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001章

阴阳城中某家民宿的三楼，林紫南倚窗向外张望，一眼到头全是高密度攒动的人头。她又一次后悔不该赶这趟“说走就走的旅行”热潮，更不该选这种网红旅行地，别说欣赏古城风光，她连出门觅食的勇气都没有。

        直至日落西山，街上的人才少了些，林紫南揉着饿扁的肚子冲去美食街，才到街口就被一只通体雪白的胖猫拦路碰瓷了。

        林紫南抚摸它柔软光滑的背毛，胖猫尾巴翘得老高，舒服得打着呼噜。

        林紫南捏捏它柔软热乎的小肉垫：“你我有缘，我给你算个命吧？”

        在她脚边蹭来蹭去的胖猫扬起脸，软糯地“喵”了一声，引着林紫南往街头第一间门店走。

        林紫南乐了，狠狠揉搓猫头：“你这揽客的套路比我熟练嘛。”

        猫猫抖抖耳朵，叫得更欢了。

        林紫南本就是出来吃饭，在哪吃不是吃，就当给努力养家的猫猫添业绩了。

        老板笑着上前招呼，林紫南不动声色敛去笑容，听老板的推荐点了几道特色菜。等老板去厨房传菜，林紫南再去找带她进来的那只胖猫，却见人家早跑回门口朝下一个路人打滚卖萌去了。

        林紫南在心底“啧”了一声：这是知道她点了单就跑不了，应付都懒得应付了。

        她轻笑着移开视线，开始给店里其他上了胖猫的当的食客们相面。

        到阴阳城来凑热闹的大多是年轻人，三五成群有说有笑。靠门边那桌的两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是被胖猫刚刚骗进来的，老板正在给他们介绍菜品。

        林紫南的目光定格在他们的脸上，他二人眉心泛着青紫，一看便是大难临头之相。

        命中注定横死的人并不会出现这样的征兆，只有无端惹上血光之灾、即将意外惨死之人才会显露在脸上，算是老天给这些寿数未尽的人留得一条活路——万一遇上爱管闲事的高人，他们的命说不定还能保住。

        林紫南不是高人，更不爱管闲事，但她今天很想跟那只胖猫拼拼业绩。学猫去那俩小哥脚边打滚铁定会被当成精神病，林紫南摸摸下巴，决定先在二人身上放个“鱼钩”，待劫难上钩，她再闪亮登场。

        有了行动规划的林紫南恨不能把脸埋到盘子里，三两口填个半饱，拎着打包餐食出门时偷偷朝两个男生没有拉严实的背包里各扔一根餐巾纸搓成的小纸棍，纸棍一头弯弯，正经挺像鱼钩。

        街上行人更少，连胖猫都窝到门旁消极怠工了。

        林紫南兴致勃勃撸上几把，在胖猫不耐烦的眯眼怒瞪中，林紫南兑现了自己进店前对它的算命承诺。

        她说：“你是个实心的渣猫。”

        胖猫气呼呼甩起尾巴抽了下林紫南的脚踝，回屋吃肉去了。

        林紫南回味着指尖残留的细腻顺滑触感，心情甚好地在阴阳城的大街小巷乱窜。

        古朴的街道，多年未曾翻新的建筑外墙稍显斑驳，很有年代感的青石路并不平坦，缝隙中长满青草，任路人踩踏仍生机勃勃。街上几乎不见车辆，自行车都少得可怜，整座城市透着股浑然天成的世外桃源安然闲适，与当今快节奏的生活截然不同。

        街边的猫猫狗狗或悠闲趴卧或追逐跑跳，一个个皮毛油亮且不畏行人，一看便知是沿街铺面散养的。

        林紫南看哪只都想上去给它算一卦，可刚刚那只胖猫狠狠伤了她的玻璃少女心，她决定断情绝爱，坚决不撸这些有主的小可爱。

        “再可爱也是别人的，还是找个深山老林盘盘蟒蛇逗逗野猪更适合我。”

        林紫南伸个懒腰，直奔城西，那可是整个阴阳城最大的卖点——

        阴阳城城东的城门上高悬着“阳城”二字，而城西有一面高耸入云的天然石墙，上书“阴城”。

        据说那面石墙其实是一扇门，谁能打开那扇门便能进入阴城。

        慕名而来的游客们必会前往阴城城门试手气，看自己是不是那个能打开阴城的有缘人。

        林紫南来之前就想过阴城也许是当地人故弄玄虚搞出来的噱头，真到了地方还是难掩失望，这就是矗立在城郊的一面垂直于地面的高耸悬崖，上面雕刻出大门的轮廓再刻两个字就成了所谓的阴城入口。

        门旁有一棵百年老树，枝头挂满花花绿绿的卡片，林紫南以为是棵寻常的许愿树，直到有人从枝头上摘下一张卡片装进口袋。

        她听那人对同伴说：“阴阳交接天地循环，这棵树长在阴阳城分界处，摘一片它的叶子带走能保平安。后来城里的居民怕游客把这棵阴阳城建城那年种下的老树揪秃了才系了这些福卡，游客可以随意自取。”

