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换车

李志终于将客人拉到指定地点，付出了平日三倍不止的力气。

        女人像是对李志的满头大汗视而不见，不紧不慢地下车，将手里的钱哗啦啦一个个撒到李志的手里，高高在上地问了句：“可够？”

        李志忙弯腰点头：“远够了，谢老板赏。”

        女人说：“明日还是这个时辰，你继续拉着你的车在林家布庄门前候着，我还坐你的车，还是回这个地方。”

        李志忙应着：“得嘞，我记下了。谢老板照应。”

        女人问：“你不怕我忽悠你？大冷天的！”

        李志说：“不怕，一看您这面相，就值得信任。说起来，我怎么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你呢？”

        女人说：“你没记错，天上人间，当时，我还帮你找看过一个瘦弱的女孩。”

        李志恍然，殷勤告别。看着女人进了薛家公馆的大门，才拉着车原路返回。

        女人就是林依依，她进了公馆客厅，走向大厅的卧榻。下人雪姨见状，忙端过来一杯热茶，说：“少奶奶喝口茶去去寒，外头冷吧？”

        林依依又照往常那样，将腿收在卧榻上，那样半躺半靠着，浑身一副慵懒样，一点都不像是个妙龄女子该有的状态。她将茶杯放下，懒懒地问：“少爷还没起来？”

        雪姨正待回答，二楼传下来一个声音：“我早起了，发现你不在，一直等你吃午饭呢。”

        林依依说：“我父亲要的那批货，工厂做得怎么样了？你也不去盯着点，天天不是窝在家里，就是在天上人间流连忘返的。”

        薛明宇尚且穿着睡衣拖鞋，一步一步拾级而下，嬉笑说：“放心吧，又不是第一批货了。这都忙了小一年了，你不累吗？还天天不是布庄就是工厂的跑。你是一个女人哎，天天硬邦邦的，多没女人味啊？”

        林依依皱了皱眉，索性将卧榻上的枕头放倒，转个身朝里，说：“起早了，现在补个觉。午饭我就不吃了，你自己吃了该干啥干啥去吧。”

        薛明宇听了，暗喜，假模假样地走向到林依依身畔，将一条细绒薄毯盖在她身上，假装失望地说：“好吧，又是没老婆陪的一天。”

        林依依索性将眼睛也闭上了。

        李志第二天按说定的时间，提前等在林家布庄门前。

        林依依早早来到铺子，像往常一样，先是了解销售情况，查看账目，安排打理好一切，然后离开店铺。她刚跨出店铺门口，就见李志等在门前，心里不禁感觉隐隐地有股暖流涌动。

        她走到李志跟前，搭了声：“来了？”

        李志见是她，忙将车罩先兜起，待林依依坐上来，再缓缓放下来。一边做这些一边说：“是，我们说好了，我就一定会到的。”

        今天，天气终于放晴了，南方的雪融得快，路上有些地方，都裸露出泥土了。

        林依依不由地话也多了起来，问：“昨天那个冻死的邻居，你安排好了？”

        李志说：“这您还惦记着呢？给埋了。是个酒鬼，只管自己醉死，家里还剩下俩孩子呢，唉，以后的生计都得是问题。”

        林依依往常对这些话都是爱听不听的，今儿个不知为什么，不但话多，而且心也动唤的频了：“是女娃吗？多大了？”

        李志说：“是俩女娃，大的十六七，小的才四五岁。”

        林依依说：“林家布庄新开不久，正缺店员学徒，你可以问问她是否愿意干！”

        李志听了，猛然用双脚将车硬生生刹住，害得林依依猝不及防间往前窜，差点没跌下车来。李志见状，忙手忙脚乱地挡住林依依往前冲的势头。结果林依依一下子伏在了李志有力粗壮的胳膊上。李志又将她慢慢往回放，帮助林依依坐稳。

        他忙道歉：“对不起，我冒失了，差点没伤了您。您刚说的是真的吗？可让他们家大的女娃去布庄做学徒？这样她跟她妹妹的生计就有了着落了。”

        林依依也冷静下来了，看着李志兴奋感激的表情，不由地想起了一年前在天上人间门前的那幅画面。

        她恢复了冷漠，说：“可以，只要她能干得了，正好布庄也在招学徒。不过得吃苦受气，从头学起做起。”

        李志听了，更加兴奋：“这没问题，她从小就挨打挨骂，且吃苦耐劳着呢！谢谢贵人，今儿个这趟，我给您免费；明天也给您免费。”

        林依依说：“那倒不用，你倒懂得感恩，做事还算牢靠有分寸。这样吧，我最近几个月需要一个脚力，每天这个时辰送我回家。我就包了你的车，按月给你费用，按行情，你可接受？”

        李志一听，更加感激涕零，自是满口答应。车也拉得格外卖力。风冷，他尽量压着脚步，慢着速度，并努力将车子拉得平稳。

        李志给林依依出了三个月脚力。开始只是将她送回家，渐渐地，林依依不定期地让李志接送她去工厂，几乎把李志整个的包下来了。自然，给他的费用也是可观。

        李志父亲年龄大了，黄包车也拉得越来越吃力了。李志就让他待在家里，帮数秋照看着她妹妹春娘。

        自李志偶遇林依依，他们两家人似是改了大部分的窘迫，日子开始往从容上走了。

        李志心里，将林依依恨不得当菩萨供奉着，感激涕零，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一年后，林依依又开了两家分店，算是在杭州站稳了脚跟。

        这一年，李志始终陪着林依依，足迹遍布杭州城。他天天混迹于生意场，身上的一些底层草莽气渐渐褪去，眼睛也开始聚光，整个人像是染了林依依身上的深邃沉稳气，开始成熟稳当了。

        第二家分店开业那天，林依依在鞭炮的烟气里志得意满地望向李志，李志也满眼钦佩欣喜地回望。他俩之间进行着无声的交流和庆祝，林依依像是跟李志分享着一路来的不易和成功的欣喜，李志像是对林依依表达着祝贺和支持。俩人在鞭炮声声中默默无言地对望了一阵，像是俩人互相拥抱在一起庆祝狂欢一样。俩人眼中都开始起雾了。

        林依依望向李志的黄包车，终于向李志开口了：“你的执照拿到了吗？”

        李志忙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本驾照，对着林依依扬了扬，说：“虽然学着费劲，但我日夜勤学苦练，到底给拿到手了。”

        林依依信任地点头，说：“那走吧，去提车。今天就是你最后一次拉这辆黄包车了。”

        傍晚，数秋像往常一样，从店里忙完回家。

        到家门口时，她发现门口多了一辆油光锃亮的汽车，心里不由地起了疑惑。因为在这个贫民窟的地方，很少会看到这个气派的汽车的。

        带着疑惑，数秋开门进院，映入眼帘的，是一架精致气派的秋千。

        这更让数秋惊讶不已，嘴角眉梢掩藏不住惊喜。

        她小心翼翼地走向秋千，试探着坐下，轻轻地荡了起来，压抑着惊喜。

        渐渐地，越荡越开心，忍不住将笑声洒落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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