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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淡淡星


得了安国公效忠的萧偃心满意足,在寝殿里慢慢脱着衣裳一边道:“果然是三朝的老狐狸,虽说知道他必然还有别的后手,但这姿态做得叫人舒服。”少不得给他点甜头,萧偃心中想着。

        巫妖隔了一会儿才道:“确实对你是个助力,能很清晰感觉到你身上的龙气更醇厚一些。”不再是之前若隐若现时有时无了,看来那个看着是个普通老头的国公,手上掌握着不小的势力。

        而萧偃有人追随,显然那属于人王的气运就越强。

        萧偃躺了下去,将锦被盖好,平整规矩,却又握着魂匣问:“当时我发现的那个密室里,还有您的东西吗?”

        巫妖道:“无,我是魂体卷入了时空乱流,沉睡了许久。”

        萧偃松了口气:“好,那那密室里的东西,我且拿来做点事。”

        巫妖没追问,一个小皇帝,要招揽人,自然有需要钱财的时候,那密室显然是前代皇帝留下来的遗产,是他该得的。他此前分文未取,只带走了魂匣,既不被突如其来的财产惑了心智,也不被超出常理的幽魂吓得惊慌失措,始终不骄不躁,理智慎独,这是他当初坦诚相告小皇帝自己来处的原因。

        凡人的钱财他并不缺,之前小皇帝也看到他轻易拿出一袋金银币,却只是让人买了宅子记在自己名下。现在要用那密室里的钱财,那自然也有别的用处,皇帝虽然年少,却深谋远虑,心思缜密,自有打算,他并不多问。

        巫妖大部分时候都很安静,萧偃不知道巫妖想什么,摸着那魂匣只觉得安心,很快合目睡去。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春雨。

        巫妖化身一点微光萤火,慢慢飞了出去,悠悠荡荡到了后花园。

        早春的御花园里草木并不繁盛,冰冷雨丝中安静极了,只有丝丝雨点落在簌簌叶片上,天空浓重的云层,看不到月亮和星星,一丝微光也无,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犹如冥灵之国。

        一处灌木丛下,一只小小尚未断奶的黑猫不知何故离开了母猫,垂死一息,身上漆黑的猫湿漉漉狼狈地趴在泥里,脏兮兮的,身上皮毛破裂绽开,仿佛被什么人残忍地用利器割裂虐打过。

        它原本已气息奄奄,却不知为何,仿佛知道有什么巨大恐怖的存在靠近而勉力睁开眼睛,盯向了虚空,它双眼已被剜去,只留下两只血洞,但却又仿佛能看到一般注视着巫妖的方向。

        黑猫通灵,看来在这低魔的世界也比一般生灵要敏感些,连死前的怨气,都能召唤到他。

        巫妖惨白色的魂体悬在万千雨线中,垂头问它:“愿为吾奴仆吗?灵与肉,一切奉献于吾,为吾奔劳,并以汝之憎恶和残暴供奉吾。”

        黑猫细细喵了一声。

        巫妖又凝视了它一会儿,伸出骨手食指,黑猫张开嘴,细小舌头微弱无力地舔舐了那只苍白的骨指。

        冰冷的雨夜中,一个苍白如鬼火的符印在御花园里只是幽幽闪了一瞬,契约已成。

        比拳头大不了的小奶猫在黑暗中如同一团黑色的浓烟,轻悄窜过赭红色的栏杆,跃过檐角,四爪如冰,履霜带雪,奔跑速度太快只看到冰白光带一刷而过。眼洞处是两簇碧绿幽静的幽火摇曳,亮得仿佛带着仇恨。

        “去吧,带着你的怨恨和憎恶,去夺取恐惧,那是不死魂灵最美味的食物……汝为——噬魂者。”

        “吾赐汝潜行、尖啸、噬魂之技能,灵魂震啸是你的特长,冰霜利爪乃吾赐你的武器,去将那最美味的食物,奉献给你的主人。”

        “吾乃死灵之君,汝之君主。”

        春雨淅淅沥沥下到后半夜便住了,天上厚厚的云层终于被风吹开,露出了淡淡星光。

        而宫里的某个深处,传来了惊恐的哀嚎声。

        而这离贵人住的宫室实在太远,并没有惊扰到贵人。

        御花园里,巫妖坐在一块山石上,淡淡星光照下来,只看到法师袍的兜帽下,巫妖眉目沉静,一动不动,静谧而美好。黑猫犹如一缕轻烟涌了过来,停在他足边,垂首将叼在嘴里的一块宝石吐在他足边,讨好地围绕着他的脚转了一圈,喵喵喵地叫了声,仿佛在讨好。

        巫妖垂头看他,骨手垂下,拾取起那块晶莹剔透的鲜红色宝石,捏在骨指间看了看:“成色不错,看来作恶多端,饱含了这么多的戾气。”

        黑猫乖巧坐着,黑烟一般的尾巴摇了摇:喵喵喵。

        巫妖将那块宝石握在掌心,宝石化成一缕轻烟没入了魂体内,虽然杯水车薪,但胜在不必自己动手。

        巫妖叹息了声,想当初他挥手便可制造死冥领域,创造万千不死魂兵,如今却只有这样一只小奶猫效忠,他伸出骨指点了下黑猫,黑猫喵喵地就地打了个滚,翻出了毛茸茸软乎乎的浓烟一团的肚皮,发出了呼噜噜的声音。

        巫妖看了眼天边:“自己玩去吧,不可伤人命。”

        黑猫乖巧喵了声,黑影如云雾,向虚空中一跃,很快融入了漆黑的黎明黑暗中。

        第二日,萧偃按时起身,今日不是上朝日,但他每日都是这个点起了要去上书房听大学士讲课。

        然而却见几位伺候冠袍带履的执事内侍都面有惶色,萧偃便问:“可是有事?”

