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思念非得挂在嘴边说吗?”
宁真撇过头小声地说了句,便望着幔帐下的流苏出神,不再言语。
方才他一进内寝便盯着她瞧,如今又缠着她问这些,腻歪极了。
从前怎么看不出他是这样的性子?
萧景润撑于她身侧,见她黛眉轻蹙似有忧色,这样的反应落在他眼中便是她又不高兴了。
虽不知道哪儿得罪她了,但眼下顺从她才是识时务的表现。
他敛了心神,在她额角落下一吻,“知道了,捻儿也想朕,只是不愿说,是不是?”
她含糊着应了一声,推开他道:“我要去沐浴了,陛下自便吧。”
说去还真去了。
后殿没有配专门的湢室,只有间小浴房,春姚跟着宁真进去侍奉。
芦桦则是取了寝衣在熏笼上略略过一遍,又拿团扇扇去一些余味,只因宁真不喜欢衣物香气过重。
小泉子则是手脚麻利地从小厨房取来应季的鲜果,放在贵妃塌的小几上。
整个拂云轩都是这样的流程,宫人做惯了,萧景润也看惯了。
他静坐在床沿,看着宫人们忙前忙后。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习惯就这样渗透进了他的起居,就连她钟爱的狸奴也在拂云轩有一席之地。
俄顷,宁真从小浴房出来,盘腿坐在了贵妃塌上,一边拿布巾擦着发,一边翻着一本书册,时不时还往口中塞几颗脆枣。
又当他不存在了。
萧景润咬了咬牙,走上前拿过布巾,给她擦发,也不忘了瞥一眼她的册子。
宁真觉察到他的视线,侧过身子,“这些日子疏于功课,我想着改天向陆夫人请教一二。”
他“嗯”了声,手上动作未停,“也可以问朕。先前那字帖不是练得挺好?”
说到这,他又想起来京中豪族捐的大儒字帖,便将这事和她讲了。
宁真咋舌,“那这字帖也不能往河东送呀,怎么处理呢?退回捐物的那家吗?”
“朕掏了私库的钱,将它买下了,明儿让孙玄良取来给你。”
他惦记着给她练字,她却道:“陛下替那家捐了银钱吗?河东赈灾光银钱也不够使呀,地里没东西缸里少米少面才是真的。”
萧景润没好气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你操心的可真多,放心吧,有章程有安排的。”
宁真“噢”了声,将注意力放回书册上。
“又不是考状元,这么认真。”他环抱着她,鼻间尽是她的香气,沐浴后体温稍高,将香气激得更甚。
这手上便开始不规矩。
“陛下。”她用肘推了推他,又拣了颗脆枣塞他口中,想以此引开他的注意。
谁知萧景润叼着枣吻她。
把人按在怀里,长腿长臂禁锢着,迫人的呼吸也侵蚀着。
宁真唔唔了两声,颈间瞬时绯红一片,极力推拒他。
“放开我,陛下…”
“那你说想朕了没有。”
“陛下怎么还在纠结这事…唔,想了想了。”
萧景润倒是松开了她,心下却发凉。
上回好似也是如此敷衍他。
宁真伏在榻上慢慢将气喘匀,耳尖还泛着红。
“捻儿,”他捏着她的下颌,迫她对视,“你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疼。”
她下意识地用手挡开,却被阻了,按在榻上。
“你也知道疼,那你对朕冷冷淡淡,朕难道就不疼吗?”
他仍未松手,指腹描摹着嫣唇,声音低沉,“当初是你先按着朕亲的,也是你说愿意陪朕走下去的,朕都信了的。现在为何又摆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竟弄得像朕强迫了你似的。”
宁真拂开他的手,揉着下颌,心里难免委屈,也不再回避他的问题,“我先亲的你是没错,这一点成了你谴责我的罪证了吗?要是回到过去,我就不喝那酒,也绝不亲你了。”
又是这句话,真是可笑,要是真能回到过去,他还用在这儿和她多话?
萧景润心生失望,又带着丝怒气。自从喜欢上她,他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他开始讨好她,开始看她脸色,开始变得虚伪无常。
倒不因为他是皇帝,做这些跌了份,而是有一种付出满腔爱意只能换来点滴回应的失落感。
她喜欢的他双手奉上,她不喜的他就收起来不碍她的眼,而她做了什么呢?
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爱意,然后弃之如敝屐吗?
这样的落差让他心里难受。
“行,到头来都是朕的过错,若是朕屡屡相逼,你才同朕好,那换做旁人,你也会同他好吗?”
宁真眉头皱得更紧,“什么旁人,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们俩的事扯什么旁人?”
“是,我们俩的事,但你不觉得全都是朕一人一厢情愿地付出么,你呢?你说希望朕只喜欢你一人,朕做到了,可你心里留了多少地方给朕?
