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见圭角
满朝大臣, 都看着安国公跪在堂上,呆若木鸡,全都不发一言。
季相眉毛皱起,面如凝铁, 但安国公这忠君爱国的调子起得太高, 一时倒不好驳斥, 毕竟皇上再年少, 那也是天子,他不能朝上说出什么让政敌们抓住把柄的话。
所幸萧偃临朝听政时一贯沉默寡言, 按一贯行径,皇上应该会说请母后与内阁大臣们再议。
季相眉毛微微一松, 拱手向皇上行礼,竟似真的请皇上说话一般。
内里珠帘微微一动,看起来像是孙太后也有些按捺不住了:“皇上少未更事……”
萧偃却忽然开口:“列位大臣忠君爱国, 意见都很对, 朕自弱龄登基, 唯皇太后抚育朕躬,劬劳日久, 今为朕择选淑女为后,护佑扶持之心良苦,朕甚感动。”
孙太后不得不把话忍了回去, 毕竟皇上既然说了话,她总不能在朝堂众目睽睽之下就驳回皇上的话, 这更是白白送给内阁她后宫干政的证据。
大臣们心下都想着, 小皇上很会说话嘛, 阁臣和太后, 谁都不得罪, 谁都是为皇上好。
萧偃却又徐徐道:“只是适才朕听皇叔的折子,如今海内寇贼肆虐,生灵涂炭,天上又降下瘟疫示警,此乃天子失德之兆,朕岂能不深自反省。若是依各位阁臣所言,从各地选送良家子入宫,大张旗鼓,则沿途滋扰百姓,惊动地方,资费甚大,只为朕一人后宫选秀,此举劳民伤财,实乃昏君之行,朕不敢为。”
众人一下闭了口,看小皇帝毫不犹豫将昏君往自己身上扣,季同贞只好出列跪下道:“此为臣等思虑不到,臣请罪。”
萧偃温声道:“季相万不可如此说,季相一片忠心为朕,朕自是知晓,只是朕尚且年少,亲政之日尚未可期,犹且列位辅政大臣襄助,因此选秀一事,暂且搁置为宜。”
他语声虽温和,但语义却十分坚决,引的又是大公至正的道理,甚至干脆把亲政和选秀联系在了一起。季同贞无可反驳,总不可能说皇上这般想不对,皇上应当奢靡铺张享乐昏庸,要说为天子体面着想,皇上那之前也说了大臣们太后们都对,好话歹话都被小皇帝一人说完了,竟无可辩驳,只好道:“皇上英明,臣遵旨。”
萧偃又道:“承恩侯府孙氏贵女,贤淑恭顺,秀毓名门,六行悉备,可堪为后,皇太后慈谕,朕当仰承,但朕尚年少,其余嫔妃人选,暂且不议。”
孙太后眉毛却并未松下,萧偃道:“如今国库空虚,物力艰难,国用浩繁,朕当躬行节俭,为天下先,大婚典礼,且着礼部行六礼,不可铺张奢靡。”
礼部尚书出来领谕:“臣遵旨!”
承恩侯也出列谢恩,一时只看殿堂上皇上寥寥几语,竟已将立后一事定了,但承恩侯却面上并无喜色,珠帘后也沉寂无言。
只有诸阁臣们的脸色们则更复杂许多,互相递着眼色,上有太后,下有重臣,小皇帝仍然能够说出这么井井有条的话出来,若是太后教的这一篇话,难道安国公和靖海侯都已被承恩侯说动?但,难道孙太后真的愿意皇帝大婚就亲政?
这手里的权力,真的舍得就这么放出去,还是说太后只要孙家能再出一个皇后延续荣光就满足了?阁臣们愿意吗?还有在外的端王,又是什么意见?这个节骨眼上故意避出去,是否另有安排?
这朝廷,怕是又不安宁了呀。
诸事议毕,散朝而去,内阁重臣,九卿勋贵们恭送了皇太后和皇帝离开,这才纷纷低声交谈着离开宫室。
回到内殿,孙太后沉着脸,却是坐在榻上,直接问萧偃:“皇上今儿朝上这话,是谁教皇上说的?”