        他虽年幼,却一贯威严雍容,因此内侍们倒也不是敢瞒他,毕竟如此骇人大案,还发生在宫掖之内,此事瞒不了。

        何常安低声道:“禀陛下,西宫那边伺候丽太妃的有个内侍,昨夜不知为何双目被利器所剜,嚎叫不已,神志不清,状如疯癫。太妃娘娘们都吓到了,一大早都去慈福堂那儿求太后娘娘,请普觉国师进宫念念经呢。”

        萧偃有些吃惊:“母后那边可有受到惊吓?可传了御医?另是否已传刑部进来查勘现场?此事关宫禁,不可有失。”

        何常安道:“皇上放心,西宫那边偏僻,并没惊动几人,又有宫禁,丽太妃那边怕得厉害,一夜没敢睡,却也没敢扰到太后娘娘和皇上,只让人勉强替伤者裹了伤,安抚着不许他乱跑。一大早太后娘娘听说了,立时就传了端亲王和刑部尚书,宫门一开就已进去查勘,只是昨夜下了大半夜的雨,屋内却干爽非常,除了那叫侯三的太监自己的血迹和足印,未看到有可疑痕迹。”

        萧偃端过燕窝粥来,执了银勺喝了几口:“莫不是熟人挟恨报复?”

        何常安只道:“这可得等刑部的大人们查案了,只是太后娘娘传了话,宫里这几日必得加强宫卫,皇上身边片刻不能离人。”

        不离人?他才在外边弄了个房子……萧偃心下有些怫然不乐,但面上却仍淡淡:“母后那边也须加强宫卫才好,既是在西宫那边伺候的,想来在宫里伺候也有些年头了,怕不是从前得罪了人。”

        旁边一个捧着茶水伺候名唤八喜的小内侍低声道:“皇上英明,那侯三小的们听说他手辣着呢,常常有人见他私下在自己院子里杀猫吊狗,剜眼剁尾的取乐,只是那丽太妃重用他,待人看着也没什么大问题,平日没人敢说罢了,现咱们私下都说他怕不是中邪了,被那些虐杀的脏东西给取了命去呢。”

        何常安连忙呵斥道:“就你知道多!在皇上跟前胡吣什么呢!道听途说的也没个根据。”

        八喜嘿嘿一笑,知道萧偃一贯待下宽仁,倒也不大紧张:“我可没瞎说,他院子树上现还挂着剥下来的皮,血淋淋的瘆人得很,我有个老乡和他一起进宫的,如今也在西宫那边伺候着,都说他那是遭了报应,白日还亲眼看他无缘无故从厨房里扯了只还吃奶的猫走,都知道到了他手里定是有去无回的。”

        萧偃脸色一沉:“百兽亦有灵,行此等残忍事有伤天和,传令去内务司,严查内侍宫女,如再有此等人行此孽事,必严惩之,逐出宫去,不可留在宫内。那侯三,也让司礼监安排下,挪出宫去,着刑部安排人监守审问。”

        何常安连忙道:“皇上圣明,小的一会儿就去传皇上口谕。”

        萧偃将袍袖整了下:“宫里既有此等血案,恐母后受惊,朕去问母后安,上书房那边先替朕告个假。”问太后安这是皇帝孝顺,更何况宫里又是这般大事,何常安自然知道太傅是不敢说什么的,连忙应了派人去前头上书房传话不提。

        慈福宫内,孙太后果然面色不虞,一旁的丽太妃在下首侧坐着拭泪,眼圈通红。

        孙太后看萧偃进来,才命人看座:“皇上坐罢,此事还是丽太妃平日御下不严,孽力反馈,哀家已传了普觉国师速速进宫,一会儿做个法事,宫内也须得好好整饬一番宫务才行,哀家平日里一贯吃斋念佛,谁料宫里竟然有此等恶人!虽则恶有恶报,到底哀家心有不安……”

        正说着话,却见外面又来传,端亲王萧冀求见。

        孙太后命人传见,一边对萧偃道:“皇上也大了,宫内此等大案,自然也该让皇上知晓,哀家清晨闻之此事,便已命端王进宫,督着刑部,必要将此案审个水落石出,皇上身旁这些日子,也不可轻忽了,必不能离了人。”

        萧偃应了,却见萧冀已大步走了进来,他年约四十,身材十分高大,因是辅政亲王,王服在肩上绣有五爪行龙,走进来只让人觉得龙行虎步,凛然生威,肩上行龙只似腾云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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