“我心里当然有你,又不是非得说出来才能知道,谁会把这些话天天挂在嘴边呢。”宁真双眼盈着泪,别过头匆匆拭了,不想让他瞧见。
“朕希望你挂在嘴边,那是因为朕看不出来也感觉不到。宫里的主子到下人,人人都能让你惦记着,你去了趟庵里又惦记着帮人家伸张正义,怎么你就有那么多人要关心要在乎?朕身为你的夫婿,只能做其中之一,而不是最重要的一个。”
“我不是只和你一个人接触,你有朋友我就不能有吗?你上朝去了,我就一个人在拂云轩等你回来吗?你是皇帝,每日国事缠身,我就是两手一摆的闲人吗?”宁真捂着眼,鼻头发酸,再也不想看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略显无奈,又觉得她曲解了他。
宁真继续道:“不公平的事可多了呢!你强纳我为妃,问过我的意思吗?你强迫我喝牛乳我能不喝吗?你是以夫婿的身份和我说话,还是以皇帝的身份命令我?
“人家成婚后过得不如意还能和离,我呢?光是不喝牛乳就算抗旨,那往后你厌弃我了,我能怎么办,我甚至不能潇洒地远走。”
这着实是他理亏。
萧景润心里涌过一阵无奈的悲恸,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
“怎么说到和离上去了?你我心意相通才多久,你就想着要离开我?”
他知道她道德感高,对自我约束太强,他认为面对这样的她,尽量表达爱意让她有安全感就好了。
但她竟想着“退路”。
而且,他给了她各种意义上的安全感,那他呢?就因为他对她的感情更深些,他就不配拥有吗?
宁真捶了他几下,又气又伤心,倒也不想哭了,只是鼻头发酸。
她背过身去,涩着声,“陛下平时一句话下来就是圣旨,底下的人层层给您经办,陛下是习惯了吧,陛下希望我也如此吗?”
“捻儿,你自然与他们不同。”
他按着她的肩,却没想到她使力一甩,往更里面靠去。
他只好讷讷两句,“别哭,伤身。”
“我没哭!”
“好好,没哭没哭。”
宁真的气又被他撩起来,转过身怒视着他,“我就是不喜欢把肉麻的话挂在嘴边,并且我也不想改,陛下要是不能接受,就不要喜欢我了。”
萧景润忍不住扶额。
虽然她目光凶巴巴嘴上也不饶人,但是气鼓鼓的样子颇为可爱,望着她水盈盈的眸子,他心底一股子烦闷散了大半。
“陛下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你这么大声,虎子都听到了。”
“关虎子什么事,”她哼了一声,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陛下要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早些说。”
真是理直气壮。
萧景润忍不住笑,“那肉麻的话以后都我来说。”
“我不想听!”
宁真喊完,看他又笑成一团,忍不住推他一把“真是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好了,不闹你了,”他搂着她,又觉出两个人吵了一通出了薄汗,便问她,“让人把轮扇搬来,嗯?你热不热?”
“心静自然凉!”
萧景润嘴角微动,胸膛也稍颤。
宁真怒,“笑什么?”
“笑我家小捻儿生起气来都这么可爱,不知道是谁这么走运可以娶到这样一位仙女,噢,原来是我,连我自己都开始羡慕自己。”
宁真一脸“肉麻也不必这么肉麻”的表情看他。
闹了一番,萧景润执扇给她送风。
她看了两眼也下榻,取了另一把团扇,对着他,扇更大的风,气势汹汹。
他一愣。
她挑眉:“这样很公平吧?”
“捻儿怎么这么记仇,我就说了你两句,你便要句句刺我。”
她点头,“嗯,我就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之人。陛下会喜欢小肚鸡肠的宁真吗?”
萧景润:……
她顿时洋洋得意地看着他,手上使力更大,直扇得他睁不开眼。
忽然,他握住了她的手,靠近她问:“既然我喜欢全部的你,你是不是也要意思一下,喜欢全部的我?”
她犹豫一瞬,以示公平地点了头。
下一刻,宁真便有些后悔。
眼见着他将团扇一丢,把榻上小几挪走,又吹熄了蜡烛。
接收到不想接收的信号,她借着月光摸索着要下榻。
为时已晚,脚腕被他拽住,同一时间衣带一松,原本轻薄的寝衣顿时散开。
“陛下,我困了。”
“还没到困的时候。”
萧景润凑近她耳边问,如狼似虎的眼神不加收敛,“以往我让你先满足,这一回可以让让我吗?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你也没给我说话的时间呐。
“捻儿乖,交给我就好。”
“!!”
是夜,宁真又学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生僻诗句。
一句句一词词地飘进她耳畔,又仿佛一个个单字依次掉落,与她的感官一同泡在酸胀的快慰之中,七上八下,七零八落。
今夜,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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