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言
外面喊杀声四起,马车快速加速,三个姑娘在马车里被颠得左右摇晃,各自找了一个凸出来的地方抓紧稳定住自己。
静梅静兰已经吓得脸色惨白,仍旧强作镇定,羽箭一支一支砸在车壁上,仿佛随时要把车壁贯穿。
“殿下,”静兰哆嗦着道,“马车……马车会不会被射穿?”
光听着外面羽箭冲撞的声音,就知道外面是怎样的箭雨,如果不是特制的马车,他们在里面,早就被射成了筛子。
李蓉扶着自己,听着外面的声音,冷静道:“别慌,马车扎不穿,等一会儿可能会翻,你们扶稳。”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马一声惨叫,马车里顿时天翻地覆,李蓉手上用力,稳住自己不要随着马车的力道乱滚,但还是被巨力所袭,狠狠撞在车壁上。
李蓉缓了口气,就见一个侍卫掀开帘子,急道:“殿下快出来。”
李蓉也来不及顾忌仪态,慌忙冲了出去,吩咐了静梅静兰道:“你们往其他地方跑。”
说完李蓉就跟着侍卫冲到边上,翻身上马,然后朝着蝴蝶峡疾驰而去。
静兰静梅从马车里爬出来,便朝着林子另一边狂奔。
上官雅早就埋伏了人在蝴蝶峡两侧山上,她们要赶紧去找上官雅。
李蓉在侍卫守护下往蝴蝶峡驾马狂冲,侍卫和身后杀手且战且退,引着那些杀手冲进来,上官雅站在高处,看着那些杀手被李蓉引进蝴蝶峡,眼见着有大半人冲了进去,上官雅大喝了一声:“落石!”
话音刚落,石头便从峡谷两边推落而下,将杀手的队伍截成了两半。
裴文宣正调拨着琴弦,就听见急促的马蹄声,他一抬头,就看李蓉一身红衣,由侍卫护着朝着他狂奔而来,裴文宣瞳孔紧缩,随后就听轰隆巨响,蝴蝶峡的入口被巨石当场遮掩,激起滚滚尘烟,而后李蓉驾马践踏着溪水和满地芍药朝着他一路俯冲而来,大声道:“裴文宣让开!”
她身后带着的杀手和侍卫交战成了一片,两拨人马在花海中一路厮杀,裴文宣只看着一株株芍药被他们践踏而过,一刀一刀挥砍在花上,花瓣漫天飞舞,李蓉从红衣骏马,从花海中疾驰而来。
裴文宣脸色变得煞白,他看着他重金搜罗了整个华京周边,才找出来的芍药,看着这些芍药花在打斗之间,化作花瓣漫天纷飞,而那些人浑然不知,打得难舍难分。
他气得浑身颤抖,难以言语。
李蓉驾马到他身边,翻身跳了下来,拉起他道:“还站着做什么?跑啊!”
说着,裴文宣就被李蓉拉着往前方狂奔,杀手追着李蓉就冲过来,侍卫拦在杀手后方,李蓉转头看向自己的侍卫,大声道:“撤!带着人撤!”
“殿下,”裴文宣终于反应过来,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抬头看向李蓉,急急想要把那句准备了许久的话说出口,“我等在这里是为了……”
“屏气!”
不等裴文宣说完,李蓉一把就把他推进了冰冷的湖中。
李蓉推得干脆又决绝,仿佛是用了所有力气,裴文宣没有防备,就被她直接推了下去。
湖水涌入裴文宣所有口鼻,好在他下意识听从了李蓉的话,屏住了呼吸。
落水之后,最重要的就是冷静,裴文宣慌神不过片刻,就冷静下来,调整了姿势,而后就感觉有人拉了他一把,拽着他往前。
裴文宣知道这是李蓉,赶紧跟着李蓉往前,两人往前游了不到百米,李蓉便拽着他往上浮去,刚刚露头,就感觉一阵地动山摇,裴文宣一把抓住李蓉,一把抓住岸边,随后两人迅速攀爬上岸上来。
冬日寒冷,两人刚刚上岸,就觉得刺骨的冷意卷席上来。
裴文宣还来不及问是怎么回事,就看李蓉哆嗦着赶紧到了旁边,拿了一个包裹,翻出衣服来,扔了一个给裴文宣,打着颤道:“换上。”
说着,她也不顾裴文宣在这里,直接开始脱衣服。
裴文宣慌忙回头,也不敢看她,事情发展得太快,猝不及防,裴文宣来不及多想,只能跟着李蓉一起快速换衣。
衣服换好之后,头发还是湿的,但暖意让方才的紧张感稍稍平息了几分,李蓉回过头来,看着裴文宣,笑了笑道:“吓到你了?”
裴文宣没有说话,他抿紧唇,盯着李蓉。
“你的人应该没事,”李蓉见他似是不满,以为是他担心外面人的安危,安抚道,“我方才让人先指挥了你的人撤开,这些炸/药的范围都有一个安全区域,之前来的时候我吩咐过,不到万不得已,必须确保所有人都进入安全区域后才会点燃火/药。”
裴文宣没说话,他点了点头,似是有些狼狈。
李蓉见他神色有异,不由得道:“你方才是想同我说些什么?”
