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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俘虏


  话说到麒麟被葛蘅伤了前爪,这是祝余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力大无穷的麒麟受伤,且还是被人所伤。山中野兽成群,可没有谁敢跟它叫板,它可是名副其实的山大王,人类就更得对它敬而远之了。

  虽说是只兽,可是在山中长了十五岁,除了爹爹,麒麟却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况且它虽然是只老虎,却不比人笨,连爹爹平日里教的仙法和武功都学得比她更快更好。

  祝余轻轻拍着麒麟的脑袋,哄它说:“麒麟乖,不疼不疼啦。”

  麒麟被她这么拍着哄着,心里想:这个猪脑子,伤在我身上,你是不疼,我疼啊!

  葛蘅瞧这少女自顾自地和一只老虎说话,一时也插不上什么话,且看着风连刚刚受了惊吓,又被自己推了一掌,显然是更虚弱了。当下风连躺在老槐树下,像是和老槐树成了一对儿风烛残年的伴侣。

  少女蹲在老虎身前,检查老虎的伤口。葛蘅打量着少女的身量装束,怎么看都不像外界的人,大约也丝毫不知道外面战火纷飞,硝烟弥漫,血流成河。联想到此刻的山河破碎,他不禁羡慕这少女能与世无争地在山里悠闲地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少女的胳膊腿儿露在寒气不减的春夜中,他心里纳罕:这少女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在这野兽横行的条谷山闲逛?

  祝余好好地检查了麒麟的伤口,觉得并没有什么大碍,又感到此刻那陌生人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心里很不痛快,便道:“看什么看?你也想当我的猎物被我吃了吗?”

  葛蘅心想,果然是山里长大的野孩子,言行举止丝毫没有一点儿外界的规矩,便说:“今日你的虎要伤我,反被我所伤,这是它应得的,我且不与你计较。”

  祝余恼了,飞起一腿,正正地踢在葛蘅的胸口,葛蘅一不留神被她踢倒在地。祝余俯下身,一只手从背后抽出箭来,直接抵在葛蘅颈部要害之处。

  “我不跟你计较,你反倒追究起我的错处了,看我不打到你认错!”祝余道。

  葛蘅是不怕死的,挣脱着试图夺过箭。

  不料这少女身子虽瘦小,却力气惊人。见他不老实,竟然一拳头挥过去,正打在葛蘅脖颈儿,让他当场就昏了过去。

  待葛蘅再醒过来,就发觉自己被五花大绑地捆住,横在风连背上。祝余骑在麒麟背上,牵着风连往山上去。葛蘅想开口讲理,却发现嘴也被一团兽皮塞的严严实实。

  少女见他醒了,得意地笑道:“今天的月亮真好,我把你绑回去,耍着玩儿,你可开心?”

  麒麟的脊背很宽,足够她躺着当床睡,她便歪了身体,躺在麒麟背上数漫天的星星。

  葛蘅又恨又恼,但无奈自己从头到尾没有一处能自由动弹的,气愤地瞪着眼珠子,好像能把全身的力气汇集在眼珠子上,一眼把她瞪死似的。

  他太气愤了,他虽然是败军之将,但也是因为时局不济,自己的万夫之勇也敌不过国运衰颓而已。没想到自己落魄到今天,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欺辱。

  借着月光,祝余看见这个人的眼睛瞪得老大,心里更得意了,越发想好好戏耍他一番了。

  “哎哟,可别这么看着我。”祝余荡着一只脚,歪过头看他,她微微蹙起眉,嘴角却似带着笑道:“眼珠子瞪这么大啊,我可是会害怕的。我要是害怕了,本来打算让你有个痛快死法的,现在也是不能了。”

  祝余看他额头上青筋绷得紧紧的,一骨碌儿坐起来,扯掉堵在他嘴里的一块羊皮,让他能开口说话。

  “呸!好你个恶毒的女子!”葛蘅恶狠狠地骂道,“要杀便杀,羞辱人算什么本事。”

  “哎呀呀,你真可怕!”祝余侧身坐着,双脚像两只小鱼儿。夜色宁静极了,她两只鱼儿似的脚荡呀荡呀的。

  “我不杀你。你知道吗?我可喜欢人了,可我在山里长大,很少下山。我今天好不容易能捉个人来玩儿,你可不许凶呀。”

  祝余那双圆溜溜的杏眼在月光下显得亮晶晶的,葛蘅知道她在观察自己,可他不想看她,也不想和她说话。

  “你方才在那个是什么?”她睁着圆圆的眼睛,好像眼睛瞪着越大,就能从他这个人身上知道更多似的。

  “什么?”葛蘅道。

  “会响的那个,呜~呜~呜~地叫的,那是什么鸟?”祝余问。

  葛蘅愣住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她所说的那个“鸟”是他的玉箫。他又想笑,又气的慌,干脆赌气不搭理她。

  “快说!”祝余又恢复了方才的蛮不讲理,“你可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不过是一只我没见过的鸟儿,你要是好好地告诉我就罢了,不然我可要动真格儿的了。”

  葛蘅还是不想搭理她,但是她实在是呱噪,可是若是现在告诉她,好像自己怕了她的“真格儿的”了一样。思来想去,他觉得自己还是不应该理她。

  祝余讨了个没趣儿,心里闷闷地憋了一口气。她想知道那是个什么动物,竟然唱得这么好听的曲儿,自己赶明儿也要抓来一只给自己和爹爹唱曲儿听。可这个人偏偏不告诉她,这让她生气。

  麒麟伤了一只脚,走路有点儿颠颠儿地,晃得祝余有了困意。天上的星星也闪呀闪呀的,闪得她眼花。只有月亮乖乖地跟着她走,也不闪,也不晃。她看着月亮,手里紧紧地攥着牵着风连的缰绳儿,一不小心竟睡着了。

  葛蘅见她半天不出声响,心里纳罕这女孩儿竟然悄没声儿就睡着了。他想逃走,可自己被捆得结结实实,风连的缰绳在这少女的手里,况且在夜里这条谷山也不安全,就把逃跑的心思抛到脑后了。

  既然不能逃走,就得考虑自己这是要往哪去。夜越发深了,两个人、一匹马,全然被一只受了伤的老虎带着走,这是去哪儿?今夜之后会怎么样?

  他想着这些,又想到姚国的天下。

  政权当然是要落入卫国之手了。他开始回忆自己作为将军的这十年,从十六岁打下第一场胜仗,到如今整好是十年了。是乱世成全了他的战功赫赫,可战功赫赫又怎么样?天下落于谁手,从来不是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能说了算的。

  想到这儿,他也不在乎今夜要去哪儿了,也不在乎这少女姓甚名谁了,天下都已然易主,自己一个败军之将又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女孩在虎背上睡得正酣,他们到了半山深处,条谷山层层的绿色和黑夜融合得刚刚好,被月亮照得很很清晰,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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