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普罗米修斯城（六）
维德打开遥控，台灯熄灭，投影仪艳丽的光线投在雪白的幕布上，播放着名为《蝴蝶效应》的旧世界电影。
刚开场，萧启就从场景氛围中，确定了这是一部和情感有关的片子。
他一直在抗拒情感，这种神奇的变量难以把控，且不必要，所以除了通过情感判断他人的动向和渴望，他有意识的将自己置于安全的真空地带，避免和他人产生过多交集。
他将注意力放在旧世界的日常，那时的人们不用担心食物匮乏，不需要枕着武器睡觉，不需要警惕从阴影蹿出的怪物，一切井然有序。
绝大部分孩子们可以自由的成长，通过学习探索世界，比起废土的孩子，他们身上带着比银币更有价值的幼稚天真。
连人类最后的圣地诺亚城也无法许诺的生活，在旧世界是庸常到让人窒息的每一天。
电影的男主拥有短暂回到过去的能力，为了拯救被变态父亲控制的女主，一遍又一遍的穿越回过去，如果说男主最开始使用能力更多的为了自己，后来则是为了拯救他人。
可他越挣扎，越想改变过去，情况就会变得越遭。
萧启借着幕布的反光，悄悄观察维德的表情，维德的眼神很空，那是种没睡醒时突然面对镜子的茫然，他将男主当成了镜子映照自身的面容。
维德在问——他会是我吗？
身为执政官代理人的维德放弃了随大部队撤离，和同伴在故乡坚守，可三百年后，这座堡垒却如同一个笑话一样杵在都市废墟。
没有人因此得救，也没有将意志继承给后世，他的所有挣扎只不过将痛苦延续得更久。
电影的后段，男主半认命半知足的停下了，如果他没有为了母亲再次行动，未来的他或许能得到真正的释然。
男主终于被现实击溃，在轮回的尽头，他认为自己的存在是造成他人悲剧的开端，将所有错归咎于自身，所以悲痛欲绝的他回到母体，亲手杀死了胎儿的自己。
萧启读懂了此刻维德的情绪，他懂得这种感受，因为他也曾有过相似的迷茫。
他生存的意义是什么？这样狼狈挣扎的他，真的可以获得真正的满足吗？如果当初选择另一条路，结果会不会更好？
萧启没法给出明确的答案，因为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正解。
电影结束，室内的小灯自动亮起，光线刚刚好是那种可以看清对方表情的亮度。
“据说这部电影有四个结局，你看到的是导演剪辑版，有相濡以沫，有相忘江湖，有将期望寄托给未来，但我认为，只有这个结局最合适。”维德介绍道。
他转而看向萧启，眼底隐约含着叹息：“无论是生命线的暗示，还是母亲曾经流产的两个孩子，都在证明男主不应该存在。”
萧启打断了他：“没有所谓的完美结局，我能抓住的，只有现在而已。”
没有人能毫无怨言的成为寄托他人不切实际希望的神明，但维德是，至少，他将自己当做了西西弗。
“嗯，的确是你会给出的回答。”
“这部电影曾击穿了我的情绪，每当我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时，就会翻出来重温。”维德用怀念的语气追忆，神态平和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在问，我做得对吗？”
萧启觉得纠结对错与否没有意义，沉湎于过去未来的人，将失去现实的感知，让未来显得更加虚幻恐怖。
维德也在观察他的表情，突然笑了。
“很少见到你露出激烈的情绪。”他弯下腰，收起了投影仪：“我想说的是，我不再需要它们了。”
维德把他喜爱的电影们复制进一枚吊坠里，挂在萧启的脖子上，“我把这些梦转赠给你，你还年轻，应该享有做梦的权利。”
他拿起吊坠，是一枚十字架，十字架中心有着一颗浓郁的鸽血红宝石。
迟疑了一会儿，他为了宝石收下了这些梦。
维德笑着摇头。
萧启打了个哈欠，按理来说，距离上一次休息不算太久，他不该如此的疲惫。
维德提醒道：“你还没有分化结束，暂时还无法注射药剂，先暂存在我这里。”
“分化是什么？”他终于有机会问出。
“简单来说，你将拥有另一种性别，可以闻到他人的信息素，当和异性的信息素匹配时，你会陷入迷乱，身体会指引你与他人结合，繁衍后代，每一位异能者都会经历这个阶段。”
萧启自动带入野兽的发情期，露出浓浓的厌烦：“呵，人类进化至今，总算获得了足以对抗本能的理性，到我们这里，竟要反过来被兽性支配。”
维德的手按向他的后颈，像是为他顺毛似的来回摩挲。
萧启克制住身体奇异的痒感，本能的甩开他的手。
“很好。”维德赞许的看向他，“其他人能通过啃咬腺体的方式标记你，请务必保护好后颈。”
萧启的手搭在后颈，企图破坏给他带来麻烦的腺体，奇怪的是，那两块小小的伤疤还没有消失，像一道印记残留在他的皮肤上。
