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132章
就这样汲汲忙忙,片刻不停地挨到了黄昏时分。
一片身穿礼服的外命妇和女官们皆按品级大妆,分批在王府和晏宅敬候新人。其余人等则随着锣鼓响起之时,从王府大门外朝向晏宅进发。
礼部官员个个身着朝服,带着仪仗队伍和鼓吹队伍在前引导。
赵琰胯骑一匹玉辔红缨的白驹,威风凛凛,引着一乘红缎围的八抬彩轿,满面春风地行进在队伍中间。
他身后跟着一批早先精心遴选出的内侍、属官和禁卫军,统共四五十人,每一个人都与新婚夫妇年命相合,生辰无冲。
在长街风光了一路,招摇了一路,迎亲队伍穿越人海终于停在了晏宅门首。
除了新郎官,其余一众迎亲的人被徐婉芝几位主妇请进了宅子里,好酒好菜地盛情款待,每人还被散发了象征吉庆的利世钱。
留给赵琰的是一系列繁复冗赘的亲迎礼仪。
主婚人出西门迎接,赵琰随着引进官自大门而入,行奠雁礼,一顿你拜我拜,待唐宜现了身,又是一顿你拜我拜。
赵琰说好绝不摆架子,因此婚礼程序有一小部分依照民间风俗进行。这自然苦得是他自己。
他领着一众傧相赶到垂花门下时,毫无悬念地被拦了下来。
晏鹄嚷嚷着求索利世钱,傅江逼着他作催妆诗,一波接着一波,嬉笑哄闹,不给人片刻喘息的机会,直整了他半日还不愿放过。
傅江和纪宗玄当日都是在晏家这道门下被整过一回的,这对连襟此时兴头最盛,整赵琰的主意一个接一个地来。
赵琰眼见着没完没了,好脾气随着吉时的临近一点点被消磨,他渐渐急迫起来,最后决定既然文的不行,便顾不得许多,意欲直接耍赖。
他悄悄示意傧相们强行穿越人墙,为他造出一条通道后,自己慌慌忙忙地逃到前厅,刚一现身就指挥乐官作乐催妆,这才终于见到了他的新妇。
钟妈妈和吴妈妈引着晏云棠来到唐宜跟前,先听过主婚人的训导,又再听过唐宜的训导,最后才由教养嬷嬷搀着款款走到赵琰的身边。
赵琰低语唤了一声娘子,还未得到回应,又被嬷嬷们引导着教他们小夫妻两个向晏怀珉和唐宜拜别。
听到嬷嬷口中传来的“亲恩”“养恩”等字眼时,晏云棠一心只记挂着曾经心心念念说要看着她出嫁的唐母。正是愁绪升起时,不经意间却瞥到了唐宜在拈着帕子拭泪,而一旁的晏怀珉虽神情严肃,眼中却也糊了一层水雾。
吉日吉时,吉服吉相。
红男绿女,卿我相依。
新婚夫妇的华冠礼服是纹绣院三百多名绣女一针一线合力所制,从头到脚无一处不体现着奢华,就连针脚都透着与众不同,处处彰显着汴绣的重工精巧。
赵琰头戴紫金冠,一身绯红蟒袍,束带佩绶,腰间系着一根玉带,脚踩高履软靴。意气风发,神姿飒爽。
晏云棠凤冠霞帔,身穿松青大袖衫,内衬竹青中单,下着同色襦裙,最外层还套了一件宽大的广袖上衣。
外人只赞这身礼服衬得她越发端庄又大气,实则她表面看似无恙,心里却在暗暗叫苦连天,已经快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早间她被这些一件又一件名目不一的衣裳像裹粽子一般层层包住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数过来自己究竟穿了多少件在身上。
若仅仅只是衣裳倒也还好,毕竟裹得厚实还能抵御寒冬腊月的刺骨凉,然而还有更折磨人的。
她头上戴着一顶花钗凤冠,冠上全是点翠,绣着五彩雉鸟,礼冠左右两端各悬着两片博鬓,博鬓上装饰着祥云图案,边缘以珠络为饰且垂着饶有趣味的珠滴。
她脚踩一双厚底履,小心翼翼往前龟行。若步子迈得大了不稳了,珠络立马敲起警钟,与珠滴交头接耳碰撞出一连串乒乒乓乓的声音,以此提醒她须得时刻保持端庄和得体。
她苦不堪言。
所幸她持着一把绣扇遮在面中,因此也就无人看得到她此时因这些斤两和拘束展露出的龇牙咧嘴的表情。
他们乘上舆车,从碧波苑一路驶出到晏宅大门处。下车时,在两位嬷嬷的帮助下,晏云棠还是被那身行头拉扯得费了好大的劲,赵琰见状,也不去管旁人的神色,将嬷嬷们遣散到一旁,自己重新跳到车上,一把将她横抱而起。
“王爷!”