萧偃似乎怔了怔,但仍然道:“是儿子自己想的,母后要立表姐为后,季相不许,儿子想着母后千金贵体,如何去与下臣争执,倒失了体面,来日起居注上记上一笔,对母后这些年抚育护佑的功劳倒减了几分,因此这话只能儿子来说,阁臣们也无话可说,如今六宫只待表姐正位中宫,且无其他宫妃,母后不满意吗?”
孙太后眸光极利,看着萧偃神情,一瞬不瞬,又看了眼萧偃身后站着垂手侍立着的何常安,眯了眯眼睛,终于勉强温声道:“自然是开心,只是今日想来是饮食不调,想是天气原因,脏腑不安,肠胃不宁,因此身子不适,皇上今日知道在大臣跟前向着哀家,哀家心里欣慰……你且下去歇息吧。叫何常安留下,哀家这里有些养身的丸子,让人挑了拿回去给皇上按时用,这用法琐碎,须得细细盯着。”
何常安背上已透了一身冷汗,臀上之前受杖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疼。
萧偃不以为意:“谢母后慈恩,那何大监就留着吧,朕先回去了。”
萧偃起身辞了便回了宫里。
巫妖问他:“太后是不是怀疑他教你说话。”
萧偃唇角微微笑着:“是,因为她不相信我能说出这些话,她打心里的轻视我,虽然我说的都是实话,一个字没说谁教的,越是如此,孙太后就越是忌惮,当有人能够控制我比她控制得更厉害的时候,就相当于对她手里掌握的权力的触碰和损害。更何况还有安国公和靖海侯这暧昧不明的表态。”
“而我一直处在她的严密监视之下,何常安身边自然也有她的人互相监视,唯一的空档,只有高灵元那天过来,在书房里和我的独处,太后一旦盘查起来,这是唯一的空档。再加上水阁下药那事,他们洗不干净了。”
萧偃笑吟吟:“朕只需要在这快烧起来的柴火上,再添上一点火星。”
何常安这一留就直到酉时过了才回,回来时脸色苍白,但衣衫却也都还完好,但萧偃知道,这宫里让人表面没伤痕的问话方法多得很,看得出来何常安很是受了一番磋磨。
萧偃看到他只做不知,只是笑着问他:“何大监回来了,怎的这么久?”
何常安眸光闪烁:“太后娘娘关心皇上,问了些起居,又赏了些东西。”
萧偃点头道:“好,大监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何常安试探着问:“皇上今日说得真好,可是前些日子高公公来,给皇上出的主意?”
萧偃淡道:“这还用别人出主意?这不是朕一直学的为君之道吗?立表姐为后,不是母后的意思吗?朕不过是依着母后,找个借口推掉了阁臣们的安排罢了。”
何常安心里微微发寒,想起今日自己在惩戒司被反复鞠问,却没办法说出皇上是如何说出那样一番话来的。而皇上那日水阁独自离开,自己是如何遇上魏家的千金的事,也是被反复审讯,他虽勉力遮掩,一口咬定确实只是遇上小姐迷路,但却也吃了不少苦头。虽说最后被释回来伺候皇上了,但自己今日经受的种种,实在不敢再经第二次。
而且,到底皇上那天是如何从水阁离开的?如果说太后娘娘早就已知道高公公的安排,如今种种隐忍,莫非是有更大的图谋?
何常安心惊胆战,看萧偃进了寝殿躺下睡了,只能又一瘸一拐出来,想了想,找了个小内侍只说是自己要吃药,去御膳房那里要点热水,却是小心翼翼传了一条消息给高元灵:“太后似见疑。”
接到消息的高元灵拿了纸条在手里反复看了看,冷笑了声。
今日小皇帝一反常态长篇大论,猜测是承恩侯府找上了安国公和靖海侯,一唱一和做了这戏,想来太后为了让皇帝背下那些也很不容易吧。
高元灵将纸条直接放烛上烧了,皱眉想了想,太后和承恩侯府如今竟然能说动安国公那老狐狸帮忙,显然不知又给出去什么,多半是安国公那孙子的前程罢了——一个纨绔少爷。
高元灵不屑地吹了下手上沾的灰,勋贵不成气候,小皇帝总要长大亲政,阁臣这边才是真正的国之重器,太后在深宫里,只以为控制了小皇帝,就能永远号令天下,却不知道前朝文臣们位高权重,座师、同乡、同窗、同榜,同年,同声共气,根深叶茂,废立君王,也不过是翻覆手掌罢了!后宫、外戚干政,那是要被读书人们骂死,写在史书上遗臭万年的!
