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时间与新欢
李汐玥短暂的二十年生命中，从没体会过失去一个人的感觉，现在她知道了，那种痛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嗜血怪物，没日没夜的趴在你身上吸干你的血，啃掉你每一寸完好的肉，它从不休息，吃饱了就像午夜的幽灵一样充斥在你的脑海中，怎么都赶不走。听说时间与新欢是治疗痛苦的良药，她想试试。
失去陈江河后，李汐玥经常失眠，每个万籁俱寂的夜晚，当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时，她的脑袋异常清晰，一点睡意也没有，她不得不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有时胸口会跳的很厉害，实在没办法她只能做梦，白日梦，所有和陈江河有关的一切，像放电影似的在心中放了千百遍。
她想起高考完之后，唯一一次见陈江河的情景，那个傍晚两人紧挨着坐在山上看日落，看光亮一点点的掉下去，李汐玥还沉浸在好友失去妈妈的场景中。
张明月抱着妈妈遗像痛哭的声音不时在耳边回响，她低低的问身边的人，“哥哥，你知道失去一个至亲是什么滋味吗？”
陈江河抬头看了她一眼，不明所以。
“不是我，是我的好朋友，她妈妈过世了，我参加了葬礼。”李汐玥摆摆手，怕他误会。
“不知道，我只失去过我外公。”不知为何陈江河的语调听起来格外冷淡。
“奥，你外公很疼你吧，我记得初中那会好多好吃的都是他买给你的。”
“嗯，刚开始很难过，但是过了几年好像就不那么难过了，悲伤总会随时间过去的。”
“是吗？我不知道，我外公也去世了，但我一点都不难过，我都不认识他。”李汐玥用树枝扒拉着地上的蚂蚁。
“你不认识你外公？”陈江河满脸不信的样子，像看一只怪物似的看着面前的姑娘。
“就是不认识啊，我外婆很早就去世了，他娶了新老婆，生了儿女，完全不管我妈的死活，所以两家人几乎没有来往啊，过年的时候我就从来没有走亲戚的机会。”
“丫头，失去亲人当时可能会很痛苦，但时间会治愈一切的。”
李汐玥不想再讨论这么沉重的话题了，沉默着没接话，两个人默默的坐在那里，她就是喜欢和陈江河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干。
过了许久，天渐渐暗下来，陈江河开玩笑的问，“丫头，如果你今晚能留下来陪我，我就当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怎么样？”
李汐玥根本没关注后半句，只停留在晚上留下来，她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你是说在这里待一个晚上？”
“嗯。”
“半夜会很冷吧？”
“现在是盛夏，晚上也不会很冷，冷的话我把我的衣服给你。”
“一晚上不回家，我怎么跟我爸妈说啊？”
“你就打电话跟他们说，晚上同学聚会不回来了，他们能理解的。
“可是我没有电话啊!”
“我有，用我的打。说着将电话递给李汐玥。”
“我不敢。”李汐玥并没有接电话。
陈江河并未生气，连情绪变化都没有，低低的说着，“那算了，天黑了我们回家吧。”
李汐玥觉得有点对不起他，所以没敢反对，温顺的跟在他后面下山了。
一年以后，当她无数次回想起这个场景时，心都在滴血，更多的是责怪自己，为何没看出来这是他的一次试探，一如当初他怂恿自己去找班主任调座位一样，他未必是真的想让自己在山头待一晚上，他想要的只是自己的态度，自己为了他与父母与全世界对抗的态度。
每每想明白这层意思，李汐玥的心都像是被凌迟了几千几万次，为什么要说不敢，不就是打一个电话，她知道父母一定会同意的，只要她打了那个电话，那么陈江河就还是自己的，往后所有的故事都会不一样了。
为什么当初要那么怯懦，明知道那个晚上他什么都不会干的，退一万步讲，就算两人真的发生了什么，那又能怎么样呢，接吻、抚摩、甚至更亲密的关系，自己的一切早就愿意交到他手上，只是时间迟早的关系，为何要拒绝？
悔意遍布每个神经元，现实早已不可逆转，李汐玥只能脑补故事，假如自己打了那个电话，假如自己留下了，然后呢？
她会依偎在他身旁，看天上的星星，她会主动吻身边的这个男生，她的初吻只愿意留给他。
她甚至幻想过如何开始这个吻，闭上眼睛，一点一点的挪到他的嘴边，轻轻地像小鸡啄米似的贴上他的嘴唇，陈江河会紧紧抱着她，慢慢撬开她紧闭的牙齿，然后两个人的舌头触碰、交织在一起，她猜想陈江河的唇冰冰凉凉的，一如他的个性。
