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画龙
很快，他们就挤到了人群中央。
视野前方是一片空地，众人以环形包围在空地外，周围的人尽管拥挤，可却没有一人踏入。环形中间站着一位老人，须发花白，身上长袍无风而动，双手负在身后，腰背直立。他的眼睛轻轻闭合，神情自然，仿佛听不见周围的喧闹，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并不理会人们的视线。
江流儿与女孩都被他与世隔绝的姿态深深打动了，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高人”二字。
但随着时间渐渐流逝，老人依然静静站着，丝毫不动，人们开始不耐烦起来，有的人已经准备离开。就在越来越多的人要离开之际，老人突然睁开了双眼，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他踏前一步，右手猛然从身后探出，双指紧闭，在前方虚空中比划起来，站在前方的人能够看见老人的指尖处闪着一丝白光，凡是指尖划过之处都会有白光跟随而过，但刹那之后便消失不见。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随着老人指尖而动，只有江流儿惊奇的看着老人先前划过的地方，那里一片虚无，可在他眼中那里存在着许多黑色线条，呈现出一幅渐渐完善的画。
他不知道老人画的是什么，但他知道这是一幅画。
老人的脚步沿着众人围成的圈缓缓移动，白色的光芒在众人眼中微微闪耀，那白光仿佛充满了魔力，让人们的眼睛情不自禁的跟随着。就在老人的脚步即将回到原点的时候，老人放缓了作画的速度，他的表情略显凝重，在凝重中好似还带有一丝庄严。
指尖的光芒好像被前方的空气所阻挡，老人的双指开始颤抖起来，即使有些缓慢，但还是在前进着。
不知不觉，指尖很快接近到最初的位置，就在这时，老人停止移动，将手指收回，静默片刻后，随之手中光芒大放。
老人一指点在结尾之处，手中白光渐渐扩散，虚空中出现一道道白色线条，白线蔓延开来将老人围在其中，很快白色填充完毕。
就在白光首尾相接的一刻，耀眼的光芒绽放开来，白光中人们隐约看到那些线条在缓缓游动，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是真实的画面。
人们不知道老人画得是什么，依稀能够明白这是一头野兽，这头野兽长达十多米，兽头上下浮动着，旁边似乎还有几根长长的须发在随着兽首飘动着。
老人所作之画极其逼真，人们仿佛看到了一头真正的野兽。
江流儿感到似曾相识，突然记起在青城山，老宦官创造出的活物与其极为相似。他低声惊叹道：“这是，龙？！”
众人听到“龙”字才纷纷发现这野兽与皇上所穿皇袍上所画之物竟有八分神似，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龙。
其实绝大多数的百姓压根不知道皇上长什么样，他们也不关心，只要吃了上顿有下顿，一觉醒来还是个太平日子，要是再有个不错的念想，管他谁做皇帝？
虽然对皇帝模样陌生，但还是认得皇袍长啥样的，毕竟如果认错了可是要杀头的！
世人不见真龙多年，一切都靠神话传说满足人们的好奇与遐想，如今亲眼见到一条龙，即便是戏法变出来的，也难免惊叹好奇，窃窃私语。
就在人们以为戏法就此结束时，白龙缓缓扭动身躯，游曳在老人四周，当龙头或龙尾经过人群时，站在前方的人纷纷惊恐的后撤几步，不约而同地踩中后方人脚掌，一时间叫骂声此起彼伏。
也有孩童初生牛犊不怕虎，伸手去触碰白龙的，只见稚嫩手掌直接穿过龙鳞溅起点点白光，孩子瞪大眼睛，胡乱挥舞了几下，咯咯直笑。
众人见孩子没有任何事，也就克服了心中的恐惧，转而被新鲜感取代，这怯懦者比之勇敢的人更勇敢，纷纷凑近伸手触碰白龙身上无比真实的鳞片，被踩脚的人也顾不得疼痛向前挤压想要看清，争吵声、呵斥声，一时间场面乱哄哄的。
“怎么没有眼睛呢？”人群中传出一道声音。
在这道声音附近的人看向白龙眼睛处，发现那里只是一点空白，就是这一点空白好像让这头魁伟的白龙失去了灵魂。
“是啊，怎么没有眼睛呢？”
“哎，可惜了。”
“我说怎么总觉得不得劲儿呢。”
众人或惋惜或遗憾。
这时老人楞了楞，眯着眼睛看向江流儿，神情略带惊异。
江流儿察觉到老人的视线，向他望去，乖巧的点了点头便不好意思地转过头，他以为是自己让老人在众人之中丢了面子，虽然是无意的，但还是有些内疚。
他拉了拉女孩的小手说道：“我们走吧。”
女孩没有反驳，乖巧地点了点头。
在两人无比艰难地挤出人群后，老人一挥袖，白龙游曳速度加快，向空中腾飞而去，到半空时突然消散成点点白光，如白日烟火，极为好看。
人们不自禁沉浸在这画面中，许久过后才反应过来，等他们大声想要喝彩时才发现老人已不见身影。
“咦，这人怎么走了？”
“是啊，什么时候走的，我都没看见。”
“我都还没看够呢。”
“哎呀，不用担心，这老头我前段时间见过，也在这里作画，或许过段时间还会来的。”
