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黑暗的回忆
汪焱去洗碗的时候,寒宋就在一楼走了走,已经没有刚醒来时那么疼了,他觉得自己可以上楼,但是汪焱还是把他抱到了楼上,先把他放到床上,上了药膏然后问道:“要躺一会吗?”
“去外面。”汪焱又把他抱到了摇椅上,此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色渐渐变暗,汪焱给他盖好毯子,又去楼下洗了水果端上来,陪他坐着。汪焱用小叉子叉了块芒果放到了寒宋的嘴边,寒宋张口吃了,很甜很好吃,他要自己吃,汪焱就拿着小叉子也不给他,自己吃一块,再喂寒宋一块,两个人觉得这芒果好像是甜到了心里,似蜜一般。
坐了好一会儿,寒宋还在看着对面的山,汪焱看他还是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就问道:“寒宋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山啊?”
“深山和远海都是人类足迹相对少的地方,如果还想了解这个星球最原始的力量和模样,也只有这些地方或许还能看到。”
“你不喜欢和人打交道?”
“不喜欢。”
“为什么?”
“不自由。”
“所以你渴望那些原始的力量,和那些不曾被改变过的东西?”
“嗯。”
“那你是不是也渴望我?”汪焱嘴角牵起一丝坏笑,想想自己昨晚像狼一样的要寒宋也是原始的力量吧。
寒宋转过头看他,汪焱昨晚的确是让他感受到了原始力量的冲击和美感,他是渴望他的,但他没有回答,而是吻上了汪焱的唇,汪焱立即回应他一个缠绵悠长的吻。
汪焱想,所以寒宋心中那股苍凉是对自由的渴望,是对抛却现实束缚的念想,还有他喜欢西藏,喜欢看叫作扎西的自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寒宋,你是不是更喜欢扎西,而不是更喜欢我?”
“你在说什么?”
“你觉得西藏是自由的,扎西也是自由的,所以扎西才会吸引你的目光,那次在雪场山坡上,你透过我也是在看扎西对不对?”
“你不就是扎西么?”
“我……”汪焱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他们不是在拉萨相遇,而是在他爷爷的生日宴上,那寒宋是不是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汪焱甚至有点儿吃起自己的醋来,他抱紧了寒宋:“寒宋,如果我们第一次见面是我爷爷过生日那次,你看到的我只是汪家的小儿子,你还会喜欢我吗?”
寒宋想,如果是那种情况,他们的身份如此悬殊,应该没什么交集,“应该不会,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如果我看上了你,像我堂姐一样去追你呢?”
想到汪焱如果像汪琳那样追自己,寒宋心里一阵恶寒:“我不喜欢。”
“就知道你不喜欢,幸好我没蠢成我姐那样。不过寒宋,如果我没有这四年的经历,我看到你,可能真的会用那样直接的方式追你,甚至根本不会追你,直接就把你绑了要了你,然后凭借汪家让你留在我身边,天天守着你,你会怎么样?”
寒宋眯起了眼睛,看着汪焱:“你会么?”
“以前他们叫我京城小霸王,不是白叫的,遇见你以前我从没有看上过任何人。但那时候我觉得,如果我看上了谁,就得是我的,不管用什么办法,我要的就是得给我,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那样,但凡我看上的东西,就没有人敢跟我抢过。”
“那幸好我没有那么早遇见你。”
“是啊,我也在想,我们在一个城市里待了四年,怎么就从没遇到过呢,我们家和陈家的关系那么好,陈叔从来都没有让我们见到过你,所以你说他是不是一开始就不想让我跟你有任何瓜葛,所以把你藏的那么好。”
寒宋想起了老师让自己和汪焱保持距离,如今他是彻底的违背了老师的意愿,“老师是觉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合适做朋友吧。”
“也是,”汪焱自嘲地笑笑,“自己的学生像张白纸,怎么会让我这样的人靠近。不过寒宋,其实我也想把你藏起来,就找这样一个幽静的地方,让谁也看不到你,我天天守着你。”
“然后天天上我?”