望着她那仿佛受惊小鹿般的神情,赵琰扬唇一笑。
“放心,稳得很,定不会摔着娘子。”
“我是说不合规矩。。”
“你什么时候在乎过规矩了?往后在你夫君跟前就莫再装了。”
说时,他一面走一面往怀中的她望去。隔着一把百花祥纹刺绣的团扇,他只能看见她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正凝神看着他。
他勾起嘴角,报以一笑。
团扇那边的一对深眸,双瞳剪水,眼角也随之泛起浅浅的笑纹。
他抱着她一路走到了那顶八抬彩轿前,早有人将轿帘揭起,等着新妇入轿。赵琰护着晏云棠入内坐定,随后,他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低语一声“娘子坐好了”,将轿帘放下,转身大踏步上前,跨上白驹。
一时之间,喧天的锣鼓再次响起,引着迎亲队伍驶回恒王府邸。
晏家的送亲队伍加入进来时的迎亲队伍中,前前后后拖了几十车嫁妆箱子,十里红妆,声势浩大。
天色渐渐黯淡,八名内侍应着鼓乐之声起轿,随行人员打起十六只灯笼和十八只灯盏,又燃了二十只火炬。
在半明半暗的天色里,整只迎亲队伍宛若一条翩翩游动的火龙。
许久,火龙浩浩荡荡停在了王府大门,赵琰先行下了马,随后来到彩轿前将晏云棠引下轿。
大门处有人开始撒谷豆。在流萤和夏蝉的左右搀扶下,晏云棠刚进入大门,一颗小豆子避过众人耳目,径直滚落到她脚前。
她饥肠辘辘,头晕目眩,头上身上的千斤重好像更膨胀了,直挤兑得她透不过气,哪里还能注意到一颗小豆子。
她昏昏沉沉地往前迈步,一脚正好踩到了豆子上,立马脚下一滑,身子跟着往流萤那侧倒去。
一时间,围绕在侧的命妇女官们吓得哄起一声,流萤眼疾手快忙忙地扶住她,夏蝉则忙忙地扶住她头上的礼冠。
赵琰闻声加速,一个箭步冲到晏云棠面前,将她扶稳站好。
晏云棠惊魂甫定,还在整理衣冠,耳边传来他的低声戏谑。
“娘子稍安勿躁,洞房即刻便到。”
她忍住拿团扇去扇他的冲动,只把仅剩的力气翻成一个白眼,大大方方地赠予了他。
得了白眼,赵琰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绕过这段小插曲,晏云棠继续踏着青色毛毡花席,一路跨马鞍,坐虚帐,费了千辛万苦才走到王府正厅。正厅里,鸿胪寺官员在前引礼,司天监官员在一侧报时,新婚夫妇终于拜了天地。
接着,他们将一根由红绿彩缎结成的同心结牵起,彼此各持一端,相向而行,缓缓往洞房走去。
到了新房,小夫妻两个在一群命妇女官和女使婆子的簇拥下,又完成了夫妻对拜。
撒帐时一嬷嬷念了首荤腥十足的撒帐歌,引得周围一片哄闹,也引得还在寒冬的新房里一片春意盎然。
众人还在起哄之际,恒王的乳母管嬷嬷捧来两只以红线连足的酒盏,一只交给赵琰,一只交给晏云棠,口中教引二人行合卺礼。
他们各自抿上一口,后将酒盏往地上轻轻一掷。片刻间,两只酒盏一仰一俯,旁观众人皆异口同声喜喝“大吉”。
赵琰眉开眼笑,合不拢嘴,晏云棠瞅着他那般高兴,自己心里也欢喜得很。
很快,她的欢喜又没了。
女使端来一盘祭祀过先祖的大肉,引导他们举箸行同牢之礼。晏云棠天未亮就起床忙碌,只在上妆前吃过一碗汤圆,不提不看也罢,眼下见了肉简直恨不得一口吞下。
奈何众目睽睽,肚子里的抗议再如何此起彼伏,她也只能拼命克制住,姑且夹了一小块放入口中。
本想细细咀嚼一番,奈何实在太饿,还没尝到滋味,就囫囵吞下去了。
她后悔没有认真对待咽下去的那块肉,更遗憾不能将剩下那一大盘肉尽情享用,所以当结发礼告成后,命妇将那束由红绳绑着的青丝捧给她过目时,她眼前浮现的竟是一团芝麻糕。
她还在迷糊中,赵琰已经被众人簇拥着离开洞房,往前院去招待宾客了。
恒王府平日里总冷冷清清,因王府没有女主人,王爷对家宅内事又从不插手,还不喜闹腾,所以府里家下仆从都不敢扰了他的清净。
是故大婚这日,恒王府仿佛三月不知肉味的人,见了荤腥大嚼特嚼。整座府邸张灯结彩,珠围翠绕。皇室宗亲,公侯世爵,亲王宰执,以及品阶靠上的文武诸官和命妇贵眷,乘着香车宝马青绢暖轿,接踵而至。
到了夜晚,华灯初上,珠履三千攘来熙往,府内笙箫聒耳,锣鼓齐天。伴着鼓乐齐鸣,教坊司的歌伎舞伎载歌载舞,让满座高朋赏心悦目。
婚宴设席六十余桌,酒席由大内和四司六局共同承办,菜色品类繁多至百余品,旨在满足难调的众口。
在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势下,赵琰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饮酒量,可今日宾客们好像总也喝不够,他等不及酒阑宾散,在众人还在推杯换盏之际就假意酒醉不能自持,与长海合力倾情上演一出醉后耍赖,踉踉跄跄地赶回了洞房。
良辰美景,春风得意。
赵琰站在门口,长吁一口气,推门而入。
门前门后判若两人,他醉态不复,三步并作两步,大步流星奔到晏云棠面前。
他朝她恭恭敬敬作了一个深揖,笑道:“有劳娘子久等了。”
话音落下,见她不言语,便伸手将她的扇子拿下,摆去一旁。
她今日盛装浓妆,一扫往昔的淡雅和素净,别有一番滋味。烛火的辉映在她脸上流转出一片珠光翠影。
好看,甚是好看。
他这么想着,却也注意到了她眼神里的恍惚。
他不由觉得好笑,哑然问出一声:“重不重?”