        林紫南凑过去一瞧，卡片上无外乎是些祝平安顺遂的吉祥话，每一张都不一样。她对卡片兴致缺缺，对这棵与阴阳城同寿的树那几片可怜巴巴的叶子更没兴趣。她钻过的深山老林不计其数，随便一棵树都能给眼前这棵当祖爷爷。

        “失策失策，说走就走果然不靠谱。”

        她给阴门拍张照，发个朋友圈算是留下个“来过”的痕迹。城不算小却也没什么好逛的，看来她计划的十天假期要提前一个礼拜结束了。

        多出来那两天是给饭馆里的两位小哥预留的，不然她明天就打道回府了。

        就在她转身准备回民宿之际，一只黑猫从树后绕出来，一瘸一拐走到岩壁下面，将自己团成个小小的煤球。

        不同于街面上那些吃得圆滚滚的猫猫，它的脑袋和爪子大大的，明显是只成年公猫，可身上瘦得皮包骨，毛发干枯毛躁，泛着营养不良造成的暗红，颈后有两处血痕，不知是被猫打的还是被狗咬的，伤口处血迹混着脏污，不处理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林紫南打量黑猫的同时，黑猫那双绿油油的眼睛也正在打量林紫南……手里的打包袋。

        林紫南提高打包袋晃来晃去，黑猫的大脑袋跟着晃来晃去。

        林紫南朝它勾勾手，黑猫犹豫片刻，踉跄着走过来，蹲坐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

        林紫南蹲下来，压低上身与黑猫视线平齐，以此减少身材差异过大给黑猫制造的压力和紧张。

        “想吃吗？”

        这话一出口，林紫南自个儿先抖三抖，这语气这腔调这搭讪的台词，跟犯罪分子有一拼了。

        黑猫幽幽地望着她，似是在说：我说“想吃”，你是不是得吓死？

        林紫南拿了个鸡腿，用水涮掉油盐后扔过去。

        黑猫一口咬住，狼吞虎咽起来。

        林紫南给它涮另一只鸡腿，一边跟它说话：“我给你算个命吧，无家可归饥肠辘辘的你性格孤僻，跟这里的人并不亲近，跟那些有主的猫狗也合不来，你们动不动就会大打出手，每次都是你挑起战争，最后被人家群殴出一身伤，猫菜瘾大说得就是你这种。抓老鼠技能几乎为零，翻垃圾桶技能约等于负数，对卖萌要饭的技巧更是一窍不通……哎？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话音刚落，林紫南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林紫南猛一回头，身后只有那棵老树，再无其他。

        “成精了？”林紫南仔细打量老树，“不能吧？百年就能成精的话，无人区丛林还怎么成为热门探险地，每年那点探险者数量都不够树精们分的。”

        老树枝条低垂，福卡随风飘摇，发出哗哗之声，乍听很像在笑。

        林紫南转回来继续她的忽悠大业：“老天很公平，你的过去那么凄惨是因为你将要迎来璀璨的猫生。你很快会被一个年轻貌美大长腿的好心小姐姐收养，你还会得到一个非常威武霸气的名字，纸老虎。”

        瞅准黑猫吞下最后一口肉，林紫南一把揪住它的后颈，在黑猫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提它起来，另一只手托住它乱蹬的后腿。到底是只成年猫，再瘦也不适合拎颈皮了。

        林紫南朝黑猫不怀好意一笑：“看吧，我算命一向很准的。纸老虎。”

        黑猫张牙舞爪，奈何怎么都挣脱不开。

        林紫南捏捏它粗糙的后爪垫：“我记得路上有家宠物医院，先带你去处理伤口，割蛋什么的等你康复后再说。”

        黑猫皱起鼻子，龇牙咧嘴的模样像是想把她笑皱的挺翘鼻头给咬下来。

        林紫南笑得很邪恶：“以你的战斗力，这辈子都别指望收获小母猫的青睐，这蛋不要也罢。”

        黑猫喉咙发出呜呜低吼，快被咬秃的尾巴上那几根可怜的黑毛根根炸起。

        林紫南只迈出一步，心头没来由地一颤，唇边的笑容也僵了僵。

        是她的错觉吗？刚刚这一步，她感觉身周荡起了一层水漾波纹，细看时又没有丝毫异常。

        不知从何时起，偶尔会有白天挤不过人群的散客光顾的老树下再不见一个人影，前面街边的铺子也都关门熄灯，整个古城皆已沉入寂静与黑暗。

        林紫南下意识回头望向阴门，一看之下惊异非常——石壁上那不知怎么刻上去的“阴城”两个大字竟变成了“阳城”。

        身在阳城，阴门在侧。

        现在阴门变成了阳门，莫非，她已身在阴城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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