当然,内侍也不得干政,但,陪着小皇帝的永远还是内侍们,大臣们还得依靠着他。
这些年下来,朝廷多少官员,从自己手里任命出去的?阁臣们同样需要宫里有人,这才是自己安身立命之本。
高元灵想明白了孙太后如今并不能将自己怎么样,真有事,两位辅政相爷,岂会真的让孙太后过于嚣张?孙太后让小皇帝开口,硬性定了承恩侯府千金为皇后,两位相爷都十分不满。
自己仍然能借机再谋取一些利益,魏家千金,上次可惜了。
高元灵想明白了,第二日再找魏宝山好好聊聊,又和两位相爷说说话,不妨再让些东西给他们,他不以为意,安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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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孙太后却病了,只说是风寒。
萧偃连忙上书房那边告假,在慈宁宫亲奉药,又细细问御医脉案,十分孝心。
孙太后倒是赶着萧偃回去:“我不过是有些乏,歇歇就好了,皇上在这儿,倒让我心里惦记着耽误了皇上的功课,还是且回去写功课吧——可以将何常安留在哀家这里伺候着,哀家正好有些差使让他办。”
萧偃自然立刻命何常安过来伺候太后,吩咐他仔细办差。
何脸色苍白,知道这是宫里惯用的伎俩,若是怀疑某人有嫌疑,先抓了审一审,又放松,引蛇出洞,再抓再审,这个时候就很容易失控,他在宫里多年,自然熟悉这一套……关键是,太后身子不舒服,承恩侯和其夫人带着两个千金立刻就递了牌子进宫探望太后。
这是非要从自己嘴里撬出东西了,今日怕是不能善了。
何常安绝望地看向了萧偃,萧偃浑然不觉,起身刚要走,却见外面来报:“娘娘,端柔大长公主来探望您了。”
孙太后一阵腻歪,神情却也还风轻云淡:“倒是巧,哀家倒忘了昨儿刚准了她请安的牌子,罢了,请她进来吧,正好皇上在,也许久没见大长公主了,皇上略留一留罢!”
萧偃道:“好,朕到前面迎一下皇姑。”
到底也算长辈,孙太后没说什么,只看萧偃走出去,果然在宫门看到端柔大长公主扶着宫人的手正下步辇,她一看到萧偃她就笑了:“嗳哟还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难得进一次宫给皇嫂问安,可巧就能见到皇上,今日怎不读书?是因为皇嫂风寒的原因吗?皇上可真是孝顺,皇上这些日子身子可好些了?”
端柔大长公主萧绘莲才二十多岁,先帝走的时候她刚刚出嫁,她眉目生得极秀气,杏眼薄唇,眉尖似蹙非蹙,显得神情总是楚楚可怜,宛如一碰就倒的细瓷美人花瓶,头上戴着白玉莲花冠,配着一对同色羊脂玉莲花流苏长耳坠,一身青绿色衣裙,裙身到裙尾垂坠如流水,整个人袅娜蹁跹,只如柔波上的一朵亭亭莲花。
萧偃站定了道:“朕安,皇姑可好?驸马可好?怎的不把小郡主带进宫来?”