“嗯,你愿意吗?”
“废话,傻子才愿意。”
“是,现在我喜欢看你自由,不过如果是四年前,我真的会把你锁起来,我受不了你们医院那些小护士看着你那爱慕的眼神,受不了我堂姐,温之澜喜欢你,还有齐宇那人渣觊觎你,我真想把你锁起来天天只有我能看到,摸到!”汪焱说着,眼神变得幽暗,手抚上了寒宋的脖颈,轻轻摩挲着。
寒宋身体一阵战栗,抓住了他的手,“所以汪焱那四年里,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你有了这样的改变?昨天齐宇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寒宋一直没有忘记这件事,只是昨天还没来得及问。
听到寒宋的问题,汪焱放在他脖颈上的手顿了顿,无力地垂了下来,痛苦的表情浮上面颊,他看着寒宋认真地问道:“寒宋,你真的要听吗?”
“嗯。”寒宋坐直了身体。
汪焱放开了他:“那你要答应我,听完这些事,你不能…远离我,即使不愿意像现在这样,那也至少像我们之前那样,让我去你家找你。”
“我答应你。”
“故事很长,外面冷了,我抱你回去,慢慢讲给你听,好吗?”
寒宋点了点头。
汪焱抱着寒宋回到了床上,放进了被子后,自己也钻进去抱住了他,然后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我刚到西藏的时候,吃了不少苦,之前在京城养尊处优惯了,到了那里先是严重高原反应加上高强度训练,再加上吃的东西不习惯,煎熬了很长时间。在边境部队里,没有人会因为我是汪家人就包容我的少爷脾气,所以刚开始没少打架,也没少被罚,鼻青脸肿都是常事儿。
后来,过了三个月慢慢习惯了,又遇上了伦珠他们,我们被分到一个排,相处的也不错,日子就好过了一点儿。但是我们部队是直接面对外军的,经常会有外军挑衅滋事的情况,发生肢体冲突也是常有的事儿,严重的时候造成流血事件也不是不可能,从那时候起,我们才真正知道了,保家卫国这四个字分量有多重,守好脚下每一寸土地又有多重要!而且那会儿大家都是新兵蛋子,每天都很紧张,不过第一年的时候还算平静。
齐宇之所以说我是…疯子,还是与我跟你说过的那次可可西里之行有关。当时死了战友,我们杀红了眼,绑回来那几个人,我们根本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出无人区。但是大家在怎么处置他们的意见上出了分歧,伦珠他们几个说要不要先宰了再喂狼,我没有同意,因为这些畜生为了让藏羚羊剥皮更容易,很多藏羚羊是先被打伤,然后他们再利用藏羚羊负痛逃脱的力量将羊皮活剥下来,那时候藏羚羊根本没死,它们带着血要跑上好久才会倒下。所以我亲手将他们一个个丢下车,狼群和棕熊就会跑过来,我们将车开到安全的地方,听着他们惨痛的哀嚎,看着那些畜生被利齿撕扯、嚼碎,和着血肉一起吞进狼和熊的肚子,才觉得报了仇。
但是自那以后,我经常会梦到战友倒在血泊中跟我说他的血要流干了,梦到满口是血的狼和熊看着我,还有那些被撕碎的尸体。我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进而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经常会和人冲突而打伤人。当时部队里的领导觉得我有些不对,就把情况上报给了汪家,我们家请了国内最好的心理医生过来给我治疗,我当时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不正常的,所以一边接受治疗,一边继续在部队训练,因为医生说我这种情况不适合自己一个人待着,会导致严重抑郁产生。
