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异世行（七）

萧偃手里提着一堆杂物,  和兰斯博、希尔一起跟在瓦妮莎身后，瓦妮莎不停地走入杂货店，嘴里念念有词：“果然都城的东西就是贵啊,  但是无论如何还是比去酒馆吃便宜的，还是得自己做饭……”


        “火龙椒粉、人鱼味素、秋日果叶、冰霜酥皮、高原牛肋排、沼泽鳄鱼肉……秋日鸟蛋……小翼龙翅、甘云叶菜，啊还差龙息香草……少了这味汤可就不好喝了！”


        瓦妮莎走到了一摊菜摊前挑选起蔬菜来，希尔小声问萧偃：“你会做饭吗？”


        萧偃摇了摇头：“不会。”


        希尔脸色紧绷：“完了,  我们都不会做饭,  你可能不知道，瓦妮莎做的饭菜……很一言难尽的。”


        兰斯博轻轻咳嗽了声：“汤也还好了，一会儿我们看着点……”


        希尔低声道：“你忘了上次她做了一锅酸辣鳄鱼汤吗？都是尝一尝觉得差什么味道,  不停地加入调料，加进去以后味道越来越古怪……她每次都自信满满说学会了一道菜谱,  结果最后都是加上很多奇奇怪怪的配菜。”


        兰斯博道：“这……一会儿我们不让她乱加进去好了，我们去买本菜谱吧。”


        希尔道：“挽救不了的，她总是灵机一闪……她的创造力都用在厨艺上了,  每次都能做出从来没见过的搭配。”


        兰斯博说道：“不要打击她的热情，做多了自然就有经验了，给她些鼓励和支持。”


        希尔脸色发绿：“我们先买点面包回去吧，总要有个能吃饱肚子的。”希尔转头问萧偃：“肖恩挑食不？如果挑食的话,  要不咱们还是在外面先订几根干面包回去,  切了蘸点沙漠鬣狗肉酱或者深海蓝鱼籽酱，就着秋日鸟蛋汤,  味道也不错的。”


        萧偃笑道：“我都行，我不挑。”


        希尔并不太信,  肖恩这样子看上去就很养尊处优啊,  而且,  他这是还没有吃过瓦妮莎做的饭菜，等吃了大概也就和他们一样了。


        四人总算买完了东西，每个人手里都沉甸甸提着几袋生活杂物、青菜瓜果、肉类等等，瓦妮莎喜滋滋道：“我看到宅子里有地窖，里头还放了寒冰阵，这次采购至少能坚持一周，我来包揽一日三餐！”


        希尔不由自主抱紧了手里的干面包。


        三人往回走去，萧偃对这里的地形、路的设计以及魔法路灯都觉得很新鲜，忍不住东张西望看着，路过一个路口，忽然面前冲过一架魔法马车，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却一下子被人牢牢地给扶住了：“小心！”


        他手里还满满地提着东西，抬头看到是个金发青年扶住了他，礼貌道：“多谢你。”


        青年盯着他，眼神有点奇怪：“你……”


        萧偃有些茫然看着他，然后发现眼前的青年居然有着一双少见的灿金色的眼眸，光下变幻像一枚猫儿眼宝石，他心里油然生出了一股喜爱之情，几乎克制不住地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睛，以及那长长的浅金色睫毛，耳根微微有些发热：“谢谢。”


        他只能简单重复谢意，害怕自己流露出了过分失礼的神情，又有些赧然羞愧，昨天看到的神殿祭司，银发蓝眼，相貌也十分出色，但他却并没有这样的想要亲近和触摸的感觉。


        眼前的青年垂下睫毛，伸手接过了他手里沉甸甸的东西：“要去哪里？”


        萧偃眼睛不由自主看了下青年的手指，一边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拿的，多谢你。”


        前面瓦妮莎和希尔、兰斯博已经转头回到他身边：“怎么了肖恩。”


        青年抬眼，声音温和里带了疑惑：“肖恩？”


        瓦妮莎大大咧咧道：“多谢你啊，我们肖恩可能身体不太舒服，有劳您了，我们替他拿回去就好了。”


        青年看着兰斯博上来接过他手里的货品，也没坚持，递给他后笑着问：“请问你们知道鹿肠巷93号在哪里吗？”


        瓦妮莎瞪大了眼睛：“嗳？”


        希尔已经精明接过话去：“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青年含笑：“我叫赫利俄斯，是来光耀之都考皇家魔法学院的，找了中介，房东收了我的订金说这房里有死灵，只要我能驱逐掉或者净化了，就能把那房子租给我。我觉得我魔法还行，也不怕死灵，正好也没钱了，就订了那房子，现在过来看看。”


        瓦妮莎怒了：“你被骗了！那房子我们已经订下了，他又租给别人，就是为了专门收定金赚钱的！那房里根本不是普通的怨灵，是鼎鼎大名的灰烬领主！一般的学生谁能驱逐他？要不是正好教会的祭司路过把灰烬领主赶跑了，我们也要白白上当，说不定还要送命！太可恨了！我要去市政司去投诉那老先生！”