也许陈江河会忍不住抚摸她，从脸庞到锁骨到胳膊，从衣服外一点点伸入衣服里面，他会碰到她的胸口感受她肌肤的温度，这具少女的身体一直都在等他，嘴里说出的话会骗人，但身体往往是最诚实的。
也许两个人会并排躺在那颗大树底下，闭上眼睛听山上的风声轻轻吹过，哪怕周遭是一座座坟头，她也愿意相信这些鬼怪是善良的懂爱情的小鬼，伴着鬼脸但不会伤人。
也许两人什么都不干，就那样坐在陈江河怀里，絮絮叨叨的说着念书时候的往事，告诉他自己为了故意气他，刻意少写了几道大题，为了追上他的成绩，整晚整晚的用功刷题，高三的时候把他听过的那首《认真的雪》反复听了几千遍，每一遍都是对他的思念，告诉他高三的后半个月压力太大加上太想他，经常一个人对着镜子哭到后半夜……
陈江河，为了能跟你站在同样的高度，我吃了很多很多苦，那些你全都不知道，而你却误以为我对你一点都不在意，我们之间的误会就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最后你选择了放手。
失眠的晚上，她不仅扪心自问，更想反问陈江河一句：为何总要给我出选择题来难为我，为何不挑明了说，非要让我猜。结果我猜错了，你就躲起来再也不出现了，你个无赖。
陈江河，如果已经决定要放手了，为何还要对我好？
李汐玥记得那天的下山之路并不太平，天色已晚，快下山的时候碰上一个男人，四十多岁，背着一个黑色的布挎包，包里鼓鼓的看不出来装了什么东西，李汐玥因为好奇，故意放慢脚步，偷偷打量来人，思咐着：这么晚了，他上山干嘛，难道也是偷偷去约会？
陈江河看她没跟上来，折回身一把拉起她的手，加快脚步，几乎是一溜烟小跑下去。
有几次李汐玥感觉自己都要摔倒了，好不容易下山后，走到操场边上，她甩开陈江河的手，抱怨道，“哥，你干嘛呀，都弄疼我了。”
“李汐玥，你脑子是不是有病？”陈江河咆哮着。
她一脸无辜，“我怎么了，干嘛骂我？”
陈江河狠狠的在她脑门拍了一下，“刚才要不是我拉你走，咱们俩都要出事，你没看出来他是干嘛的，啊？”
李汐玥摇摇头，“没看出来，难道也是和我们一样偷偷约会？”她想开个玩笑缓解下尴尬。
没想到陈江河直接踢了她一脚，“你是不是傻啊你，他是盗墓的，盗墓的，那个包里装的都是工具，刚才你在多看一会，他可能就会动手，那样我们两个都得玩完。”
李汐玥这会终于反应过来，有点后怕，“盗墓？可是这山上哪有…….”
她忽然明白，山的那头全是坟墓，里面肯定有前人的墓，吸引了盗墓贼。
“ 你还看人家，生怕人家注意不到你是吧，啊，这么大人了，怎么跟个孩子似的，但凡今天那人狠心一点，你想想后果，盗墓贼啊，他们有什么不敢干的！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点啊，什么时候才能有点眼力见！”陈江河也是后背惊出一身冷汗，语气格外严厉。
李汐玥连惊带怕，再加上很久没被陈江河这么凶过，眼泪巴巴的掉下来，也不敢哭出声。
“你还哭，你还有脸哭，这么大人了，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你这样以后怎么走出社会，啊？这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坏人，那些人贩子真正的坏人，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就你这样能行了，你就不能多长个心眼啊，你！”
陈江河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好在没出事，看着眼前哭泣的小人，忍不住叹口气，拉着她的手，“走吧，以后出门自己注意点知道不。”
失眠的夜晚，她的内心无数次叫嚣着：不知道，我不知道，陈江河我还是无法分辨好人与坏人，可是你又在哪里？我所有的痛都是你带来的，你这个混蛋，怎么可以转身去喜欢别人，为什么不等我长大，为什么不多教我点东西，就那样义无反顾的就走了，头也不回。
陈江河，你才是这世上最大的恶人，亲手将我推入万丈深渊，失去一个人的痛苦，根本不是时间能治愈的，很多年过去了，你带给我的那个伤口还是很疼，新欢哪哪都好，可他就是无法治愈我的伤痛。
所以，有些伤痛，时间与新欢都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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