治疗持续了大概三个月,我渐渐转好,平时看起来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我以为我已经恢复正常了,周围人也都是这样以为的。然而,就在我进部队快两年的时候,有一天夜里下着暴雨,外军突然偷袭,那一次他们带着精良的武器,人数也众多,直接冲了过来。当时我们排全部都在最前线,被偷袭了之后我们立即反击,但是由于对方有准备,开枪也毫无顾忌,我们一个排34人死了21个,别的排也有人在倒下,血水混合着雨水,腥气冲天,当时我眼里就只有一片血红,我像疯了一样,看到外军就杀,枪里子弹打没了就用刺刀,我记得那一晚有十几个外军躺下了我的枪下和刺刀下,伤了几个不知道,自己也是受了一身伤,后来我们的援军来了,才将外军全部俘虏。
我们排剩下的13个人全部都被送进了医院,我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每晚一闭上眼睛,面前就全部都是那21个人血淋淋的身子,他们都和我差不多大,有汉族的,也有藏族的,冲突的前一天我们还一起训练,一起吃饭,有说有笑,可是仅仅一夜,就没了21个,我那时夜里常常无法入睡,睡着了做噩梦,噩梦醒了就把屋子里的东西全部摔碎。
过了半个月,身体养好了之后,我的精神状况却更加糟糕,我会在白天时常看到他们,然后开始大喊大叫,当时谁也不敢靠近我,后来那个心理医生又来了,他陪着我待了一个月之后放弃了,他说我是他见过最暴躁无法控制和疏导的病人,自己也无能为力。我知道自己被放弃之后,病情更加的严重,当时我哥已经从北京赶了过来,一直在这里陪着我,他说家人很担心我,让我不能放弃自己。
那个心理医生走之前见了我哥,跟我哥说,送我去曲水县的佛学院吧,那里有一位上师,他曾经结识,让我去跟着他待一年,或许会有效,他可以帮忙联系那位上师并将我的情况介绍给他,看上师是否愿意帮助我,当时我们家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所以什么方法我哥都是愿意尝试的。
几天后,他通知我哥说上师同意把我带在身边一年,但是只是普通学员。就这样我离开了部队,去了佛学院,上师是佛学院显宗派的大师,那时他已经年过古稀,看到我只说了一句话:属于阳光下的人终会再站在阳光下,跟我来吧。
我哥在拉萨留了一段时间后,京城有事就只好回去了,他走之前告诉我要尽量听话,上师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从那以后,我就每天跟着上师,他先是教我藏语,每天让我去转经,然后他教我唱诗,他是为数不多还能够将那些古老的故事以唱诗的形式传承下来的大师,等到我完全学会了藏语,他开始用藏语给我讲整个青藏高原的历史,讲格萨尔王,讲松赞干布,布达拉宫,我的情绪就是渐渐在这日复一日的听讲中平静下来的,上师为我打开了另一个世界,他教我修心,修德行。
再后来,上师告诉我,我已经学的差不多了,接下来需要和别人交流,像正常人一样,这样我才能再慢慢融入到普通人的生活中。那时候我其实找不到什么人交流,伦珠他们都还在部队,除了战友,我在那儿没有任何朋友,后来我就想了个办法去布达拉宫做导游。
每天去布达拉宫的游客很多,刚开始我就在门口等着,问游客是否需要导游,最初机会并不多,但是讲了几次之后,也许是有人发现我讲的好,机会也多了起来,从那以后,我经历了形形色色的游客,他们的诸多问题和要求一点点磨练了我的脾气和耐心,在他们面前我尽量表现的正常,就这样大概过了一年,上师说我可以回去了,不需要留在他身边了。
走之前我问上师,当时为什么同意帮我,上师说,我是因为守护他们的高原精灵和这片土地才坠入了黑暗,所以他替它们还我一片阳光。”
寒宋听了这句话,眼圈有些泛红,他心疼的抚上汪焱的面颊,温柔的抚慰着。
“离开了佛学院,我那时候也不经常跑去做导游了,就挂在了一家旅行社下面,就是你找的那家,偶尔想和人交流的时候我就去接团,伦珠他们知道我好了的以后,过来找了我。”
“伦珠他们十二个人就是当时你们排剩下的人吗?”