“没什么。”
裴文宣扭过头去,遮掩了神色,转头看向山洞外面的光亮之处:“今日都是殿下安排的?”
“你不是知道吗?”李蓉笑起来,“你也别生气,我心里都有数。方才已经把他们的人拦成两边,小部分人马堵在了外面,我让上官雅活捉外面的一部分,陈家刺杀的证据就稳了。”
“殿下这是用自己当饵。”裴文宣声音很低,李蓉冷笑出声来:“我没有耐心和他们耗着,他们这么时不时来一出,我也不可能天天防备着他们,倒不如将他们引出来一网打尽。”
“太过冒险了。”
裴文宣压着声音,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在努力克制着自己,李蓉也看出来,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只道:“以后不会了,放心吧。”
裴文宣看着山洞外,一直没有出声,李蓉看了一眼他凌乱的头发和脱下来的衣服,她这才注意到,今日的裴文宣,穿的是白衣。
他已经很多年不穿白衣了。
李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有些发慌,她想说点什么,可裴文宣沉默着,她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
外面砍杀声渐小,没了片刻,上官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声道:“殿下,你还好吗殿下?”
“我在这里。”
李蓉立刻扬声,上官雅寻着声音,领着人进来,她面上带着喜色,看上去是遇见了什么好事,她朝着李蓉行礼,随后又同裴文宣点头道:“裴大人。”
裴文宣默声回礼,上官雅才转头同李蓉道:“殿下,今日活捉十二人,我们这边受伤十人,其他都没事。”
“先把人带回去审。”
李蓉立刻道:“尸体也都抬回去,一个一个查。”
“是。”
上官雅说完,上下打量了李蓉一眼:“你先回去吧,别受寒,剩下的事儿交给我。”
说着,上官雅看向裴文宣,笑起来:“驸马这次立了大功,殿下说了,要重赏您。”
裴文宣神色不变,只恭敬道:“谢殿下。”
李蓉点了点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抬了手,指了外面。
“走吧。”
裴文宣点了头,便直接走了出去,上官雅也察觉不对,她走在李蓉边上,小声道:“殿下,驸马看上去很不高兴啊。”
李蓉应了一声,看着裴文宣清瘦的背影,小扇轻轻敲在手心,似是在想什么。
等走出去后,李蓉便看到一地狼藉,尸体倒在一片花海里,溪水被血水染红,裴文宣原本准备的桌椅和琴都被砸在地上,暖着酒的炉子滚落在一边。
裴文宣看着这样的景象,他顿了顿步子,片刻后,他一言不发,双手拢在袖中,踩在花海之中,便一路往前行去。
他身着黑色大氅,头发散开,风吹起被砍碎的芍药花瓣迎面吹来,李蓉抬眼便看见那人的背影峡谷外走去,渐行渐远。
“这大冬天的,”上官雅有些诧异,“他哪儿弄来这么多芍药啊?”
李蓉目光落到旁边芍药上,她愣了片刻后,提步走到琴桌边上。
她抬手抚上那把古琴,看见琴上刻着的“绿檀”二字,她瞬间便想起来,这是裴文宣最喜欢的一把琴。
满山芍药,最珍爱的古琴,他如果是为了配合她引敌,又何须废这么大的心思?
李蓉愣愣看着这一切,上官雅在短暂诧异后,瞬间反应过来,她急忙跑到李蓉边上,将琴往李蓉怀里一塞,急道:“殿下,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追上去啊!”
“追……”李蓉茫然抬起头,“追上去?”