“重。”
晏云棠很明白他在问什么。
赵琰似笑非笑深表同情地点了点头,随后为她摘下那顶凤冠,带到妆奁边,小心地摆在铜镜前。
晏云棠觉得好似轻松了几分,便抱怨起来:“身上也裹得我喘不过气来,就跟只粽子似的。”
赵琰失笑,问:“粽子?”
她坐在床沿上,指着自己身上的礼服,解释道:“这一层又一层绿油油的布料,中间还缠上一根腰带,我,我可不就是一只鲜肉粽子吗?”
赵琰被她逗得朗声大笑。
一边笑,一边扶着她站起:“那就将外衫都脱了吧。”
说完,不容分说地帮着她将外衫全部解下,又将腰带卸去。
晏云棠由着他做这些,嘴上不满道:“你还笑!”
赵琰把头一歪,止住笑声,假装正经道:“哦?嗯。娘子所言正是。”
“什么?”
“娘子肤光胜雪,剥了叶,可不正是一只名副其实的白花花肉粽嘛?”
说罢,他正准备为她将鞋袜也脱去,却见她只一只脚上耷拉着鞋子,还有一只脚直接踩在地上。
他疑惑地抬起头,调侃道:“娘子这是早已等不及。。要上床安歇了?”
面对他接二连三的言语挑逗,她回以接二连三的白眼。
“我先时犯困,脱了鞋想眯一小会,可才刚闭上眼睛,就听见门外有动静。”
“哦。。”
“早知是你,我就继续躺着了。”
赵琰想起方才关门时,确实听到身后传过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不免更加觉得好笑。
忍住笑意,又问:“饱腹后犯困了吧?”
“你怎知我吃东西了?”
赵琰在外招待宾客时,她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后背,只靠着最后一口仙气勉强撑着。等她终于饿到已经决意不管旁人笑话不笑话,怎样都要将喜烛前那几盘喜糕喜饼给吃进肚里,这时候却有女使捧着托盘,为她端来了热菜热汤。
“废话,那些吃食是我遣人送的,我能不知道吗?”
赵琰一边笑,一边说。
“你怎知我饿了?”
见她十句话里有九句离不开吃,赵琰越看越觉得她可爱有趣,故意揶揄道:“同牢礼后,女使将那盘肉端下去的时候,你眼睛都看直了,我能不知吗?”
晏云棠饱饿了一顿,心里的积怨十分深,依旧抱怨道:“哦,我还以为你们都将我看作了仙女,只需餐风饮露,靠着烟云供养呢。”
赵琰听了只是痴痴地笑,她又嗔一句。
“把我撂在这就不管了。”
“这可真是冤死我了。”
晏云棠嘟起嘴,不作声。
赵琰挨着她坐下,细细打量起眼前人来。
蛾眉似黛,眸如点漆,丹唇绛脂为她馨甜的面庞增添了一份娇媚。惹得他不由自主伸手为她卸去了钗环,散下了发髻。
满头青丝披泻而下,乌发迎着烛光熠熠生辉。
他看他的,丝毫不影响她再次袭来的倦意。
而她的倦意正好加深了她那股子淡淡的媚。勾人心弦,摄人心魄。
他看得舌干口燥。
“娘子方才可吃得尽兴了?”
“什么?”
他不厌其烦为她重复一遍。
晏云棠不知他为何意,木木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正中某人下怀。
他邪魅一笑,道:“甚好。”
“哦。。”
“那眼下该轮到我了。”
“。。。。?”
“为夫要开始吃肉粽了。”
她倦意正浓,还未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转瞬间已经被推倒在床榻。
接下来,便是一夜的翻云覆雨,颠鸾倒凤。
肆行周公之礼,尽享鱼水之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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