说到小郡主端柔公主眼睛就弯了:“嗳,她如今正淘着呢,又不肯让奶妈子抱,天天非缠着要我抱,死沉死沉的,带她进宫可不是自找累么?驸马如今赋闲在家没事,正好让他带着孩子去庄子上玩了,眼见着这才五月,天已开始热了,去那边消夏最好不过。对了,这次进宫特意带了庄子上才出的新藕和樱桃,还有家里做的极好的粽子和马蹄糕、槐花糕来孝敬太后和皇上,皇上一会子尝尝。”萧偃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谢谢皇姑姑。”端柔大长公主与孙太后不和,进宫较少,但每次进宫,都会大张旗鼓地给紫微宫送许多吃的,虽然大多都被慈福宫拦下了,但总还有那么一两样时兴水果能让他吃到嘴里,无论如何他是真承这份情。
两人一路进了花厅,端柔公主含笑上前给孙太后行礼问安:“皇嫂玉体可安康?适才在外面听宫人说您风寒不适,我可真担忧啊,皇嫂您如今可还是少操些心,多宽宽怀静静心才好。”
孙太后眼角抽了抽,但脸上却仍然保持着风轻云淡:“皇妹好些日子没来了啊,哀家不过是略感风寒罢了,倒劳烦你进宫特意来看哀家。”
端柔公主一笑:“嗳呀皇嫂不必觉得抱歉的,其实我也是借着这机会来看看皇上,也太久没见着皇上了,我一直惦记着呢。刚才还在说呢,皇上今儿看着真的是精神多了,长高了好些!身子骨壮实了,我看走路也比从前要稳当多了,果然是该大婚亲政的人呢。”
孙太后嘴角抽了抽:“皇上身子还需好生调养调养才好,前些日子还像个孩子似的,贪吃冰酥,倒叫我担忧得很。”
端柔公主响亮地笑了一声:“皇嫂您可真是的?我家彩彩才五岁,都能吃掉半碟子冰酥一点事儿没有呢,皇上这都要大婚的人了,吃几口冰酥子算什么?我看这面色不是好着呢。哎,先皇若是知道皇上这般出息,不知怎么欣慰高兴大统有继呢……”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圈。
孙太后暗暗咬牙,那眼皮子上的胭脂一点没少,装什么呢,先帝根本没见过萧偃,只在临终前定了嗣皇帝,点了辅政大臣,这嗣皇帝还是自己拟了让内阁和宗室送进去给先帝的,他当时已几乎昏迷,谈何欣慰高兴?
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会装,从前就总在先帝跟前柔柔弱弱的哭,先帝怜惜宠爱这个幼妹,平时也十分偏爱。孙太后烦死端柔公主了,脸上只淡淡道:“我听说驸马如今赋闲在家,都不肯接差使?还是妹妹有福啊,驸马天天能在家里陪妹妹。”却是在讽刺驸马赋闲,一事无成。
端柔公主却露出了个十分不好意思的笑容:“皇嫂别这么说,嗳也对,虽然先帝早早走了,皇嫂年纪轻轻的……一个人住在后宫,确实寂寞冷清了些……”她满脸同情看着孙太后,还叹气上几声,仿佛真的对孙太后青春守寡十分嗟叹。
孙太后几乎咬碎银牙:“哀家一心抚育皇上,垂帘听政,每日忙得很,倒不觉得寂寞。”
端柔公主点头满脸赞许:“皇嫂说得极是,皇嫂这福气眼见着就来了,如今皇上也大了,眼看着就要亲政替皇嫂分忧,皇嫂也算熬出头了,苦熬这许多年,总没辜负先皇托孤之心,您以后也可以在宫里安养天年了。”
孙太后听得自己在端柔公主嘴里形容得仿佛一垂垂守寡老妇,又总拿亲政来戳自己的心,揉了揉腕上的佛珠,总算心平气和道:“哀家日日念经,倒也不求什么福气不福气的,只求皇上能够平平安安的,如今把大婚给办了……”
端柔公主自然接上:“再把亲政的事给办了,皇嫂您也就安心了。幸好皇嫂您信佛,这日日念经清修,也算清静,不像我们,红尘滚滚,七情六欲,还是没皇嫂您豁达啊。”说着又拿了手帕按了按眼角,继续补上一句:“虽说皇嫂也是命苦,不得已……到底还是佛-度-有缘人,咱们这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家人,还是只能做俗人了。”
孙太后笑微微:“妹妹呀实在也是操心太多,哀家看您还是多关心关心驸马才好,你们结婚也有好些年头了吧?如今就彩彩一个小郡主,实在也是寂寞,我看妹妹也实在忙,正好哀家手边颇有几个几年才选进来的女官,颜色甚好,看着就能生养,稍后哀家就让尚宫局赏几个过去给驸马,替妹妹分分忧才好。”
端柔公主捂着嘴笑:“哎呀那可真是要多谢皇嫂了,皇嫂早些年赏下来的那个梦玉姑姑,在咱们公主府上伺候了几年,确实是个治家管账的好人才,我还记得她不过一个月,就把咱们府上的所有帐都盘得清清楚楚,替我抓出来好几个刁奴。我和驸马都十分器重她,原想着一直让她管着帐,多伺候驸马几年。”
“可惜咱们府上到底没什么前途,梦玉自请放出去,看在皇嫂份上,我哪能轻忽了她呢,替她找了极好的夫家,如今却是嫁了位翰林做正头娘子,时时还回公主府来,只说谢谢太后娘娘给她找的好出路,只可惜不好时时进宫谢恩,只能和我说呢,刚想和皇嫂说,她如今儿女双全,夫君爱重,手里又掌着偌大铺子日进斗金,比当初不可同日而语,想来是得了皇嫂的大福气啊。”
孙太后笑了声:“妹妹这张嘴,可真是还是那么爽利脆快的,难怪驸马一心宠着你,只是这男人呢,总有那么份闯前途做事业的心,妹妹比如还是多劝劝驸马上进些,哀家让皇上给驸马开恩,去六部当个差,来日也算有个前程在是不是?”