        赫利俄斯神态带上了很有分寸的疑虑和惊讶：“这样吗？我本来还想着我自己魔法操作还行，正好家里给的资费不太足，现在我订金全都给他了，旅馆肯定住不起，急切之间去哪里再找地方住呢……”


        金发青年双眉微微蹙起，十分为难的样子，萧偃已迅速心软：“我借你钱吧……”他已掏出一个钱包放入了金发青年手里：“等你有钱再还我。”


        赫利俄斯：“……”


        希尔：“……”


        瓦妮莎笑容灿烂：“这好办啊，那个房子还有空房间，你先来住下，房租我们一起分担吧！”


        兰斯博：“……”同伴太过天真，他只觉得操心。


        赫利俄斯将钱包放回了萧偃手里，顺手握住他的手按住了钱包：“钱就不要了，多谢你，我可以让家里再寄钱过来。”又对瓦妮莎露出了个灿烂笑容：“分担房租这个提议很好，虽然一时钱不会寄来这么快，但是我的厨艺还不错，不如三餐就让我一个人负责吧，报答你们的收留之情。”


        希尔立刻得到了救赎，迅速伸手握住他的手：“真的吗？今晚就先尝尝你做的菜？”


        赫利俄斯微微一笑：“好。”


        兰斯博悲哀发现己方四人已三个人都同意，自己的决定无足轻重，想想光耀之都，每日都有市政司和神殿的骑士到处巡逻，倒也不必担心有特别坏的坏人，只好道：“天快黑了，快回去吧。”


        晚餐果然极为丰盛，瓦妮莎坚持之下还是做了一道汤，大家礼貌性喝了一碗以后都不约而同的不再盛汤。赫利俄斯做的烤鳄鱼肉串，蜜煎翼龙翅大受欢迎，他甚至还能抓紧时间烤了个酥皮秋日果馅点心，半透明的果酱馅和滚热酥皮相得益彰，爱吃甜食的瓦妮莎赞不绝口。


        其中有一道酱秋日鸟蛋，众人都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菜色。黑乎乎的蛋连壳一起煮，煮蛋的酱汤里头除了加入各种奇怪香料以外，还有糖、矮人麦酒以及茶叶，蛋煮熟以后又将蛋壳敲碎却又不彻底剥皮，煮熟的秋日鸟蛋白便留下了一道道酱黑色的斑纹。


        “这是什么做法？”兰斯博相当喜欢吃这个口感，他被咸香微辣的蛋白和蛋黄口感给征服了，意犹未尽又拈起一枚蛋来，观察那扑鼻隽永香味的蛋壳：“为什么还要放茶叶？”


        “增香，这是五香茶叶蛋。”赫利俄斯礼貌道：“非常独特的风味吧？我第一次尝到也挺喜欢，专门学了做法，可惜香料不太全，豆酱晒的时间也不够。讲究的茶叶蛋里头要放几十种香料和名贵茶叶、草药炖煮而成。”


        兰斯博津津有味赞许道：“这么讲究！”


        希尔好奇道：“你是专程学过厨艺吗？看起来你像个大少爷家呢。”


        赫利俄斯道：“我的家族从前确实挺显赫的，但是如今已衰落了。族里几乎没有人有魔法天赋，只有我勉强有一些天赋，因此才专门到光耀之都来考魔法学院的。因为流落过异乡一阵子，看到异乡的一些菜肴的做法挺有意思，便留心学了做法。”


        他一边说，一边将一枚茶叶蛋精细地切割成为八瓣，调上一点甜醋，然后端在了萧偃的前面。


        萧偃一愣，看赫利俄斯却一直在和希尔说话，也插不上嘴，便拿了叉子叉了片蛋黄吃。


        赫利俄斯继续说话：“其实厨艺和炼金术有些像，我觉得能学会炼金术的，做菜也不会特别难吃的。”


        立志成为炼金术士的希尔轻轻咳嗽了声：“这个还是很看天赋的。”


        兰斯博却问：“你的家族姓氏是？”


        赫利俄斯坦然道：“梅里曼。”


        兰斯博肃然起敬：“晨星家族啊，那确实是个非常有名的家族，虽然如今衰落了，但是听说，当初黑渊决战的时候失踪的梅里曼家族的守护巫妖王，死灵之君又回来了，梅里曼兴盛有望啊。”


        瓦妮莎诧异：“守护巫妖？”


        兰斯博道：“很有名的典故了，千年前，梅里曼家族有位天才法师，因为精神海过于强大，十八岁就病弱垂危，他们家族的人舍不得天才就此陨落，于是联合精灵女王，施展了禁术，将那天才少年法师转变成了巫妖，那巫妖失去了身体的限制，果然非常强大，许多年一直庇护着梅里曼家族，也因此他们家族一直非常兴盛，无人敢触怒。”