“嗯,后来他们一直跟着我,或者说跟着汪家,所以这次我回来把他们也带回来了。”
“那后来呢?”
“后来我又在拉萨待了一年,虽然已经好了,但是不想再回边境部队了,爷爷就会偶尔给我派些特殊任务,伦珠他们就跟着我做任务,闲的时候,我们这些人就会去无人区抓抓盗猎的,该喂狼的喂狼,该断手送公安局的就送公安局去,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那你不想回家吗?”
“想,但不是很想,那里自由,人也好相处,四年了都习惯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在那里留多久,直到去年,遇见了你。”
“我?”
“嗯,”汪焱握住了寒宋的手,“我那会基本上已经不怎么带团了,有一天旅行社给我打电话,说是一个老客户推荐,一定要找我去讲布达拉宫,说就一个人,不会很麻烦,还把你的客户资料发给了我,要我一定要看看。那时候我们刚从无人区一身血腥的回来,连带着脏污血迹的衣服都还没换,我就看到了你的资料里身份证复印件的照片,虽然只是一张黑白照片,但是我当时的第一感觉就是,这男的真他妈好看!所以就接了你的单。你走了以后,我就决定回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因为我回来的?”
“不全是,但是大部分原因是你,没有你我早晚也会回来看看爷爷和父母,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又会不会留下,但是见过了你,就想跟着你回来了。”汪焱已经把能讲的都讲给寒宋听了,他不知道寒宋听完之后,到底会怎么想,“寒宋,你现在知道了我最不想让人知道的那段黑暗过去,知道我曾像个疯子一样杀人,狂躁和抑郁,你害怕我吗?”
寒宋一动不动看了他好一会儿,汪焱知道他要消化一下自己说的事情,所以耐心的等着,最坏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退回从前,然后从头再来,对寒宋,他有耐心,或者寒宋如果想彻底放弃他,那他就绑了寒宋,不让他离开。
寒宋静默了一会儿,当时的汪焱不过二十二三岁,他却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和折磨,精神的还有□□的,他没做错什么,却因为那些人渣要经历这一切,而那些渣滓活的倒是逍遥快活,他握住汪焱的手,“汪焱,我觉得我昨天踹齐宇那一脚踹轻了,后悔了。”他想,自己当时就应该踹死他。
等待着审判的汪焱,没有听到意料中残忍的话,反而被心疼,让他的整颗心都在为寒宋悸动,他知道,寒宋心疼他了,他将脸贴在寒宋的额头上,“你不怕我,是吗,我之前的一切你都不介意对吗?”
寒宋回抱了他,同样紧紧的,“不怕也不介意,你没做错任何事,你做的一切我都能接受。”
这句话让汪焱湿润了眼角,“寒宋,你怎么这么好,我怎么配得上你这样的好!”
“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站在阳光下真好看,现在依旧觉得,你就是该站在阳光下,做最耀眼的那个人。”
汪焱亲了亲寒宋的额头,“在我眼里,最耀眼的是你。”
“所以你家里妥协也是因为这些事,对么?”
“是,与失去我或者我变成疯子比,我喜欢男人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我喜欢的是这么优秀的你,陈爷爷和我爷爷还是生死之交,所以我们家更是不会反对。”
“生死之交?”
“嗯,解放战争的时候,我爷爷中弹差点死在战场上,是陈爷爷把他从战场上背回来,又救了我爷爷一条命,当时我爷爷还没成亲,所以他常跟我们说,我们这些后辈都要感念陈家的救命之恩。”
“原来是这样。”
“寒宋,之前我一直都不敢跟你说这些事,我怕你会害怕我,离开我,今天全都告诉了你,我才觉得说出来是对的,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我再也没有什么瞒着你的了。”
“汪焱,你在我心里,真的…很好。”
“寒宋,你也是……”
这天晚上,汪焱心疼寒宋,老老实实的抱着寒宋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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