“这样啊，那就好。下次带我家小娃也来长长见识。”
…
皇宫内某处，老者在其中悠然走着，像是对皇宫之中极为熟悉。直至走到一扇不起眼的侧门前，老人才稍稍止步。
不大的侧门两边却守卫着足足十余位披甲持刀的侍卫。老人却没有理会，径直开门走入，如入无人之境，而周围侍卫也似乎根本看不见他。
这时，从内城走出一位身穿皇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见到老者后微微行礼，后者回礼。
中年男子沉声询问道：“周先生可有收获？”
老者轻轻摇头，微笑道：“知道陛下担心什么，不过祸福相依，尽人事听天命即可。”
正是商皇的中年男子默默点头，大概是觉得自己太过严肃，笑了笑说道：“不是朕杞人忧天，只是事关重大，由不得朕大意。”
老者点头表示理解。
这老者是谁？竟能由商皇亲自出面迎接？！
“二皇子如何了？”
商皇笑道：“先生刚刚可是说过凡事祸福相依，尽人事听天命即可，现在怎么反而自己忧心起来了。”
老者无奈一笑。
“先生放心，以老二的性子，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是不会强行突破的，先生就静候佳音吧。我们边走边说？”商皇略带傲然说道。
老者与商皇一同向内城走去，没有并肩，而是悄无声息地落后小步。
“此次探查龙脉，发现龙脉确实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枯竭，虽然不明白原由，但能确认是人为导致的。老朽已经阻止了那股窃取龙脉气运的力量，只是已经流失的气运却是无法挽回了。”老者略带遗憾说道。
“能探查出气运的流向或是何人所为吗？”
老者微微摇头，“气运仿佛凭空消失，丝毫没有流动的迹象，因此也难以探查出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老朽实在愧对陛下信任。”
“先生言重了。若非此事事关重大，又只有先生能担此大任，朕也不会叨扰先生了。”
“唉，也不知道世上到底何人有如此本事。”
商皇闻言，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名字。
“会不会是？”
老者沉默片刻，商皇没有将后面的内容说出，但他猜到商皇想要表达的意思，沉声道：“希望不会，毕竟此等手段太过匪夷所思。如果是，那么此人修为无疑已经达到惊世骇俗的地步，即便未入从圣亦不远矣，如果让其突破结界，到时势必天下大乱。”
老者突然神情凝重道：“今日老朽试图点睛，却发现一个小和尚颇有慧根，近年来僧人出现频繁，加上龙脉一事，或许真与那处有关。”
商皇微微皱眉道：“风雨欲来吗？如今边境上与南晋的小规模战争也在加剧，虽然双方默契地没有投入骑军，但斥候已经损失惨重。看来是司马老头自知时日不多，想要放手一搏了。现在反倒是最好战的荒人最为安静。”
老者淡然道：“只要不是荒人与南晋联手，任他有百万大军又如何？至于结界方面老朽会亲自去一趟，顺便见见老朋友，这人老了，是见一次少一次啊。”
“那就麻烦先生了。”
“老朽分内之事。”
商皇停下脚步，望着远处屋檐上雕刻而成的黄金龙头，迟疑片刻后问道：“还是无法点睛吗？”
老者随着商皇视线一同望去，喟然叹道：“点睛一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一旦功成，商朝国祚可再延两百年。只是老朽仍无法看到那一丝契机在何处。”
正值壮年的商皇摆摆手，自有一股威严，豪迈笑道：“先生放心，即便无法点睛，朕也要让商朝千秋万代，让普天之下，皆为王土！”
…
江流儿与少女挤出人群后，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只好站在原地看着人来人往。
他偷偷看了女孩一眼，发现她在发呆，却也不敢多看。
非礼勿视。
他连忙转过头来，轻声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女孩楞了一下，将雪白小狗放在头顶上，刚想说随便逛逛咯，却被一个人打断。
“原来你在这啊，找了你好半天。”江流儿身后传来宋有道的声音。
他转过身，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后者一把拉走，嘴上还说着：“再有半个月时间就是扶摇会了，听说现在客栈房间紧缺的很，咱们再不定，就要睡大街了，快走快走。”
江流儿喊着等等，想要和女孩道个别，挣扎着转过身后才发现女孩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从他心底滋生，他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受，只是觉得内心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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