        瓦妮莎震惊道：“原来是这样？那位巫妖王是什么境界了？”


        希尔道：“自然是半神境界，自从他横空出世，整个大陆的所有死灵全都拜服于他的足下——不服的都被他杀了。他还有个称号，叫凛风冰原的暴君，他的法师塔就在凛风冰原之上，半神之下境界无人能够进入深处，只有梅里曼家族的人手持骨符，才能进入那里。传说他归来后，虽然很少露面，但听说事实上已非常非常接近神的境界了。”


        瓦妮莎有些艳羡：“这么说来，他虽然不幸，却也是一种幸运了，因为身体孱弱不得不转变成巫妖，但如今变得这么强，拥有无尽的时间来学习啊……”


        萧偃忽然道：“一个活人，仅仅只活了十八年，大概因为孱弱的身体限制也没享受过人生，被活生生变成死灵，在无尽的岁月中看着自己的亲人、朋友一一死去，将一整个家族的守护责任永恒地背负起来，犹如永世无法解开的枷锁，这明明很可怜。他虽然很强，但不能就此忽视他经受到的那些磨折，这不叫幸运。”


        瓦妮莎一愣，略一代入，不由也面露同情：“你是对的，是我说错话了。”她却又关心这个悲剧的巫妖王的故事：“那后来呢？为什么他会失踪？梅里曼家族有他的守护为什么还会衰落？”


        兰斯博道：“当初黑渊决战，大陆强者们建设远古魔法阵，注入法力，分别以自己的魂力为契约之锁，将整个黑渊给封锁了起来，从那以后黑渊里的魔法怪物，就再也不能出来危害大陆了。”


        瓦妮莎再次发问：“什么叫黑渊？”


        兰斯博微微扶额：“不要总在魔法史课程上睡觉啊！黑渊就是当初在大陆边缘产生的一个巨大的法术时空裂隙，不停地从不知名的黑渊出，爬出有着黑魔法的怪物、黑法师、黑咒灵，源源不绝，为祸整个大陆。”


        瓦妮莎总算想起来了：“我记起来了，你继续说。”


        兰斯博继续讲述：“在那一战中，巫妖当时为唯一的死灵魂体，认为自己不容易死，能够承担更多的伤害，主动提出要站在最重要的阵眼里，最后被黑渊的黑魔法师魂体自爆冲撞卷入了魔法洪流中消失不见了。当时很多人都认为受到那样巨大的冲撞，应该魂体会受到非常沉重的伤害，便是巫妖的魂匣在，大概也要许多许多年才能恢复，只是巫妖的魂匣到底在哪里，一直是秘密。”


        “直到前几年，巫妖王忽然就回来了，但是深居简出，几乎不出世，只是前阵子忽然屠了一头冰霜巨龙，人们推测可能那头冰霜巨龙滋扰到了凛风冰原的地盘，让他不快了。”


        “希尔说得没错，据教堂的星术师们说，他已触摸到了法则之壁垒，他确实已接近神的境界了，早已无人敢称呼他的姓名。”


        瓦妮莎赞叹：“多么传奇的一生！”她又看向一直沉默微笑着的赫利俄斯：“原来你的家族这么煊赫，那他现在回来，应该也庇佑于你们吧？”


        赫利俄斯道：“强者的庇佑催生弱者，梅里曼家族长年累月的积弱，正是因为太过依赖于巫妖王。巫妖王不再庇护家族，对家族才是好事。”


        瓦妮莎越发敬佩：“你很勇敢！你一定会重振你们家族荣耀的，明天我们就去魔法学院报名入学试吧！”


        赫利俄斯微笑：“好。”


        他含笑看了眼萧偃，看到萧偃默默地将那卤茶叶蛋全吃了，眼睛一眯，笑意更深了些：“今晚，我和肖恩睡吧？明天我再收拾一间房间出来。”


        瓦妮莎道：“肖恩前几天在船上被卷入海啸溺水昏迷过，恐怕精神还没怎么恢复，看他一直很少说话，之前话都说得不太灵便，感觉像是撞击到了神魂，精神不太好的样子，还得找机会去看看神圣牧师才好。不如还是让他一个人睡，我来替你收拾房间吧！”


        赫利俄斯心里一痛：“溺水？很严重吗？我会一些精神治愈的魔法，可以替你安抚一下。”他又补充：“而且这么晚了，明天我才能去买一些新的被褥了。”


        萧偃抬眼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眸让赫利俄斯心底微滞，还以为他看穿了自己的意图，但萧偃只是又低下眼睫，默默看了眼赫利俄斯的手指，那修长无名指上，有一枚指环，和自己的很像。


        他应道：“好。”


        赫利俄斯脸上虽然笑着，但心里却又暗自后怕，他的小皇帝实在是太单纯了，轻易就能把金币交给第一次见到的人！还轻易就和人同屋睡！


        得幸亏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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