端柔公主一笑:“皇嫂说笑了,我可是一向嫁夫从夫的,在家里我全听我们驸马的,驸马觉得每日花间唱酌,写诗著书,教孩子写字,挺好的。前朝乱着呢,我听说个笑话,前几日听说安国公上了年纪,似乎是上朝的时候失言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内阁十分恼怒,扣了他个君前失仪的罪,又说恤他年高,不予处罚,但此后不许他上朝了呢。您看看,安国公这三朝元老,当初还和武宗上过战场的,这说罢了上朝就真的罢了,内阁可真是好大的威风呀,我怎么舍得让我们家驸马去受那罪呢,起早贪黑地上朝办差,随便来个什么小人得志的,就能一笔抹杀从前的功劳,忒没意思了,皇嫂您说是不是?”
孙太后微微冷了脸:“哦?内阁这个安排,怎的不见送进来审签?”
端柔公主轻轻一笑:“不过是个老臣不上朝罢了,司礼监就已能用批红了,哪里需要呈御览?皇嫂,不是我说,您聪明一辈子,怎的在这上头倒是犯糊涂呢?您下半辈子,全靠皇上,却反倒眼睛只盯着那点蝇头小利,结果呀,两头都不靠岸,何必呢?”
孙太后寒着脸:“我是一贯愚钝,妹妹既是肯襄助于我,那自然都是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端柔公主笑盈盈起了身来:“我呀,到底是姓萧的,皇嫂也要记得您的安身立命之本才好,天儿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哎呀那可真是要多谢皇嫂了,皇嫂早些年赏下来的那个梦玉姑姑,在咱们公主府上伺候了几年,确实是个治家管账的好人才,我还记得她不过一个月,就把咱们府上的所有帐都盘得清清楚楚,替我抓出来好几个刁奴。我和驸马都十分器重她,原想着一直让她管着帐,多伺候驸马几年。”
“可惜咱们府上到底没什么前途,梦玉自请放出去,看在皇嫂份上,我哪能轻忽了她呢,替她找了极好的夫家,如今却是嫁了位翰林做正头娘子,时时还回公主府来,只说谢谢太后娘娘给她找的好出路,只可惜不好时时进宫谢恩,只能和我说呢,刚想和皇嫂说,她如今儿女双全,夫君爱重,手里又掌着偌大铺子日进斗金,比当初不可同日而语,想来是得了皇嫂的大福气啊。”
孙太后笑了声:“妹妹这张嘴,可真是还是那么爽利脆快的,难怪驸马一心宠着你,只是这男人呢,总有那么份闯前途做事业的心,妹妹比如还是多劝劝驸马上进些,哀家让皇上给驸马开恩,去六部当个差,来日也算有个前程在是不是?”
端柔公主一笑:“皇嫂说笑了,我可是一向嫁夫从夫的,在家里我全听我们驸马的,驸马觉得每日花间唱酌,写诗著书,教孩子写字,挺好的。前朝乱着呢,我听说个笑话,前几日听说安国公上了年纪,似乎是上朝的时候失言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内阁十分恼怒,扣了他个君前失仪的罪,又说恤他年高,不予处罚,但此后不许他上朝了呢。您看看,安国公这三朝元老,当初还和武宗上过战场的,这说罢了上朝就真的罢了,内阁可真是好大的威风呀,我怎么舍得让我们家驸马去受那罪呢,起早贪黑地上朝办差,随便来个什么小人得志的,就能一笔抹杀从前的功劳,忒没意思了,皇嫂您说是不是?”
孙太后微微冷了脸:“哦?内阁这个安排,怎的不见送进来审签?”
