子好像泡在酒里,一阵头疼,意识迷乱,却还是认出那道身影是何纵也。
他的视线连在何纵也身上,过了许久后才叫了声:“纵也。”
声音很轻,很亲昵。
何纵也渡步上前,准备拿起床头柜上的花,手刚触碰到包装纸,就被季行远叫得蜷缩了指节,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嗯。”何纵也没看他,应声,手再次触碰花束,轻轻拿起,走到了床靠窗的另一边,搬了个椅子坐下。
窗正对广场,房间无光,四周暗蓝,广场的霓虹灯从窗户照进房间,何纵也背着光,稍微用了点力揽住花束,一脸平静地看着季行远。
霓虹灯颜色不断变化,经过窗的折射变得温和,空气沉寂,楼外笨钟“咔咔”作响,将楼下欢闹声隔开,独与两道平和的心跳声此起彼伏。
尘埃凝固了一般。两两对视,何纵也不说话,等待季行远先作反应。
微弱的月光“见缝插针”,穿过绚丽的霓虹灯,零零碎碎打在何纵也的长睫上。
季行远酒量很好,不容易醉,但只要醉了,嘴就笨,与清醒时的盛气凌人截然不同,说出的话不仅结巴,还蠢。
他好像还是不清醒,强撑坐起,面对何纵也,一贯强势精致的男人头发被揉的凌乱,眼含示弱,说:“我回来晚了……”
“嗯。”
“还喝醉了。”
“嗯。”
季行远一一说明自己的“罪证”,何纵也也一一应声。
可季行远觉得不对劲,他认为何纵也的反应不该那么平静,何纵也应该生气,可面前的这个人像个雕塑一般,包容他的所以错误,无喜无悲,连苛责都没有。
要不是他从来不会认错何纵也,季行远甚至会认为这不是自己的爱人。
季行远小心试探:“能跟我说说其他话吗?”
何纵也惑然,微微歪头,端详着季行远这幅表情。喝醉原来能把性子也给喝“昏头”了啊。
何纵也垂眸,没多想这点,呼出一口白雾后,顺着季行远的话:“要跨年了。”
季行远如恍然大悟,喜得珍物般从西装外套口袋里拿出小礼盒,却不让何纵也睹一眼。
因为还没到时间。
所以他们很有默契的一起等到零点,那是他们每年跨年都会做的事——交换礼物。
即使季行远出轨了。
何纵也从容,季行远屏息,他们都认真听着楼外笨钟最后三次指针响声。三,二,一啊。
钟声终于响了。
楼外烟花盖过了霓虹灯,盖过了人们的吵闹,刺激着他们的耳膜,何纵也没有转身看烟花,背着光只专注地看季行远的眼睛。
季行远的眼里有烟花,所以他不必费力转身,且他早看腻了。
可季行远眼里的专注全给了里头的身影,导致这场“眼中烟花”何纵也看得并不尽兴。
何纵也把手里的那捧黄玫瑰双手递给季行远,本该是喜庆的话,他却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新年快乐。”
季行远像青涩的高中生,明明过了那么多年,每逢这个时刻却依然莫名激动,手有些颤抖地接过。
他如此郑重,如此珍爱,以至于小心抱在怀里,怕伤了黄玫瑰的一分一毫。
何纵也无言以对——
季行远居然把自己送的分手花当做珍物。
外面的烟花依旧“噼啪”响,盖住了何纵也的冷漠,盖住的季行远刚从往年挖出的杂陈破碎深情。
何纵也只觉得,季行远醉得真的厉害,连清醒时的冷漠都醉没了。
今天的季行远比谁都要认真。他终于舍得把小礼盒里的宝物给何纵也看。
季行远牵起何纵也的右手,把小礼盒里何纵也最熟悉的戒指拿出,慢慢地给何纵也戴上,跟新人结婚时交换对戒一样。
何纵也心一动,略有惊讶,看着季行远,季行远却笑嘻嘻说:“我把戒指找回来了。”
我找了很久,在一个客户家里看到了我以前送你的戒指。
我听他说这是拍卖会上买回来的,我知道是你卖的了。
你以前在朝景会堂办过一场拍卖会,所以我知道你卖了。
我用四倍的价买回来,再送你一遍,给哥一面子,不要再扔了,好好戴着,成吗?