维德抓住了他的手腕，耐心解释道：“能理解你的厌恶，毕竟我也曾有破坏腺体的想法，但破坏它会削弱你的感知力，等分化完成后，我可以为你注射抑制剂避免发情期。”
萧启看着他恳求的目光，罕见的有种做错事的不知所措，对视了片刻，他低下了头：“好，我答应你。”
维德这才放他离开。
萧启很困，脑袋沾在枕头上没一会就睡着了，但他的梦并不安宁，前半截在和怪物追杀者对抗，枪炮声嘶吼声几乎要把他吵醒。
直到他又回到那间白茫茫空无一物的实验室。
眼前出现了一架黑色的钢琴，光亮的漆面上雕饰着繁复却不显冗杂的暗金色纹章，他的手搭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发出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声响。
他触电一样收回了手，过往的战斗经验告诉他，声音代表着危险。
那个向他描述开满玫瑰花小院的男人来到他的身后，萧启这才收起戒备，放松紧绷的肌肉。
安全了，一旦那人出现在他梦中，再血腥的场景都会变成春日阳光下的花园。
他牵住自己的手，在琴键上敲出一个个音符，速度渐渐加快，连成一小段曲子。
是欢乐颂。
那人告诉他，将来他这双手将捧着书本，将触碰乐器，将明艳的油彩涂抹在画布上，将与千千万万人的命运有关。
他说，这会是一双为世人带来幸福的手。
因为暴风雨会在他们这代人结束，留给萧启的会是无尽光明的未来。
萧启醒了，他抬起自己的手，仔细观察着掌心上细密的纹路和那一道断断续续的生命线。他的手终结了无数人与怪物的生命，却从未带来过可以称之为幸福快乐的事物。
他可以是代表着厄运的祸星，可以是为复仇而生的狂犬，唯独不是传递幸福的信使。
离开房间，银狐还被绑在走廊上，正在宋乐水的捉弄下无能狂怒。
宋乐水蒙住了她的眼睛，削弱了精神控制的异能，蹲在一米开外，时不时的拿小棍戳戳。
“让我看看是谁被绑在这里动态不得？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银狐啊。”
“生气了吧？诶，打不着～”
萧启的视线扫过两位没长大的孩子，径直穿过走廊进入办公室，维德萧启早等在这里，商量着后续计划。
诺亚城和它的爪牙猎人公会不会善罢甘休，银狐只是开始，后续会有更多人加入追杀的队伍，甚至诺亚城的人也有可能亲自动手。
反观他们，萧启手下的员工叛变，从前准备的安全屋不再可信，维德孤家寡人，顾珏还要担心佣兵团的安危，宋乐水可以忽略不计。
有一个问题摆在他们眼前，怎么才能在保住地图的同时，将利益最大化。
目前最明晰的退路是主动寻找蔷薇誓约，对抗诺亚城的追杀。
萧启拒绝这条身不由已的退路。
维德把地图信息投影，诺亚城和附属城市位于安全区的核心地带，那里居民素质高物产丰富，是最适合挑选队伍的地方，所以环绕核心地带有相当多的外延阻止，监管严密。
除了核心区，也有不少零散的安全地带，但普遍混乱贫乏，而且有污染区扩大，被困孤岛的威胁。
萧启却将手指在一座孤岛上敲了敲。
哪里曾是七号基地的附属城市，在重度污染区边缘，随时可能缩圈，一旦污染升级，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凶多吉少，大概只有萧启这个怪物能平安无事。
“只要你们绝对服从指令，我有办法带你们出来。”
萧启转而看向顾珏：“但前提是，你必须饮下我的血液。”
顾珏仿佛知道什么似的，习惯性的摆弄她的蝴蝶|刀：“我怎么不记得，达成合作还有这一项附加条款？”
“你可以拒绝，回到佣兵团。”
顾珏挑眉，过了好一会才感慨道：“可真是把我的套路吃透了，既然离开佣兵团，在得到真相之前，我不会回去的。”
即使有怪物拖延时间，他们也不能在堡垒休整太久，维德运用他的权限，调用了最后的紧急储备。
宋乐水一听到有崭新的高性能飞行器，也顾不上欺负银狐了，对着飞行器饿虎扑食，嗷嗷着扑过去。
维德问：“怎么处置银狐？”
“留着，她背后的势力会跟上我们。”萧启坐上驾驶位，熟悉飞行器的驾驶方式。
“你是怎么察觉到的？”
“直觉。”他的回答很简短，也很没有道理。
萧启捏住银狐的下巴，强迫她张嘴，饮下他的血液。
银狐拼命挣扎，看起来血液带给她的痛苦远远大于维德和宋乐水，她疼得咬烂了自己的舌头。
离开阻挡污染蔓延的金属防护墙，维德神色一变。
飞行器瞬间响起轰鸣的警报声，还未抬升到飞行高度，就因为电子干扰向下坠落，自动降级成只能趴在地上缓慢移动的车子。
宋乐水看向污染检测器上不断飙升的数字，急得飙脏话：“m，sb重度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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