端柔公主轻轻一笑:“不过是个老臣不上朝罢了,司礼监就已能用批红了,哪里需要呈御览?皇嫂,不是我说,您聪明一辈子,怎的在这上头倒是犯糊涂呢?您下半辈子,全靠皇上,却反倒眼睛只盯着那点蝇头小利,结果呀,两头都不靠岸,何必呢?”
孙太后寒着脸:“我是一贯愚钝,妹妹既是肯襄助于我,那自然都是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端柔公主笑盈盈起了身来:“我呀,到底是姓萧的,皇嫂也要记得您的安身立命之本才好,天儿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哎呀那可真是要多谢皇嫂了,皇嫂早些年赏下来的那个梦玉姑姑,在咱们公主府上伺候了几年,确实是个治家管账的好人才,我还记得她不过一个月,就把咱们府上的所有帐都盘得清清楚楚,替我抓出来好几个刁奴。我和驸马都十分器重她,原想着一直让她管着帐,多伺候驸马几年。”
“可惜咱们府上到底没什么前途,梦玉自请放出去,看在皇嫂份上,我哪能轻忽了她呢,替她找了极好的夫家,如今却是嫁了位翰林做正头娘子,时时还回公主府来,只说谢谢太后娘娘给她找的好出路,只可惜不好时时进宫谢恩,只能和我说呢,刚想和皇嫂说,她如今儿女双全,夫君爱重,手里又掌着偌大铺子日进斗金,比当初不可同日而语,想来是得了皇嫂的大福气啊。”
孙太后笑了声:“妹妹这张嘴,可真是还是那么爽利脆快的,难怪驸马一心宠着你,只是这男人呢,总有那么份闯前途做事业的心,妹妹比如还是多劝劝驸马上进些,哀家让皇上给驸马开恩,去六部当个差,来日也算有个前程在是不是?”
端柔公主一笑:“皇嫂说笑了,我可是一向嫁夫从夫的,在家里我全听我们驸马的,驸马觉得每日花间唱酌,写诗著书,教孩子写字,挺好的。前朝乱着呢,我听说个笑话,前几日听说安国公上了年纪,似乎是上朝的时候失言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内阁十分恼怒,扣了他个君前失仪的罪,又说恤他年高,不予处罚,但此后不许他上朝了呢。您看看,安国公这三朝元老,当初还和武宗上过战场的,这说罢了上朝就真的罢了,内阁可真是好大的威风呀,我怎么舍得让我们家驸马去受那罪呢,起早贪黑地上朝办差,随便来个什么小人得志的,就能一笔抹杀从前的功劳,忒没意思了,皇嫂您说是不是?”
孙太后微微冷了脸:“哦?内阁这个安排,怎的不见送进来审签?”
端柔公主轻轻一笑:“不过是个老臣不上朝罢了,司礼监就已能用批红了,哪里需要呈御览?皇嫂,不是我说,您聪明一辈子,怎的在这上头倒是犯糊涂呢?您下半辈子,全靠皇上,却反倒眼睛只盯着那点蝇头小利,结果呀,两头都不靠岸,何必呢?”
孙太后寒着脸:“我是一贯愚钝,妹妹既是肯襄助于我,那自然都是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端柔公主笑盈盈起了身来:“我呀,到底是姓萧的,皇嫂也要记得您的安身立命之本才好,天儿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哎呀那可真是要多谢皇嫂了,皇嫂早些年赏下来的那个梦玉姑姑,在咱们公主府上伺候了几年,确实是个治家管账的好人才,我还记得她不过一个月,就把咱们府上的所有帐都盘得清清楚楚,替我抓出来好几个刁奴。我和驸马都十分器重她,原想着一直让她管着帐,多伺候驸马几年。”
“可惜咱们府上到底没什么前途,梦玉自请放出去,看在皇嫂份上,我哪能轻忽了她呢,替她找了极好的夫家,如今却是嫁了位翰林做正头娘子,时时还回公主府来,只说谢谢太后娘娘给她找的好出路,只可惜不好时时进宫谢恩,只能和我说呢,刚想和皇嫂说,她如今儿女双全,夫君爱重,手里又掌着偌大铺子日进斗金,比当初不可同日而语,想来是得了皇嫂的大福气啊。”
孙太后笑了声:“妹妹这张嘴,可真是还是那么爽利脆快的,难怪驸马一心宠着你,只是这男人呢,总有那么份闯前途做事业的心,妹妹比如还是多劝劝驸马上进些,哀家让皇上给驸马开恩,去六部当个差,来日也算有个前程在是不是?”