季行远边笑着说边流泪,没有抽泣声,喜欢俯视人的高傲的眼睛里有了红血丝,醉意上头导致脸泛红,带点猩红的唇因为抽气而颤抖。
他在祈求。
他哭得无声,哭得让人心疼,哭得让人以为何纵也才是那个负心汉。
可何纵也无动于衷。他捧住季行远的脸,季行远却以为何纵也要吻他,巴巴往前凑。
可何纵也用了力,就是不让季行远这张烂嘴碰自己。
季行远怔怔同他对视,不了解何纵也的举动,而他用拇指轻轻拭去季行远脸颊上的眼泪,温和的声音无奈,答非所问:“季行远啊,你阳德被你花没了。”
他废了好大力气办了拍卖会卖出这枚戒指,把钱捐出去,而季行远就这么大手大脚买回来了。
季行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依旧执著于何纵也不给他吻这件事,脑海猛然一一浮现过往众情人的脸,由此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所以他在补救:“我爱你。”
可事情并不像他所想一般发展。
何纵也下一秒猛地推开他,端坐着,心情毫无波动,认真地,郑重地回应他:“我不爱你。”
“我爱你。”季行远这次说得比上一句急,终于开始慌乱,重复这句话。
“我不爱你。”
季行远一遍又一遍的强调自己的爱意,何纵也一遍又一遍的展现自己的无情。
最后季行远毫无形象地单膝跪在何纵也面前,仰视跟机器人一样没心没肺的何纵也,牵住何纵也冰凉的手,眼含热泪,急切道:“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你别,别这么说了……我求你了别说了……!”
“可是一个何纵也不能嫁给一个季行远第二次,现在的季行远已经不是当年的季行远。你告诉我,我该怎么说爱你?”
我该怎么爱你。
季行远闻言愣住,如同定格,连脸上一滴悬着的泪珠都一动不动。
何纵也俯视他,薄凉的嘴里吐出字字诛心的话,语气如此平淡,话语如此伤人:“季行远,你现在好脏。”
“我恶心你一辈子。”
季行远一脸不可置信,唇翕张,不知说什么,还是说不出。
何纵也想,如果换作清醒时,季行远会毫不犹豫地给自己一巴掌,因为他从不允许自己的尊严受到践踏。
眼前的男人半跪在自己身前,眼泪翻涌滑落不止,但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大喊大闹,就这样安安静静同自己对视。好似他比谁都可怜。
太扎眼。
何纵也厌倦僵持,想把季行远推倒,抽身离开。当手抬起时,季行远猛然抓住何纵也的衣袖,眼神视死如归一般空洞决然:“你不能,不要我。”
何纵也哽住。外面的烟火燃尽,四处现下真的安静下来。他倒吸一口冷气,胃又开始抽疼起来。他竭力压下声线的颤抖,说:“是你先不要我的。”
何纵也不容反驳,推开他,拿起钱包钥匙就出了门。
门关上的声音很大,大到断了季行远的希望。季行远跌坐在地,靠在床沿只手遮面,终于开始歇斯底里。
何纵也穿过人流,脑内思绪万千,绕成乱麻。
他不用去管季行远清醒后会做出什么。因为他知道季行远只要喝醉,一觉醒来都会断片。所以季行远无需为醉言付出代价,他也无需为醉语记挂半天。
简直浪费力气。
街上依旧很热闹,何纵也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显得晦气。他没带外套,却不觉冷意,大概是冻麻木了,导致他毫无目的地只管向前走。
灯笼,烟火,喜庆歌。
情侣,亲人,店老板。
一眼掠过,好似他真的不在意热闹了。
何纵也突然停下脚步,前方有个垃圾桶,没多想一分一秒,他再次动身,走向垃圾桶,“手起刀落”,戒指被他扔了进去。
没有清脆的银器响声,只有塑料纸壳被击中的闷响。
他想来这样也是好的,季行远成功造福了清洁工或垃圾场的工人。
没有留恋,他扔完就走。
脸上突起凉意,何纵也顿步,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摸到一粒晶体,温度让它融化。
还好,还好是雪。
还好他从未对季行远心软。
天上下起小雪,有情侣在雪中热烈接吻,有夫妻在雪中相视一笑。何纵也没有回过一次头,他从未想过回头。
我要如何说爱你。
我想要一束白色桔梗,
你花园中唯一一朵,
你一生中唯一所赠。
我想要你的灵魂,你的心脏,你的爱欲,
要包裹着我,紧系着我,缠绕着我,
我会十分动心。
我该怎么说爱你。
我要送你一捧黄玫瑰,
我最为真挚的心愿,
最让你痛苦的礼物。
我成为一朵糜烂的草根,被病痛蚕食,被爱欲压到,
我脆弱不堪,我疯魔至此,我麻木不仁,
我将死在你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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