“追上去啊,不然驸马多伤心啊。”上官雅一脸认真将李蓉拉起来,推她道,“你快啊,我帮你把人都散了,你放心说话。”
李蓉抱着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上官雅一个劲儿推她,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冷声道:“别推了,我过去。”
说着,李蓉便抱着琴,一路穿过人群。
她走得极快,却极为克制,像是一根绷紧了的弦,废了极大的力气,又想要追上那人,又怕失了姿态,她疾步走到裴文宣身后,大声叫他:“裴文宣。”
裴文宣停住步子,他没有回头,李蓉抿了抿唇,低声道:“你的琴。”
裴文宣沉默许久,声音有些哑:“琴断了,就不要了吧。”
李蓉说不出什么感觉,她就觉得自己像被这把坏了的琴砸在心上。
裴文宣说的不要,似乎并不是不要琴,而是……
李蓉没让自己想下去,她只抱着琴,冷着声:“这把琴随你很久了,修一修还是能用的。”
“我修过太多次了,”裴文宣缓着声,“不必了。”
李蓉抓紧了琴身,裴文宣轻轻回头,他看向李蓉,李蓉面上没什么表情,他认真注视着她,好久后,他笑起来:“殿下,今日我准备了很久,芍药是我在重金买下的,衣服也是当年殿下夸赞过的,一切都是按着殿下喜好来,就怕殿下不喜欢。”
他说着,似乎也觉难堪,垂下眉眼,看着地上的花瓣,唇边带着笑:“殿下该提前告知我的。”
“我以为你知道。”
李蓉说得很冷静:“你素来心思聪慧,见微知著,你刚经过刺杀,我便带你外出,我以为你早已察觉,暗中探查过我,所以才配合我这么大张旗鼓往蝴蝶峡搬这些花。”
裴文宣不说话,李蓉垂了眼眸,低声道:“是你失了惯来的理智。”
“殿下说的是。”裴文宣笑起来,“过往我一直不明白,殿下为何这么抗拒情爱之事,如今我明白了。”
说着,裴文宣抬眼看着李蓉:“若是心里有一个人,难免会失态,殿下异样,我早已察觉,可我却会以为,这是殿下对我的示好,是我失了分寸,差点扰了殿下的计划。”
裴文宣每说一句话,就扎在李蓉心上。李蓉死死抱着琴,她头一次知道,原来平平淡淡的句子,也能这么伤人。
可她不能显现出来,她漠然听着裴文宣开口:“是微臣的错,殿下放心,日后不会如此。”
裴文宣说完,矜雅行了个礼,便转身朝外走去。
李蓉见裴文宣离开,她的手指死死扣在琴上,眼见着人走远,她终于有些忍不住,叫住他:“裴文宣!”
裴文宣没回头,他继续往前走,李蓉咬牙大喝出声:“凭什么什么都是你说了算?你说要当朋友,就当朋友。如今你说不当朋友,就不当。来也由你,去也由你,你拿什么资格,和我耍这样的脾气?!”
“对,”裴文宣停住步子,扭过头来,同李蓉一样大骂,“我没资格,我从来都没资格,以前我不在你心里,如今我做什么也都留不在你心里。我不在你心里,所以我就连喜欢你陪着你追求你的权力都没有了,对吗?”
李蓉睁大了眼,裴文宣看着她的表情,面带嘲讽笑起来:“你惊讶吗?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说着,裴文宣走上前来,他捏着拳头,克制着自己,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范围里,压着声:“你明明什么都清楚,可你藏在心里,你假装不知道,不过就是希望我还能像以前一样,和你保持着所谓的友谊然后再继续对你好。”
“你不愿意同我在一起,”裴文宣声音有些抖,“可你又舍不得我的才能,舍不得我对你的好。所以你一面对我示好留住我,一面又在我靠近时候拒绝我,可李蓉,”裴文宣红了眼眶,“感情不能这么践踏的。你可以说你不喜欢我,可你至少要尊重这份喜欢。”
“今日之事,但凡你上心一分,就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我猜不到你的阴谋阳谋,不是我傻,是我更愿意相信,你叫我出来,是真心想同我到一个地方,散一散心,与这些阴谋诡计无关。”
“而你明知我的动向,却猜不到我的所作所为,也不是你不明白,而你的心里,更愿意相信我在玩阴谋诡计,而不是……”裴文宣顿了顿,他盯着面前这个听他说完所有,神色都没有半分变化的女人。
他突然觉得疲惫,觉得难堪,他甚至觉得,如果这句话说出来,他就真的输到一败涂地,连最后一点尊严都彻底输了。
“而不是什么?”李蓉抬起头来,静静看着他。
裴文宣得了这双平静到极致的眼,他忍不住笑开:“还是殿下棋高一筹。”
说着,他扭过头去,沙哑了声道:“殿下还有要事处理,微臣告退。”
“裴文宣。”李蓉声音有些疲惫,她看着地面,低声开口,“我从来没有同你说过这些话。”
“不是你一个人觉得感情被践踏过,也不是你一个人觉得自己可怜过。”
裴文宣愣了愣,李蓉说完这些,又觉失态,她深吸了一口气,抱琴转身,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办事。”
“殿下……”
“回去!”
李蓉大喝出声,裴文宣没有说话,他静静看着李蓉孤傲如剑的背影,许久后,他抬起手来,朝李蓉行了一礼。
“微臣等殿下回家。”
他声音很低,带了几分恳求。
李蓉停住脚步,好久后,她才应了一声:“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裴文宣:“今天什么都别讲了,踩花者死死死死死死!!!!
作者:“你老婆也踩了。
裴文宣:“她脚踩疼没?踩得高兴我再搬两盆。”
众人:“狗还是你狗……”
【小剧场2】
作者:“请问一下,你们夫妻吵架一般是怎样的呢?”
裴文宣:“我先委屈。”
李蓉:“我哄他。”
裴文宣:“然后我耍脾气。”
李蓉:“我骂他。”
裴文宣:“接着我就爆发了。”
李蓉:“我一想我更委屈啊。”
裴文宣:“然后我就跪了。一般我跪两个方向。”
作者:“哪两个方向?”
裴文宣:“跪着求她回家,或者跪着求她放我回家。”
李蓉:“所以我早说过了,让你少作。”
裴文宣:“我委屈了……”
作者:“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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