端柔公主一笑:“皇嫂说笑了,我可是一向嫁夫从夫的,在家里我全听我们驸马的,驸马觉得每日花间唱酌,写诗著书,教孩子写字,挺好的。前朝乱着呢,我听说个笑话,前几日听说安国公上了年纪,似乎是上朝的时候失言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内阁十分恼怒,扣了他个君前失仪的罪,又说恤他年高,不予处罚,但此后不许他上朝了呢。您看看,安国公这三朝元老,当初还和武宗上过战场的,这说罢了上朝就真的罢了,内阁可真是好大的威风呀,我怎么舍得让我们家驸马去受那罪呢,起早贪黑地上朝办差,随便来个什么小人得志的,就能一笔抹杀从前的功劳,忒没意思了,皇嫂您说是不是?”
孙太后微微冷了脸:“哦?内阁这个安排,怎的不见送进来审签?”
端柔公主轻轻一笑:“不过是个老臣不上朝罢了,司礼监就已能用批红了,哪里需要呈御览?皇嫂,不是我说,您聪明一辈子,怎的在这上头倒是犯糊涂呢?您下半辈子,全靠皇上,却反倒眼睛只盯着那点蝇头小利,结果呀,两头都不靠岸,何必呢?”
孙太后寒着脸:“我是一贯愚钝,妹妹既是肯襄助于我,那自然都是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端柔公主笑盈盈起了身来:“我呀,到底是姓萧的,皇嫂也要记得您的安身立命之本才好,天儿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哎呀那可真是要多谢皇嫂了,皇嫂早些年赏下来的那个梦玉姑姑,在咱们公主府上伺候了几年,确实是个治家管账的好人才,我还记得她不过一个月,就把咱们府上的所有帐都盘得清清楚楚,替我抓出来好几个刁奴。我和驸马都十分器重她,原想着一直让她管着帐,多伺候驸马几年。”
“可惜咱们府上到底没什么前途,梦玉自请放出去,看在皇嫂份上,我哪能轻忽了她呢,替她找了极好的夫家,如今却是嫁了位翰林做正头娘子,时时还回公主府来,只说谢谢太后娘娘给她找的好出路,只可惜不好时时进宫谢恩,只能和我说呢,刚想和皇嫂说,她如今儿女双全,夫君爱重,手里又掌着偌大铺子日进斗金,比当初不可同日而语,想来是得了皇嫂的大福气啊。”
孙太后笑了声:“妹妹这张嘴,可真是还是那么爽利脆快的,难怪驸马一心宠着你,只是这男人呢,总有那么份闯前途做事业的心,妹妹比如还是多劝劝驸马上进些,哀家让皇上给驸马开恩,去六部当个差,来日也算有个前程在是不是?”
端柔公主一笑:“皇嫂说笑了,我可是一向嫁夫从夫的,在家里我全听我们驸马的,驸马觉得每日花间唱酌,写诗著书,教孩子写字,挺好的。前朝乱着呢,我听说个笑话,前几日听说安国公上了年纪,似乎是上朝的时候失言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内阁十分恼怒,扣了他个君前失仪的罪,又说恤他年高,不予处罚,但此后不许他上朝了呢。您看看,安国公这三朝元老,当初还和武宗上过战场的,这说罢了上朝就真的罢了,内阁可真是好大的威风呀,我怎么舍得让我们家驸马去受那罪呢,起早贪黑地上朝办差,随便来个什么小人得志的,就能一笔抹杀从前的功劳,忒没意思了,皇嫂您说是不是?”
孙太后微微冷了脸:“哦?内阁这个安排,怎的不见送进来审签?”
端柔公主轻轻一笑:“不过是个老臣不上朝罢了,司礼监就已能用批红了,哪里需要呈御览?皇嫂,不是我说,您聪明一辈子,怎的在这上头倒是犯糊涂呢?您下半辈子,全靠皇上,却反倒眼睛只盯着那点蝇头小利,结果呀,两头都不靠岸,何必呢?”
孙太后寒着脸:“我是一贯愚钝,妹妹既是肯襄助于我,那自然都是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端柔公主笑盈盈起了身来:“我呀,到底是姓萧的,皇嫂也要记得您的安身立命之本才好,天儿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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